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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茶厂招待所只剩下201宁芫这么一位大学生后,陈姨就总觉得这是个迟早要爆的雷。她每都希望上头能发让宁搬走的通知。
人事部、总办,时不时有人打电话来,交代陈姨要对宁芫多多关照,陈姨嘴上热情地答应,心里直嘀咕:“你们怎么不自己来关照?你们不知道姑娘一个人住在这里有多危险吗?”
二楼招待所的住客,来自南地北,有些臭男人一身痞气的样子,陈姨自己看着都害怕。
这些人基本上也就住个一晚两晚的,他们什么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陈姨心里真没底,而且真要是做什么事情,哪里又是陈姨一个人能抵挡得过来的?陈姨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的担忧向招待所的上级部门-招待所后面茶厂的领导做了汇报。
茶厂领导也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重视,毕竟宁是集团总部大红人,万一有点什么事,他们真是不好交代。于是厂长在厂门口的传达室,每晚班增加了两个人手,约定只要隔壁陈姨打电话来,他们就立刻冲过去。
陈姨当然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好在这个宁芫非常规律、规矩,基本上只参加公司的活动,回来后就一直呆在201,大门紧锁,不再出来,找她的电话也几乎只有她的家人、固定的同学和公司领导,社会关系极为单纯。
不过今她回到宿舍就已经过了晚上9:30,怎么这么晚还有电话呢?电话里的女声,音色甜美但语气很冲,十分着急地催着陈姨赶紧叫宁。陈姨一听是女的,没多想,上楼敲门。
宁也觉得很奇怪,通常这么晚了是不会有人给自己打电话的,因正准备洗澡,宁只好赶紧套上睡衣,趿着拖鞋下去接电话。
电话是骆霞打来的,她十分急切地问宁芫去探望白昼的情形,谁、了什么话、是什么表情,全都问了个底朝。她对宁芫擅做主张地叫了龚一起去很不满意,是破坏了计划,宁芫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骆霞问得多、批评得多,整个电话就打得很长。招待所上上下下走过路过的人,都要朝宁芫多看几眼,还有几个男人对着宁芫指指点点,发出不怀好意的浪笑。
宁芫感觉不太对劲,就对电话里的骆霞:“我这里不方便多讲,明到公司,再和你吧!”电话那赌骆霞似乎很不高兴,还打算继续下去,宁芫匆忙把电话挂了,跑回201,赶紧把房门锁得死死的,还搬了把椅子堵住门。
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她又检查了一下门窗,确定都关得严实、窗帘也拉到一点缝都没有了,才舒了口气,三下两下洗完头洗完澡出来,不敢穿着睡衣睡觉,还特意换上了可以随时出门的衣服。
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有人敲门,刚开始宁以为敲隔壁的门,仔细一听,原来就是在敲201的门!越敲越大声,还变成了用脚踹,越踹越起劲,似乎有两三个男人,喝醉了酒似的,口齿不清,边踹门边吼:“靓女,开门,哥哥们来陪你!”还伴随着放浪猖狂的大笑。
宁芫已经顾不上害怕,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该怎么办,万一他们硬是把门撞开了,是抡起椅子砸他们,还是尖叫救命?这个时候,宁芫居然冷静地想着他们会不会从窗户里伸手去拧里面的门锁,虽然之前检查过,窗户关好了,但毕竟靠走廊的窗年久失修,还是很容易撬开的。
她轻轻靠近窗边,慢慢掀起窗帘的一个角,发现,果然,一只手正伸进来,朝着门锁的方向,试图去拧那个圆球把手。宁芫眼疾手快,操起窗户边的开水瓶,拔开盖子,朝着那只手倒了下去。只听见窗外杀猪般的惨叫,外面炸开了锅,接着听见陈姨大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陈姨的声音,宁芫才知道害怕,开始发抖,但搞不清楚外面的状况,不敢开门。门外一片嘈杂、一片混乱,训斥声、争吵声、警车声、各种声响乱成了一锅粥。
宁芫飞快地收拾行李,想着肯定没办法住在这里了,这时候,好想一下子冲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啊!可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给他们听,他们该有多不放心!
201的门被用钥匙打开了,陈姨冲在最前面,一把抱住了宁芫,急得要哭了,一直问:“没吓着吧宁,你没吓着吧?”陈姨身后,是一厂的厂长、保卫股长、干事等一众五六个人。没多久,人事部简同副科长也到了,是厂长怕担不起责任给他打的电话。
简科长当年和石总、陈科一起去外贸学院招生,对宁芫一直以来的情况非常了解。他表情十分严肃,询问经过后,对厂长和陈姨:“宁肯定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你们也辛苦了。现在我把她带走,之后她的住处总部会安排。”
陈姨一听,双手合十,大喊了一声:“谢谢地!”看着宁跟在简科长身后慢慢走着,陈姨突然忍不住了,呜呜地哭出声来。
宁芫回过头来,走到陈姨面前,对陈姨:“陈姨,谢谢您放的开水瓶,救了我。谢谢您一直在照顾我。”陈姨哭得更伤心了,:“宁,你是个好孩子,今你被吓着了吧?陈姨现在想起来,也真的很害怕呀!”
宁芫坐在简科长的车上,一言不发,不知道什么好,甚至也没有特别害怕。她不知道今晚,自己要住到哪里。
简科长把宁芫带到了总部附近一家非常高档的宾馆,石总已经在大堂坐着。石总:“真是没想到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宁你辛苦了!”
石总和简科长在酒店经理的陪同下,来到一间客房,他们反复交代酒店经理,要确保安全,酒店经理连连点头,让他们放心。
简科长以警察一般犀利的目光,对房间里里外外做了检查,确保没问题后,和石总在房间外又声地商量了一会儿,对宁芫:“这是公司的协议酒店,在公司给你的宿舍做出合适安排前,你就安心住在这里。”
安心?怎么可能安心呢?宁芫一个晚上都在回想发生的事情。她为自己居然能拿开水去浇饶手而吃惊,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狠呢?这样的自己,算不算心狠手辣之人?还有,茶厂招待所,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告别的,实在是太不优雅体面了……
一晚上的胡思乱想,让第二上班的宁芫有点无精打采。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很范围的几个人知道。许主任听到简科长的汇报后,大惊失色,连声:“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当场决定下午下了班要把宁芫先带回她家。
不过还没等到吃午饭,宁芫就突然感觉腹部剧痛难忍。踉踉跄跄到医务室,经验丰富的李医生断然指挥:“赶紧送医院,可能是阑尾炎”。更没想到的是,一入华侨医院,果然是急性阑尾炎,医生当即决定第二一早手术。
宁芫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躺到了手术台,等醒来的时候,她问:“手术做完了吗?”许主任激动地握着宁芫的手:“宁啊,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三了!”原来,宁芫对麻醉过敏,差点儿没醒过来。
手术后需要下来走走以促进排气,尤其是宁芫这种已经躺了三多的人。琼姨芬姨扶着宁芫慢慢散步,宁芫突然觉得眼前好黑,虚弱地:“我看不清了……”琼姨轻声安慰:“你不用看清楚,我们扶着你呢。”琼姨话音未落,宁芫就腿一软栽在地上,吓得琼姨芬姨大叫医生。
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宁芫插着氧气管。原来宁芫重度贫血。宁芫为本来孔武有力武松般的自己突然变成了林妹妹而惭愧。
来探望宁芫的同事们络绎不绝。虽然因床位紧张,宁芫只能住在走廊里,但窄的病床旁,到处都是鲜花、营养品,主治医生都感慨:“看来你人缘很好啊。”总办的阿姨们轮流照顾着宁,许主任在宁没醒来的时候,每晚守在她身边没合眼。
简科长来看望宁芫的时候,和她开玩笑:“你知道自己没地方住了,就跑到医院来住,是吧?”宁芫出院后究竟安排住到哪里去,成了领导们忧心的问题。
许主任和刚从绿茶部调到总办的邹大姐商量,决定让宁芫出院后,到邹大姐家住一段时间,由邹大姐帮她调养。
出院的那,是宁芫身份证上的二十一岁生日,她身份证是把农历当阳历写的,连宁芫自己都不记得了,但在邹大姐家,许主任、石总、简科长和邹大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宁芫吹生日蜡烛。那一刻,宁芫为自己得到这么多的关爱,感动得热泪盈眶。
公司很快给宁芫安排了宿舍:就在河家属区,一楼的两间房。虽然房子结构不是很合理、中间有个走道通向水泵房,维修人员需要随时进出,但两间房门一关,就是自己的地,两间加在一起,远超七平方,还可以步行上下班。宁芫这下可真算因祸得福了。
宁芫康复上班后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爸爸妈妈,在电话里,宁芫才感受到了什么叫中气不足:明明已经尽了全力在话,爸妈却声音太,听不见。
宁芫告诉爸妈自己做了阑尾手术,吓得他们马上就要赶过来。许主任在电话里给爸妈讲述了全过程和公司的各种安排,爸妈感动不已,交代宁芫一定要好好工作,对得起领导和组织的照顾。
宁芫不清楚白昼是否知道自己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不过骆霞来找宁芫的频次大大提高,几乎所有关于白昼的情况,都是骆霞在讲给宁芫听。
宁芫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仿佛角色发生了转换:骆霞成了那个情窦初开的姑娘,爱上了白昼,来找宁芫聊自己喜欢的人发生的一牵可是,骆霞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啊,还比白昼大那么多,怎么可能呢?宁芫拍拍脑袋,责备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荒谬的感觉。
北京总公司来了领导,石总和总办照例要安排接待,在艺星吃饭、唱K、跳舞。宁芫是肯定要去的,但不明白这次为什么骆霞和白昼也去了。
骆霞一直在众人面前起哄宁芫和白昼,让他们俩跳舞、一起对唱、还把他们拉到一架钢琴旁边,用拍立得拍了一张合影–这也是宁芫和白昼唯一的一张合影。
拍照的时候,宁芫是笑着的,但白昼的脸色很难看。骆霞把那张慢慢显影出来的照片递到宁芫手里,笑嘻嘻地:“怎么样,你自己能和他拍到合影吗?还是我有办法吧!”然后突然大声对着整屋子的人:“你们不觉得宁和白昼很般配吗?今,我宣布:我做他们的媒人,让他们俩凑成一对!”
白昼脸色铁青,低声:“你不要这样,我和宁芫用不着你来当媒人。”他的声音虽然很,但在场的人,包括北京来的领导,都听见了。所有的人都一脸尴尬,领导笑着打圆场:“是啊,人家年轻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弄吧。”
骆霞却得意洋洋地凑到白昼身边,用手指轻轻撩拨他的脸,笑眯眯地:“哟,还生气呀,你这是不喜欢宁吗?我和宁最好了,她告诉我啦:她很喜欢你呀,喜欢得不得了呢!”
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的语气挑衅又挑逗。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宁芫,宁芫的脸腾一下全红了,连自己是怎样离开艺星的,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后来白昼是什么反应。
合资企业签约仪式后,傅先生来见石总更加频繁,在等待的时候,和宁芫的交流更多。傅先生告诉宁芫,他给石总发过两封非常正式的传真,一封邀请宁芫到优家英国总部工作、一封邀请宁芫到优家新加坡亚太总部工作,为期都是一年,石总都以太远为由拒绝了。傅先生,他打算再发一封传真,邀请宁芫到优家香港工作。
宁芫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去香港,那可是出国呀,何德何能,这么上掉馅饼的事儿,能落到自己身上?
再了,就算傅先生肯邀请,石总能答应吗?
对了,为什么昨晚白昼和骆霞会一起出现在艺星、气氛那么古怪?
(作家的话:
,问为何她不打电话、不打手机报警的读者朋友:那时是1994年年初,手机还没有普及,整个招待所,也只有陈姨那里的两部公用电话。
,这是1994年,香港还没有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