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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儿太过愚笨。”说完后,我默默低下了头。既是我的阿娘,自然值得父皇这般对待。
“你知道就好。”
“……”我突然不知如何作答,论打击自己女儿的信心,眼前这人已有十五年之久的经验,我早已习惯了。
父皇深谙纵横之道,对于臣子的御下之法更是了得,引申到我身上,便是见好就收,主动夹了菜给我,接着说道:“朕听说你不久之前去王府看了比武?”
那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我一阵无语,继而配合着说道:“是啊,父皇知道,我一直想像阿娘一样习武,可您不允准,我便只好去饱饱眼福了。”
父皇没有立刻答复我,而是看向侍立一侧的赵高,赵高走入内殿,没过多久便取出一个长长的木匣子,拿到我的面前打开。
盒子内被幽蓝色的微光装满,正如这柄剑的名字一样,寒气四溢。
寒光。
里面放置了一条竹简,看样子有些陈旧,我取出来仔细一看。
待女及笄,赠予此剑,随心而行。
以往我所知道的是,阿娘留给扶苏一个偌大的白虎山庄作为后盾,给了胡亥一个可亲可敬的娘亲,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被父皇暂为保管了。
“那阿娘给父皇留了什么?”我好奇地问着,抬手想接过木匣,然赵高后退一步,让我扑了个空,我便又将视线转移到父皇身上。
“你不必知道。”父皇抬手,赵高便将寒光递到他手上,我伸手去夺,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父皇不过随意一抬,我又是扑了个空,只得耍耍嘴皮子:“我已经及笄了,阿娘都说这是给我的,父皇为何阻拦?”
“你娘听朕的,朕不准,这东西便不归你。”
胡亥总说我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殊不知这是随了谁?
“您既然将寒光示与我看,又岂会不给我?”
“此刻倒是有几分聪明。”父王仔细打量着寒光,凌厉的眉眼柔和几分,“徐福已经替你算好了吉日,半月之后最宜婚嫁,届时朕再将寒光给你。”
“好……婚嫁?什么婚嫁?”我一时被这个词弄得有些讶异。
父皇又瞅我一眼:“朕让你去看比武,便是要你自己拿捏婚事。殊不知你面皮厚得令人瞠目结舌,都这个时候了还同朕装傻?”
???
怎么突然开始说教我,难道我应该知道自己的婚事吗?虽然知道他的用意,可我未曾做出任何决定啊!难不成还会是王离?
“敢问父皇,这同我成亲之人,该不会是王离吧?”
父王又瞅了我一眼:“除了这小子之外,若非朕强行赐婚,其他哪家公子会自愿娶你这么刁蛮的公主?”
有这么位爹爹,真是很叫人生气啊!偏偏我还无法反驳他。“父皇许是误会了,王离同我说过,他的心上人另有其人。王叔父同您提起我二人的婚事,还请父皇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拒绝王叔父,成全王离的心愿吧。”
“哦?那他的心上人是何人?”
那个“哦”字尾音上扬,表示他对这件事有几分兴趣。
“父皇日理万机,竟对小辈之事也如此上心。”我只得欲盖弥彰。
“朕看你是不知道吧。”
父皇似笑非笑,他的表情仿佛在告诉我,我太嫩了。
“我……”我的确不知道,难道还要凭空捏造一个姑娘出来不成?
“赵高,你说。”父皇用完膳便起身走回桌案前,一下子回归了理政状态,连话都懒得与我多说了。
“是。”赵高应了一声,“公主多虑了,此事是王小公子主动向陛下提及。”
“啊?”
见我仍是一脸惊讶,赵高便详细解释:“昨日陛下召通武侯入宫议政,没过多久王小公子便来了,手持荆条,大拜于地,曰‘若得华凌公主常伴身侧,离愿奉荆于妻手,方证此生不负之誓。’通武侯十分惊讶,未曾想到小公子竟主动请旨,陛下感念小公子的赤诚之心,当即应下了这门婚事。”
我心头霎时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受。
自从儿时第一次见过章邯,我的眼睛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转移。
他才华横溢,文武兼备,既有武将的坚毅,又有文人的优雅,自幼父母双亡,身世悲惨却从不自怜,反而愈发坚不可摧。
他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父皇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决定让他成为大哥的伴读,第一军师魏缭更是迫不及待地收他为徒。而这样的光芒,同样让我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但凡大哥去书宫念学,我都会借故探望半途跑到书宫里去,明面如此,实则为了见到章邯,饶是淳于越一向儒雅,也对我的行为透露出些许不满,这位敢斥责父皇的大儒,许多次都狠狠地说教我一通,不过那怎么可能阻碍我呢?
而我暗中恋慕章邯的心思,只有王离和辛家的小姑娘辛追知道。辛追年岁太小,自然不懂,而王离,则知道我从小到大所有的心事。
大哥及冠的那年,章邯向父皇请旨,欲迎娶儿时相依为命的女子为发妻,父皇让蒙毅亲自操办,让他们在万众瞩目中成了亲。
几乎所有人都在章府前堂道喜的时候,我躲在墙沿之下,低声而泣,陪在我身边的,是王离。
因为大哥及冠,章邯便不再做伴读,父皇命他前往骊山皇陵督造始皇墓,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原来王离口中那个爱而不得的姑娘,说的竟是我。
若得华凌公主常伴身侧,离愿奉荆于妻手,方证此生不负之誓……
当真是按照我的心意,做得声势浩大……
“朕为了你的婚事,可是操碎了心。”
此话一出,我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眼眶竟湿润起来。我自顾自摸了摸眼泪,倔强地说道:“父皇分明是顺水推舟,哪有费什么心思……”
闻言,父皇抬起头,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他抬手揽着我,语重心长地说着。
“终有一日,朕会离你而去。日后代替朕守护你的人,若非将你视为至宝,朕不会安心。”
此时此刻,我再也抑制不住,放肆地哭了起来。
原来最了解我的人,正是眼前这个仰望十多年的男人,即便我从未向他透露过自己的心事,他亦能看出我的心之所向。
“我才不要离开父皇!”
“好好好。”他的语气温柔些许,如同小时候将我弄哭那般放下架子柔声轻哄,“回去消停几日,好好准备,你的婚事,朕会亲自主持。”
我再也说不出话,哽咽着点了点头。
能拥有这样疼爱我的阿爹和将我视若珍宝的王离,即便有所遗憾,亦当无悔此生了罢。
对于我,他是霸道而不失温柔的父亲,对于华夏,他是横扫六合威慑四海的皇帝。
父皇完成了他的使命,如今的大秦雄踞东方,傲立天下。
阿娘,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