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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到了晚间,憋了一话的李玉珍吃完饭就拉了艾雄到房里话。
“慧儿那丫头弄了糖水桃子,那些酸桃子做岀来的味道不比那些好桃子味道差,而且她学了古法,是能让桃子放上个两三月都不坏的。我寻思着把那桃子越北边儿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也能让他们家里松快松快。”
艾雄脱了外衣在床上坐下,累了一他现在晒得紧。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我知道你和高家三媳妇儿交情深,但咱家是做生意的,那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怎么能拿到我们镖局来?这不是自己坏自己名吗?这事我不同意,以后别提了!”
“这是为何?你不是常北边儿少蔬果,若能运了去必能大赚一笔的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法子,怎的又不同意了?”
李玉珍本是认准了艾雄会因为这消息欢喜,所以回家后一直都十分高兴,自觉为夫家分忧了,却不料他是如此反应。
艾雄折腾了一整日肩膊疼得厉害,手指了指肩,示意李玉珍给他好好按按,才随口道:“我堂堂武威镖局的总镖头,交往的人物也是能人辈岀,但谁都找不着这样的好法子,破落的高家三房难道还比旁人都厉害了?他们就是看你太好脾气了,所以故意诓你呢!我可听他们欠了不少债,你平日要多个心眼儿,莫要被他们给骗了。”
李玉珍一边给他用力按着肩膀,一边暗暗皱了眉头,柔声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相信人,总觉得什么事儿都只有自己才能做成,人家要是做成了那就是唬我们的,岂不知外有,人外有人?”
艾雄被李玉珍按得肩膊终于松快了些,睡意就跟着上了头,他抬起胳膊捉了自己肩头的手,反身就躺了下去。
“夫人,你就不要担心这些了,反正我是不信高家三房有这本事,否则高老爷子也不会因为半山的桃子把命都给丢了。今后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事儿,好好管好后院就好,你一个女人家少想那么多,今累了一整日,我要睡了,熄灯吧。”完这话,艾雄就闭上了眼睛。
李玉珍见他这样,心里虽然急却也没法子,只好起身捻灭灯台上的烛火,然后在他旁边躺下。
艾雄很快就打起了呼噜,可是李玉珍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不行,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躺在床上思索了半夜,第二日醒来就去院子里找了儿子。这么多年了,无论风霜雨雪,只要艾成在家,就一定会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练功,所她一去就寻到了人。
“成子。”
李玉珍唤了一声,正把刀耍得虎虎生风的艾成连忙收了功走到母亲跟前。
“娘唤我何事?”
李玉珍拿起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惫,压低了声音道:“你爹不同意慧儿家那桩买卖。”
艾成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没有立刻应声,其实他自跟在父亲身边,太熟悉父亲的脾气,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略微想了想,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压了声音道:“娘,您也知道爹素来只信他自己筹办的事,慧儿妹妹家那边我今日重去一趟,让他们先准备着,回头出镖的时候娘只需告诉爹要送土特产到舅舅那边去就成。”
李玉珍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脑了自然是灵光的,听儿子这么,便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她娘家哥哥也在北边儿,到时候借着送土特产的由头,把糖水桃子放上镖车,这事儿就成。
她微微点头,轻声道:“也只能如此了,你爹那驴脾气,唯有见着真金白银才相信里头的好处。不过你千万让慧儿家注意些,莫要被人发觉了,到时候你爹若是知道了,咱们娘俩都落不着好!”
艾成一一应过,用了早饭就寻了个由头朝着高慧儿家去了。
艾雄在他走后留了李玉珍话,脸色十分难看,直言道:“成子如今还和高家那个丫头来往?”
李玉珍见他如此模样就晓得是生气了,忙吩咐府中下人去泡了茶上来。
“你又不是不知,成子和慧儿自一处长大,相处本就亲厚,慧儿那丫头也是极好的,成子自然走得近些。”
闻言,艾雄的神色越发不好了,眉目间隐隐浮动着怒气。
李玉珍正想再帮着高慧儿两句话,就见他右手握拳砸在了桌上,“咚”的一声闷响,惊得她身子一抖。
“胡涂!成子年少不知轻重,你还不知?高家三房如今是何光景你不知道?谁家不是避之不及,偏偏你们娘俩儿上赶着去沾那晦气!”
艾雄的嗓音一声大过一声,吓得端了茶来的丫鬟都弯了腰候在外头不敢进来。
李玉珍也不曾想他怎么突然对高家三房如不喜,一时也不知是该劝还是该附和几句,于是干脆走去门外接了茶端进来,放到他手边。
艾雄将她眼中的为难看得分明,心中烦闷更盛,一口热茶也不怕烫,就这样灌了下去。
“娘子,我也不是那般拜高踩低之人,你平日里带些东西给他们我也没过一句不是,但成子是我镖局未来的总镖头,怎么能让妻族拖了后腿?”
作为武威镖局的总镖头,艾雄一身武艺,与镖局弟兄一同出生入死,侠肝义胆,名声在外,才带着镖局闯出如今的名头。但为人上位者,他不得不为镖局的未来考虑;为人父者,他不得不为儿子的未来思虑,两处加在一起,就算心中对高家三房略有同情,也不得不出这些话来。
李玉珍听了这话,方才全然知晓他的心思,一时也有些愧疚心软。她把先前揭了盖子凉在一旁的茶推到他跟前,轻声细语道:“相公,你是看着咱们家成子长大的,还不知道他的心性吗?如今他也不是孩子了,心中自有思量,不会胡来的。”
艾雄听了这话,想到儿子这些年确实长进很多,心里的石头这才稍稍落下些。
“但愿如此。”
不提李玉珍这边如何安抚艾雄,艾成这会儿也到了高慧儿家。
在院子里玩耍的栓子最先见着他,就一边转身往屋里跑一边喊着,“姑姑,大哥哥来了”
高慧儿正帮着陈桂香做早饭,听得侄儿喊连忙走了岀去,果然见艾成披着朝霞立在院郑
“成子哥怎的这么早,可用过饭了?”
高慧儿见他衣摆上沾了不少露水,忙递了帕子过去让他擦擦。
艾成接了帕子,笑道:“已经在家中吃过了,我过来是告诉慧儿妹妹,去北边儿的事已经定下了,你们且准备着,时候一到我就来取东西。”
高慧儿听得这话,瞬间欢喜得弯了眉眼,神色间带出一些平日没有的柔媚来,“那我先在这里谢过总镖头和珍姨了,回头我一定寻个日子同阿娘一起去当面道谢。”
高慧儿自知这买卖于他家而言是大生意,但对武威镖局来却是蝇头利,毕竟这次前去只为先探探情况。所以她猜着必定是李玉珍为他们费了力气劝,而艾雄又心善,所以才应下来。
但艾成一听这话立刻阻止道:“不行,不能去。”
高慧儿满心不解,问道:“这是为何?总镖头和珍姨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应该当面道谢才是。”
艾成眸子轻转,随口胡诌道:“此事如今还不算成,而且我爹也担心有人知道此事后生出恶意,对你们家里反而不好,所以还是心为上,不要提前走漏了消息。”
他得认真,高慧儿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如今高盛在陶窑的差事都叫二房那边夺了去,若是叫他们知道了这糖水桃子,还不得闹得翻地覆?
这么想着,高慧儿便用力点零头,开口道:“成子哥你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保密。”
两边定后,高慧儿便带着艾成同赵荷与高文礼打了招呼。
赵荷从地里选了些长势喜饶甘蔗,砍了削好,叫艾成带回家去尝尝鲜。
艾成谢过后,赵荷就拉了高慧儿送他下山。
路上,艾成略微有些紧张,双手在身体两侧微微握拳,故作轻松地笑道:“北边儿那些人现在这时日连绿树都见不着,这一次要是见了你们家的桃子,一定会抢夺起来的!”
高慧儿掩嘴轻笑,知道他这是在宽慰她,告诉她这些桃子一定会卖得很好。她侧过头看着艾成有些瘦削的侧脸,心中一动,伸手从路边折了两朵紫色的野花递给他。
“喏,成子哥,这是提前给你的谢礼。”
高慧儿打算等这次桃子卖了,家中有了银钱,就拿出些买一份象样的礼物送他,两朵花儿不过是个玩笑。
不想艾成却耳朵一红,伸手接了花,低声道:“谢谢慧儿妹妹。”
这般反倒惹得高慧儿也脸红了,看得一旁装聋作哑的赵荷也觉得好笑。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艾成径直回了家中,特意找了个瓶子把花插在房中后,又往身上放了些铜钱就朝着西市去了,那边有不少有趣的玩意儿,他也要还慧儿妹妹一份礼!
与此同时,高慧儿家人也紧锣密鼓准备起来。先前他们已经做了许多糖水桃子,家里吃掉一些,这次补上便可。这并不费什么功夫,但是高慧儿想着运送的时候可能会碰坏,所以拜托阿爹阿娘去寻了些柔软的蒲草,到时候一同放进箱子里以便护住竹筒。
这日早上,陈桂香在煮桃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慧儿,难得有这机会把桃子运去北边儿,用不用家中再多做一些?”
高慧儿摇头,边搅动着锅里的糖水,边应道:“现在还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而且做得太多镖局那边运送也不方便。我们家中没有余钱,只能等桃子卖了才能付给镖局运送的银两,所以还是谨慎些的好。”
陈桂香不解又心疼钱,便追问道:“艾家与咱家交情这般好,艾夫人也没要付运送银两,我们为何还要给?家中本就缺钱得紧,倒不如把这钱拿来添置些……”
高慧儿没有等她把话完,就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大嫂,我知道如今家中艰难,但这些话最好不要在阿爹阿娘面前起,我今日也权当没听到。”
听姑这么一,陈桂香才突然想到高老爷子生前的做派,还有公公婆婆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占这些便宜,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高慧儿见状只笑了笑,不再多什么。
没过几日,艾成就同李玉珍一起来了窝棚。赵荷带着他们去库房装罐头,高慧儿就一直守在外面,生怕有人突然上门见到不好解释。
高文礼把竹筒一个个心装进箱子,那模样如同对待自家孩子一般仔细。
人多好干活儿,没一会儿就把所有的竹筒全部装好了。
高慧儿眼见那么大一个箱子,必定沉重,正想着叫大哥帮送下山去,不想艾成竟然一下就把箱子直接抱了起来。
“啊,心!?”她一声惊呼,却发现艾成虽然看着有些吃力,却也还算撑得住。
艾成眼见她如矗心,心中腾起丝丝暖意,笑道:“没事儿,镖局里比这重的箱子很多,我都搬过。”
高慧儿忍不住感慨,旁的还罢了,力气上绝对是男女有别。
虽然艾成力大,但山路崎岖,她还是喊了大哥和艾成一块儿抬了箱子下去。
高慧儿跟在他们身后,正庆幸路上没撞着认识的人,却在拐弯后遇到了张婶。
“哟,这不是盛子和成子吗,你们抬着箱子是要去哪儿啊?”
高慧儿忙拉了张婶站在一旁,解释道:“先前珍姨放了些东西在窝棚那边,如今得了空就过来蓉去,大哥看这路不好走,就一同送下山去。”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吓了一跳,以为你们这是要搬家进城了呢。那你可要看着些,别滑了啊。”张婶笑着应了两句,就扛着锄头继续往山上去了。
高慧儿看她没有起疑,稍稍松了一口气。
好险!这山上就几户人家,大家都是认识的,平日里有空闲也串串门儿,若是张婶知道了什么,不到一个时辰怕是大伙儿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定然会生出些不必要的波澜。
高慧儿提心吊胆地继续跟着往山下去,生怕遇着些难缠的主儿,好在接下来一路上没再见着人,顺顺利利把箱子送了下去。
道别的时候,艾成把高慧儿拉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绯色的丝带,脸色微红。
“我见城里好些你这年岁的姑娘都戴这个,就……就给你顺手带了一根。”他本来是想要买银镯子的,但是又觉得高慧儿会嫌贵重不肯收,思来想去还是买了这个。
高慧儿惊讶地接过丝带,心头也是跳得有些快。不过眼见艾成局促的模样,她立刻收了脸上的惊讶,笑道:“谢谢成子哥。”着话,她就把丝带随手绑在辫梢儿上,俏皮的晃晃脑袋,问道:“成子哥,好看吗?”
艾成下意识咽了口水,嗓子微干,轻轻应道:“好看……慧儿妹妹……真好看。”
这会儿正有山底清风拂过,吹起高慧儿那绑了新丝带的辫梢儿,迷了艾成的眼,也拨动了少年的心弦。
随后跟来的李玉珍不知内情,眼看时辰不能耽搁,就唤了儿子一声,“成子,赶紧走吧。”
“好,娘。”艾成应了一声,又急急望向高慧儿:“慧儿妹妹,我先回去了,这些日子暑气重,你多看顾些自己的身体,不要染了暑气。我从北边儿回来就来看你。”
高慧儿抿着嘴唇点了头,“好,成子哥一路顺利!”
“成子,走了。”
那边李玉珍又唤了一声,艾成这才把箱子装上自家马车,跳上车辕,依依不舍回城去了。
高慧儿眼见马车走远,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末了用力摇摇头,想把彷佛刻印在脑海的少年身影摇出去。
高盛走在她身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高慧儿这才发现大哥还在跟前,想起方才同艾成笑,她脸色微微有些红,问道:“大哥是担心那些罐头吗?放心,肯定会卖掉的。”
高盛抬头看了妹妹一眼,到底没什么,笑道:“好,肯定会卖掉。”
不高家如何期待罐头大卖,艾家镖局这里也忙碌着装货。
李玉珍整日心神不宁,担心艾雄心血来潮去检查镖车上的货物又担心儿子岀门押镖会遇着危险,她在院里做针线,正忧心忡忡的时候,艾雄突然从外面进来问道——
“夫人,你的要带去大哥家中的东西放好了没有?”
李玉珍被惊了一跳,赶紧拾掇了心思,笑道:“给大哥带的土产我方才就叫成子装好了,不会忘的。只不过成子要出门我有些惦记。”
艾雄却是不在意,摆摆手应道:“他也该自己押镖了,而且沿路我都和老友打了招呼,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李玉珍笑了笑,没有应声,孩子出门在外,她这个娘亲怎么可能放心?
不过不管她如何担忧,终于还是到了艾成出发的时候。
艾成离开的时候还早,怕他娘担心,特意趁着她没有起身的时候就出门了。
这一路上虽然是他策一次单独押镖,但是有老镖师跟着,他又不是第一次走这条道,所以很是顺利。
待到霖界,艾成先交了镖,然后找了镖师常去的一家客栈住下,准备多歇息两日。谁知不等众人安定下来,雨夹雪就毫无征兆下了起来。
一同前来的镖师忍不住惊讶,“这都几月了,竟然还会下雪?”
客栈二端了一壶热水上来,又给众人忙着添了火盆儿,听得这话就笑道:“几位大哥有所不知,我们这边去年冬大雪尤其多,前几日融化了些,路上泥泞极了,不少马车行来都会陷住,这般又下雪,冻一冻,兴许路还好走一些。”
正这话儿,艾成又听旁边一桌人着——
“本来北边儿就没什么吃食,现在又是这么乱七八糟的气,什么时候能入夏啊,没能吃点新鲜果子青菜,真是嘴巴都要淡出鸟儿了!”
先前因为雨夹雪,店二已经利索地将客栈的门虚掩起来,但依旧不妨碍外头的寒风呼啦啦地往大堂里灌。
艾成坐在火盆边上,透过门口那点子缝隙感受着外边的冷风冷雨,心里不禁生出些惊喜。他原本打算第二再去找舅舅,但是今气突然变了,不定对罐头生意来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当下决定今日就带着箱子去舅舅那边。
艾成心中有了算计,匆匆吃过饭,趁着雨雪稍停,对同行的弟兄们道:“我今日先去把家里带的东西送去舅舅家,你们在这里好好歇息,等过两日把货都接了我们再动身回去。”
一路同行而来的老镖师点头应了,见他安排如此周到,心里踏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