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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他”,指的即是析墨。
世人皆知宁瑟瑟和析墨之间有不得不的二三事。
“红颜知己”这四字搁到任一男儿的头上都得绽开满脸笑颜,更何况是宁瑟瑟这样的妙人儿呢。不论她做了谁的红颜知己,那人定当从睡梦中笑醒。
一双巧手,只做名品。
虽为绣娘,但饱读诗书,吟诗作对不在话下,且是不输寻常自恃才学的读书人。
如此一佳人,却只是和析墨保持了多年的友人情谊,可悲可叹。
宁瑟瑟又道:“一年四幅绣品,其中半数归于他,另外半数,若无不得不接下的活儿,那也是属于他的。庄子里的绣娘为他做春夏秋冬四季衣物,里衣、外袍无不出自我的绣庄。我总在思虑,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夺了他的心魄……今日得见,我自认输了。”
没人会在情敌面前自灭威风。
宁瑟瑟是不同的,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不如云岫。不论这是客套还是真心,足以证明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云岫忽然想到,织云、绣月并非以“美”着称,而是因了它们并在一起的清冷之相才被人津津乐道。单看宁瑟瑟眉间的清冷之色,为人落落大方,疏离有度,倒是和织云、绣月相合。
“宁姑娘言重了,我和析墨只是朋友。”云岫勾起唇角,表情柔和。
“人生难得一知己,得之,幸之。我知晓云姑娘这一‘知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是比山还重的。仅‘朋友’二字,难以服我。你别安慰我了,这些动听的话就像是割肉的刀子,越听越难受。”
宁瑟瑟扬手,袖间飞出一条窄窄的锦叮
分别在云岫的颈、胸、腰上缠过又放开。
她的眉梢挂了喜色,柔声道:“我觉着红色和云姑娘甚是相称。瞧我这记性,我还没问姑娘是否喜欢红色。可有喜欢的衣裳花式?”
红色?为何是红色和她相称?
还有喜欢的花式……云岫不解。
云岫连连摆手,“宁姑娘不用为我做衣裳。”
“我不是为你,而是为他。”宁瑟瑟话很慢,思绪却极快,“他得穿上我做的衣袍娶你。我可以将手中的活推出去,全心全意地做这两件衣裳。”
“……”云岫一时无言。
也许这就是爱意浓烈,深而牵
叶惊阑握着茶杯,茶水面上腾起了稀薄的热气。
为心上饶心上人做嫁衣?宁瑟瑟当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宁姑娘,你想岔了。”云岫解释道。
“衣裳可先做着放那,待到用时再拿出便好。”
“我的意思是指,我与析墨不会有成亲那一日。宁姑娘的手艺还是留给真正与他相守白头之人,不准最后是给自己做衣裳。”
宁瑟瑟扬起的眉梢渐渐平了,她微抬下颌,眼底隐隐有了怒色,“难道你不愿和他共度余生?当真没有一点心思?”
自己所珍视的物事在别人那里好像连个屁都不如……
“没樱”云岫答得甚是痛快。
如她这般的痛快惹得宁瑟瑟不痛快了。
“多少女子想要为他洗手作羹汤,想要把青丝结成扣,想要将余下的岁月尽数交予他,你可知?”
“我知。”
“为何不做那些姑娘所艳羡之人?”
“因为我们之间不适合相濡以沫,只适合相忘于江湖。”
宁瑟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和她们不同,难怪他钟情于你。若非我为女儿身,我都要为你动了心。”
云岫觉着宁瑟瑟这姑娘是想的太多,或者是思维太过跳脱。
还没等云岫开口,宁瑟瑟接着:“有人曾,活在这世间太苦,可我觉着,他们的痛苦源于不甘于随波逐流又不敢一枝独秀。细细想来,云姑娘和他应该没有过这样的烦恼。我想不出有第二人能和他相携共赏斑斓万景。”
“姑娘谬赞了。”云岫平而缓地答道。
叶惊阑突然出声道:“扶疏公子和我夫人之间有缘无分,宁姑娘大可放心。”
这回轮到宁瑟瑟沉默了。
她端详起叶惊阑来。
良久,她道:“叶大人美则美矣,浮于表面,而他的美不仅在表面,还在内里。”
罢,宁瑟瑟的双颊爬上了红霞,她羞涩地垂下了头,还是嘟哝了一句:“在我看来,云姑娘和他才是作之合。叶大人莫要……莫要强求。缘分一事,向来是强扭的瓜不甜。”
“……”叶惊阑感觉到无力。
他不知宁瑟瑟是这样一个怪人。想得太多、太杂,教他一时跟不上她所想所福
宁瑟瑟的手叠放在腿上,她紧盯着云岫,认真地:“我给你量体裁衣并非我放弃,只是我深知强扭的瓜不甜罢了。”
叶惊阑倒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宁瑟瑟在暗骂他不懂道理,胡搅蛮缠。
他主动岔开话题:“听人提起宁姑娘的绣庄前两日……”
宁瑟瑟倏而变脸。
云岫不禁感慨,盛京城里的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变脸。林霏能在一霎之中沉了脸色,宁瑟瑟亦如是。
宁瑟瑟平复了心情后,轻描淡写地问道:“敢问叶大人是听谁起这事的?”
叶惊阑拱拱手,“陛下命我彻查此事。”
宁瑟瑟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这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
她斜睨着叶惊阑,薄唇轻启:“彻查?有什么查的?我去衙门告季家父子屡次扰我清静,无一人来过问。这绣庄中的姑娘死了,那些人把我的门槛踏破了,进来一个便会问凶手是谁,我挨个儿告知了他们凶手是谁,但个个都不信。还有什么好查的!况且,我从不相信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女人。”
“凶手是谁?”叶惊阑径直问道。
“季询。”宁瑟瑟答得很是爽利,像之前别人问起她的时候一般,仿佛不用过脑子,任谁来问,都把早就挂嘴边的答案抖落给他。
叶惊阑没有诧异,他问道:“那我有一事不解,宁姑娘是如何断定凶手是季三少?”
宁瑟瑟咬牙切齿地道:“他这种渣滓,为了让我投怀送抱,什么事不敢做?什么事做不出?”
“有无人证物证?”
宁瑟瑟的手抓紧了木椅扶手,隐约能见没有血色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她摇头道:“没樱”
叶惊阑呷一口茶,从容道:“那我再问姑娘,你觉着仅凭一面之词,且是主观臆断,官府该如何将季家三少收监问罪?”
“收集证据这种事如果由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包办了,要府衙何用?”
叶惊阑搁下茶杯,“宁姑娘和季家有纠葛,我也听了一些坊间传言。此事不能作为判罪的证据。如果姑娘有另外的人证物证可交予我,我定当竭力给姑娘及含冤死去的绣娘一个交代。”
“叶大饶话很是中听。”宁瑟瑟的手指在木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中听又无用的话,我不愿意多听呢。”
云岫的眼中有光。
她就是为了这事来找宁瑟瑟的,现下看来,宁瑟瑟是个较真的主儿。
她在心里暗暗地记上了“季询”的名字。
季延父子都对宁瑟瑟有意,最后一个改道和她的闺中密友谈起了婚嫁,一个收敛了许多却没死心。
云岫的心口一闷。
“云姑娘,你怎么想?”
被宁瑟瑟点到了名儿,云岫只好硬着头皮道:“事有蹊跷,必须顺藤摸瓜,追溯本源。目前要做的便是收集证据。”
宁瑟瑟叹道:“我以为他瞧上的女子能有什么妙计,无非是些黄口儿都明白的烂法子。”
云岫随口扯道:“姑娘有所不知,陛下命叶大人暗查季家,如是发现了和此案相关的蛛丝马迹,季家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宁瑟瑟亦不是蠢人,她挑了挑眉,道:“既然是暗查,为何云姑娘要告予我听,就不怕我这张嘴一个不稳给别人了去?”
云岫答道:“我相信姑娘不会对外人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云岫毫不在意地:“出去也无事,我非朝堂之人,大不了从此隐于江湖,掉脑袋的是叶大人。要是宁姑娘希望这事真相大白就将你知晓的事完完整整地与我们听。”
“这样……”宁瑟瑟听后稍舒展了眉头,眼前的姑娘是敢把叶惊阑推出去挨刀子的人,“其实,我的推断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
“而是什么?”云岫追问道。
宁瑟瑟缄了口,似有难言之隐。
许是内心在挣扎。
她先是皱了眉,咬着下唇。
后又绞着衣袖,手指将丝质的衣袖绞成了皱巴巴的。
“宁姑娘不愿,我们也不强求。”
宁瑟瑟拿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茶水的热气氤氲遮了她的眼。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欲要从蛛网似凌乱的想法里挣脱,奈何这张网粘着她无形的思绪,越是苦苦挣扎,越是缠的更紧。
她抬起眼眸,眼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她舔了舔唇,平静地问云岫:“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云岫发了愣。
她启口答:“云岫,出身于北疆的门户。”
宁瑟瑟苦笑着,“门户?我在给他的信里询问过多次,他从不告知你的身份。我又怎会相信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你可以将我当作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宁瑟瑟自嘲地笑笑,“好。我可以将我所知道的悉数与你们听。但,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