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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看看你。”
穹顶上传来回应。
兰疏影这才发现对方的语言她其实没听过,音节简短而古朴,或许是他们那个时代的通用语,但她莫名地能听懂。
对方补充道:“不是为了收回什么。”
不为收回食恶,但存在一定的关联……因为她一想到食恶,那边立刻给出回应,显然有读心能力,而且对这东西格外关注。
当她明确提及食恶,对方才开始跟她正常对话。这就很像提前设定好的程式,她不确定这个意念到底保留了几分自主性,还需要继续观察。
兰疏影控制住情绪和心理活动,恭谨地询问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这段对话发生的同时,黑色漩涡里伸出一只只半透明手臂,有的挥舞,有的用力拖拽那些炼狱鬼怪,如同饿鬼急于把“食物”塞进口中。
吧嗒,吧嗒。
那是混在泥浆里的咀嚼声。
兰疏影很确定第三天赋并没有开启,可它“活”了,真的活了。
鬼怪们很快残缺不全,它们最后的抵抗是分解重组,身体变成一蓬蓬闪光颗粒,从四只脚掌开始,凝结出一只三头犬。
头顶最后一缕毛发刚形成,三头犬竟然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浑浊的眼球充满愤恨。
兰疏影茫然一瞬,接着明白了三头犬的想法:
它认定漩涡是自己造出来的。
干掉源头就能解决漩涡。
“……”
这锅背得冤,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三头犬表现得太坚决,明摆着告诉她:
比起食恶制造的漩涡和手臂,还是她显得更好对付。
然而,三头犬的观察力但凡再细致一点儿,就会发现沿途那些手臂根本不认她,怎么可能是她造的呢。
笨狗,怎么不去找上面那个撒气啊……兰疏影暗叹着躲开,她要节赎力,因此只想一击必中。
她被恶犬袭击的时候,穹顶上一片静默,窥视没有停止,那道意念也没有叫停的打算。
突发事件可能成了一次测试,他在观察她如何解决麻烦。
兰疏影窥透三头犬的弱点,抓准时机突袭,然后把它踹回漩涡区域,视野顿时开阔。
这是食恶苏醒后的初战。
她闪到厅堂另一侧,把战场让给它们,只是冷眼旁观。
刑神意念对她这种取巧的做法并无异议。
……
看着看着,兰疏影尝试联络外面的分魂,想听听昼神和慧老的意见,可惜联系被这片空间阻隔,得不到回应。
她还大着胆子转过几个稍有冒犯的念头,上面都没反应。
当前她有两个选择。
一是等待。三头犬和食恶显然不在一个层次,最迟等到食恶用餐结束,蓐收可能会找她谈话,这个过程不会太久。
二是离开炼狱关,把事情经过汇报给昼神,如果昼神仍然赞同她跟蓐收沟通,或者有话要她转达,她就作为传声筒再进来一次,安全上更有把握。
长期形成的谨慎促使她选择了第二种。
至于怎么走,她有一点把握,可以试一试……
兰疏影不动声色地催眠了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她引导自己忘记行动的目的,不再执着得到魂器内镌刻的未知情报,忘记在炼狱关后面等待她的问心试炼,以及,相槐……
她还要忽略一旁可能暴起的食恶,更不能对蓐收产生抵触,毕竟他随时都有可能窃听心声,导致她被打乱思绪,终止这种状态……
全过程有如悬崖走钢丝。
冒着魂体崩溃的风险,飘忽几次后,兰疏影垂眸望向一只手掌——那里已经变成半透明状,很稳定,比食恶制造的手臂更加晶莹剔透。
她成功了!
随后,魂体无声地融化在空气里。
现场只留下享受餐点的黑色漩涡,以及三头犬被“吃”到一半的身体。
穹顶上方的蓐收愣住,旋即翘起唇角。
·
兰疏影穿行在灰白线条组成的隧道里,这里有许多似曾相识的东西,都来自她闯过的一道道关卡。
走了一阵,当事物渐渐脱离线条堆砌的形貌,兰疏影默数着场景切换的次数,心想,这是最后一关,再往前走走,应该就是出路了。
前方出现一道门。
她一靠近,门自动打开。
兰疏影略微迟疑,让魂体游进门内。
一道道红光洒在她身上,魂体骤然变得凝实。脚下是具有真实触感的地面,跃入眼帘的,是大块暗金色地砖。
这是哪?
不是应该出去了吗?
兰疏影狐疑地环顾四周。
月夜,繁星,远处是银辉照耀下的海面,暗红雾气缭绕,带来淡淡的腥气。近处,最醒目的是与地砖同色的塔形建筑……她正站在平坦的屋顶上,四周没有旁人。
一个惊悚的念头闪过!
兰疏影眸子里浮起幽光,目光由远及近,最后穿透自己脚下的暗金砖面,她终于看清建筑的内部——太眼熟了,就是她待过的那座厅堂。
原来如此……
她确实出了炼狱关,却没有回到冒险最开始的地方。这里应该是魂器内部嵌套的一个小空间,它是被黑狱的力量撑开的。
简而言之,她还在蓐收的地盘。
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我输了。”兰疏影率先开口。
她把这次尝试定义为炼狱关的后续,是一个输赢参半的小游戏,而不是对神灵的某种戏耍。
月光如水般洒下。
对方的影子轻松覆盖了她。
通过灵识,兰疏影辨认出一个模糊估算在三米以上的男人,行走间有甲片摩擦,金铁交鸣,让她想起苍凉的古战场。
她知道来人是蓐收的意念化身。
她还知道这具身躯是虚构的。
对方的尸身在冥府——以刑神生前的位格,还跟无间炼狱有扯不断的联系,必然是冥主的心头刺,这或许可以是一个对话切入点。
她收起散乱的思绪,态度礼貌甚至是谦卑:“请问,我可以转过来吗?”
这种态度取悦了身后的神灵化身。
对方笑了一声。
“可以。”
兰疏影转过身,缓缓扬起脑袋,这才真正看清刑神的模样。
蓐收有着小山似的魁梧身躯,有一张与身材不太相符的圆脸,他的五官无疑是俊美的,只是还透着几分稚嫩感,也可以说,少年感。
他战死的时候,应该还不算成熟的大人,唔,英年早逝?
那双眼睛十分邪异,浸透了血色,衬得油亮的长睫仿佛也沾染血光。
他眼角有鲜红诡异的烙印,脸颊挂着几处狰狞发黑甚至开始腐烂的疤。
铠甲表面黏附着大片血迹和内脏碎片,有的干涸后再叠加出高低有别的厚度,有的看起来还很新鲜,因为在流动。
整体透出一股不安分的疯魔气质。
先前那种威严冷漠的形象,仿佛只是她自己的臆想,或者就是这位的整蛊式扮演。
某个瞬间,兰疏影觉得她面前不是一位古神的残留意念,而是随时爆发的活火山,感知判定为,高度危险。
嫌弃她发呆的时间太长,蓐收长眉一挑:
“我吓到你了?”
没等兰疏影回答,他怪笑一声,眉心裂开竖线!无形的刀刃沿着此线将他切成两半,没过多久,暗红缝隙里迈出一条修长结实的小腿,然后是剩余的身体。
皮囊落地。
现在的蓐收比之前缩水大半,五官和气质变化都不大,但是线条变得冷峻瘦削,是个高挑健美型的漂亮青年。他只着一件贴身的暗金甲裙,换了一身皮,半点疤痕也找不到了。
咣当!
那套被切开的染血战甲砸在地砖上。
兰疏影隐约瞥见里面爬出一些黑色的细长虫子,一闪而没,快得像是错觉。
她几乎是本能地挪开目光,随后才反应过来,这种本能敲说明了战甲有问题!那些疑似虫子的东西,比蓐收本人还危险!
蓐收不在意被损坏的战甲,只是冷淡又执着地盯着兰疏影,仿佛在问她:
现在怎么样?
兰疏影目光从他胸膛游过,觉得他对“吓人”这个词应该存在误解——比起他出现时的样子,当郴皮那一幕显然更有视觉冲击力。
不过他现在的形象清爽多了。
“……很,干净?”兰疏影试探道。
蓐收转动着手腕,语调轻快,“只有蠢人会被外表蒙蔽,希望你不是。”
略带嘲讽的话语配着他的神态动作,兰疏影听出了自大,优越感。威严的神灵形象忽然加入少许人气,她这时才觉得距离拉近了,却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忽然,她眼角一跳。
因为地上的皮囊和战甲在动。
是那些血污和内脏在蠕动。
她开着鬼瞳,因此那些干涸的红褐色外壳相当于不存在,她看见的是大大小小的深灰肉块,上面裹着断裂的黑色游离细线,那正是先前一闪而过的黑色细长“虫子”……
细线缠绕的缝隙里偶尔冒出“气泡”,其中有飞快变幻的鬼脸,男女老少均有,他们面部麻木,眼神却怨毒,让她想到深溺的水鬼伺机寻找替身。
“第一次见吗?”
蓐收瞥了她一眼,眼神像在笑她大惊小怪。
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那些古怪的肉块蠕动着,一点点靠近他,从足底缓慢黏附上去。
两条小腿很快被血污占据,乍看是花团锦簇,细看才是诡异至极。
兰疏影控制着惊骇,干干地说:“……有点像诅咒。”
她在昼神身上看见过一些黑色细线,是夜神留下的诅咒,跟眼前这个有微妙的相似,显然又不在一个层次。
蓐收身上这些更厉害,她不敢深入分析,匆匆看过就主动封了鬼瞳,只觉得再看下去会栽在上面。
“诅咒?错。”
蓐收啧了一声,甲裙之下的双腿前后岔开站立,双臂交叠在线条明显的小腹上方,眉眼轻眺间绽出骄傲和洒脱的意味。
“这是污染,我的尸骨在冥海待久了,这种事免不了,对了,哪天你见到我的时候,要是发现我不认得你,你就杀了我。”
“看你自己也办不到,那就叫帮手吧,叫谁来倒无所谓,听我那个仆人说,有些杂碎想占领阴界?哼,最好你能把他们引到冥海来,让我松快松快!”
他把她上下打量一遍,翘起嘴角:
“你啊,多修炼吧,到时候跑得不够快,就只能留下陪我了。”
兰疏影愣了好一会。
在她理解里,所谓的“污染”来自冥海,表现为蓐收身上这些甩不开的脏东西。
与污染物长期相伴的后果,是让他失去清醒,攻击性增强。
至于“想要占领阴界的杂碎”,应该是那群把古神逼到地下的后天神灵。
她最近听慧老讲了不少故事,差点改口称他们为“神仆”——仆,听起来就够卑微了,在蓐收嘴里骂得更狠,果然是真仇敌。
她心里嘀咕:卖主的白眼狼们,叫声杂碎也端得住。
“嗯,理解还凑合。”蓐收状似满意。
兰疏影垂下头,适时地冒出一个自嘲想法:看来她今天不需要开口了……
“不喜欢被我听见你的想法?你不知道,总有蠢货想在我面前撒谎,我不想浪费时间去辨别,习惯自己听。”大概是看她顺眼吧,骄傲的古神竟然多给了个解释,还主动让步了:“我可以不听你的。坐,我们聊聊。”
他抬手幻化出一副桌椅。
桌子由长短不一的臂骨和腿骨拼成,椅子则是不知名生物的手骨,大型高度正合适她。
兰疏影不掩饰惊愕,站着没动。
“你是觉得我不配跟你坐下说话?”蓐收沉下脸。
“不,只是……有点惊讶。”
兰疏影坐了小的那张。
“用不着太拘谨,先介绍一下——蓐收,掌管十八炼狱,通常守冥海,偶尔出去抓几个犯重罪的神魔,判罪用刑,都是我来办……”
兰疏影郑重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没打算拍马屁,毕竟对方叙述的职责都属于过去,她再提就扎心了。
蓐收在对面落座,刚才站的地砖上留下几个残缺的血脚印。
“我是蓐收,也不是蓐收。”
“谁会喜欢待在冥海那种破地方受罪?反正我不乐意,可我走不掉,哼,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原来我就是个执念……”
“我,他的执念是守护一件东西,直到有人把那东西请走,我才能解脱。”
兰疏影听得专注,忍不住问他:“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蓐收歪头笑笑。
“我刚才忘记提醒你,本体执掌刑狱,讲究公正,公平,不因喜怒徇私。所以你跟我要答案的话,也得给我一个答案。”
兰疏影想了想。
确实公平。
她认真点头。
“好。”
“那你听好,我守的,是一位尊神的法身。”蓐收故意顿住,在她无法掩饰的震惊里缓缓咧开嘴。
“她叫枞殊。”
“你肯定没听过这名字,他们不敢说,我敢,我的好神仆专门搭建炼狱助我过来,来的不过是个投影,毁了就毁了——我该告诉你的事还没讲完,就算毁了,那也不是我吃亏!”
他没骨头似的仰靠在白骨椅背上,挂着赖皮的笑容,抬高了声音,好像是在故意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