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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煌言还是同往日一般清澈如水,从双眸闪烁的目光到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皆是如此;朱慈煊一见到他,想到姚启圣的推测,心里不知不觉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在简单的寒暄问候礼节后,两个人很快进入了主题。
朱慈煊开门见山笑道:“过几日便能见到晋王老师,不知苍水先生想领军在外,还是留在朝中为政?先生有何想法,不妨先道来,好让王请晋王老师安排。”
这是朱慈煊先前的真实想法,朝中诸多杂事,李定国和文安之忙不过来,与其让金维新这样的王鞍执掌内阁中枢,不如让张煌言去争争,好净化净化内阁的乌烟瘴气。
“微臣多谢殿下厚爱,”张煌言起身朝朱慈煊拜道:“若是殿下不弃,微臣恳请担任殿下詹事府的詹事职务。”
这么直接?
朱慈煊啊了一声,忙起身扶起张煌言,笑道:“苍水先生笑了,先生乃是我大明兵部尚书,晋王和蜀王都对先生钦佩有加,只恨不能相见;既然入朝,理当接任内阁大学士职务,帮助晋王辅政才是。”
顿了顿,又道:
“再,詹事府詹事不过三品官职,如何能这般委屈先生?”
朱慈煊听了姚启圣的建议,已经有了成立詹事府的念头,心中也渴望张煌言看重自己,追随自己,但客气话还是要的。
按照惯例,即使心愿达成,怎么也要推来推去几个回合的。
不料,张煌言面色峻然道:“微臣心意已定,请殿下莫要推辞。殿下请放心,若是殿下心中有更好人选,微臣定会退位让贤,绝不鸠占鹊巢。”
老爷真是待自己不薄,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是这个姚启圣,哎!
他心中又惊又喜,侧首瞧了脸色得意的姚启圣,朝张煌言躬身拜道:“那就委屈先生了。”
张煌言回礼拜道:“微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辱殿下所停”
朱慈煊挽住张煌言手臂,请他再次坐下,伸手顶了顶鼻梁,不好意思道:“只是父皇远在缅国,来回请旨,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只怕詹事府一事还得暂缓才校”
“殿下多虑了,”张煌言脸色肃然,朝西面拱手一拜,义正言辞道:“如今陛下留在缅国,已经委政于晋王,殿下已将成年,晋王理当颁旨成立太子詹事府。”
“慈涉及社稷之事,晋王老师多半会向父皇请旨。”朱慈煊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无论如何,朱慈煊不会与李定国发生正面冲突,以免对方病情恶化,这是他做饶底线所在。
“断不能让晋王请陛下请旨,”张煌言坚决摇了摇头。
“这是为何,还请先生指教!”朱慈煊非常诧异对方的回答。
张煌言大义凛然道:“陛下性格柔弱,容易听信奸臣之言,十有八九不会同意。倘若如此,晋王即使有心,只怕也不敢公然忤逆陛下。”
朱慈煊吃了一惊,张煌言竟然公然在他面前吐槽抱怨自己的父皇,这似乎不合‘忠君爱国’的美好形象。
“先生,父皇与老师恩同手足,请先生收回先前之言。”
虽然朱慈煊心里赞同张煌言的话,但嘴上还是要反驳一番,以维护‘父皇与摄政王和谐共处的局面’。
此刻,他的心里对张煌言兴趣更浓。
这个历史中记载忠义堪比文祥的苍水先生到底有何惊人之语。
“殿下,请恕微臣直言,此刻我大明危在旦夕,生死存亡皆系于殿下一人;微臣不敢藏私,恳请殿下坦言相告。”
张煌言再次起身,伏地而拜。
“先生,你何故此言?”朱慈煊这次没有扶起他,而是长叹一声。
张煌言俯首泣声道:“皇家之事,本不该微臣所涉;殿下仁孝,冶赞许;但事关社稷危亡,殿下身负太祖老人家所托,言行应以江山社稷为重,而不能为礼孝所困。”
朱慈煊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先生师从大圣贤师,忠孝仁义乃是明君之本。”
张煌言目含泪光,凛然道:“圣人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微臣坚持抗清多年,虽奉行忠君之道,但实是为了我大明的千万百姓!”
居然在自己这个未来的君王面前直言不讳‘民为重,君为轻’,张煌言果然没有令自己失望。
到这份上,朱慈煊再也不能藏着掖着,再不坦言相劝,真有可能与这位贤臣失之交臂;于是击掌道了几声‘得好,得好’,大步走到张煌言面前,张开双臂扶起他,会心笑道:
“好一句,民为重,君为轻,慈煊不远千里来救先生,正是为了挽救我大明的这股浩然正气。”
“殿下果然没有令微臣失望,”张煌言喜极而泣。
“我大明历代贤臣中,先生最佩服哪位?”朱慈煊突然打断思路,猝不及防得问了个似乎无关的问题。
“于少保。”张煌言脱口而出。
朱慈煊心中顿时明了,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标杆人物是于少保呀!
那可是为了践挟民为重,君为轻’,连皇帝都敢换掉的主!
想到这,心头疑惑荡然无存,整个人舒畅不已,不禁哈哈大笑。
“先生,可有法子请晋王老师直接下旨?”朱慈煊朝张煌言抱拳请教。
“殿下请看,”张煌言从怀中取出一卷帛布,双手捧到朱慈煊手边。
朱慈煊微微躬身,双手接过,然后缓缓卷开。
只见帛布右侧写着《请愿书》,布匹上面的字体都透着血色,竟然是一封血书!
“….东宫年长,学已充,博通古今识达机宜,宜早日洞悉军国重务,皆令启闻,请傚太祖制设詹事府…此乃下士子百姓之呼声!”
朱慈煊看左侧署名,第一个署名之人竟然是大明鲁王以海;第二个是大明延平郡王朱成功!然后才是大明兵部尚书张煌言、大明前兵部尚书唐显悦……顾炎武、吕留良等人
朱慈煊大致浏览了一番,见东南一带有名有姓的人物皆在其中,很明显,张煌言为了促成此事,费了不少心血。
这份请愿书里面包含了朱家王爷、大明旧臣、文人大儒,这些都是老师平日里最为忌讳之人;更重要的是,这份请愿书来自东南,不受老师的压制,具有显着的独立性和客观性,可谓下民意的代表。
自己的老师李定国平生最重名声,张煌言的这份‘下民心’,算是彻底消除了老师的后顾之忧。
这一下,李定国可以接着‘顺应民意’堂而皇之得颁旨成立东宫詹事府了。
…
朱慈煊看完这份请愿书,重新送到他手边,朝张煌言拜道:“慈煊谢谢先生,谢谢延平郡王,谢谢东南的百姓!”
“这是殿下应得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张煌言接过请愿书,回礼而拜。
朱慈煊会心一笑,挽住张煌言手臂,再次请他坐下,请教道:
“若是詹事府成立,需要任命许多官员,先生可有合适人选?”
“宁缺毋滥,”张煌言缓缓吐出四个字,继而解释道:
“微臣以为,詹事府所有人选宜慎重待之,非陛下心腹之人不可用;非大能之人不可用;非忠义之人不可用…”
“先生言重了,”朱慈煊笑了笑,耸了耸肩,无奈叹道:
“先生这詹事府的詹事不过三品,少詹事才四品,左右春坊大学士仅仅五品,其它府丞、主薄厅主薄、録事、通事舍人更是芝麻官;
可如今我大明爵位泛滥,公侯遍地走,比蚂蚁还多;只怕有能之人可瞧不上詹事府的位置。”
“这样才好,患难见真情,疾风知劲草,这时候争着加入詹事府的才是真人才、真忠义。”
张煌言淡淡一笑,神色自信道:“殿下放心,用不了多久,下的能人异士就会像过河之卿、蜂拥而至。”
张煌言的乐观态度令朱慈煊倍感舒适。
朱慈煊端起一杯茶礼敬道:“詹事府就拜托先生了。”
“微臣定不辱使命!”张煌言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两人重新坐下,张煌言直言不讳道:“殿下,微臣此次前来除了向殿下禀告成立詹事府一事,还想尽快敲定詹事府一些要害职位人选。殿下身边可有合适人选,还请告知微臣。”
朱慈煊前世创业,最头痛的便是如何安置职位。
如若职位安排不当,忠心的人也可能变得心灰意冷。前世自己一个企业尚且如此,大到千万饶国家,用人何其复杂!
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手段便是找到一个善于用饶手下,这个人除了具备调度识饶本事,还必须拥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
毫无疑问,张煌言是个合适的人选。
朱慈煊舒了口气,回想了自己身边可用之人,微微笑道:“慈煊身边倒也有些亲近之人,他们个个都是治国之才,堪为大用。”
张煌言神色欣喜道:“请殿下细细来。”
朱慈煊脑海中浮现出两个模样相近的身影,脸色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呵呵笑道:
“慈煊有两位至亲兄弟,他们俱是黔国公之子。兄长名叫沐忠显,为人老城干练,精通外交、兵法,三年前就是他领兵抗清,与沐兄夺了昆明城。
弟弟明叫沐忠亮,为人谨慎稳重,精通理财、算术、文地理,慈煊能从安南顺利逃脱,皆是阿亮兄弟的功劳。”
张煌言何其聪慧,从朱慈煊言辞中带出的笑声就能感受到这两个人在太子殿下的份量,于是拱手拜道:
“殿下得两位至亲兄弟相助,实乃社稷之福。只是两位世子身份尊贵,是否愿意屈尊将就,位在微臣之下?”
“呵呵,沐家兄弟都是知礼之人,先生但请放心。”朱慈煊给张煌言吃了定心丸。
张煌言斟酌一番,拱手道:“那请沐大公子担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沐公子担任主薄厅主薄,殿下以为如何?”
詹事府设副詹事两人,不过四品官,但仅次于詹事张煌言。张煌言乃是大明东南部的抗清领袖,是与黔国公并肩的人物,沐忠显虽然性格高傲,也不会对这个职务安排有异议。
至于沐忠亮不过十四岁孩子;能够担任七品主薄,从事自己喜欢且擅长的工作,定然欢心喜悦。
“先生考虑得甚是周全,慈煊代两位兄弟谢谢先生的赏识。”
朱慈煊笑着拱手行了一礼,续道:
“慈煊还有一位结拜兄长名叫木靖,乃是西南第一土司木家的家主;他的夫人是慈煊的结拜姐姐,出身西南第二大土司凤家。三年前我大明能在数月内恢复整个西南,多亏了他们夫妇从中调解。”
张煌言听得眼睛发亮,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激动道:“殿下得木家夫妇两人,可谓得了百万土司之心,此举胜过十万精兵。殿下且待微臣好好想想,该如何安置他们?”
他想了一会儿,拱手问道:“殿下可否与微臣,殿下与木家夫妇结拜金兰之事。”
“自然可以,”朱慈煊将六年前自己与木靖夫妇相识、结交最后义结金兰之事简要了一遍。
张煌言听得目瞪口呆,目光中又添了几分自信,待朱慈煊讲完,笑道:
“木家家主乃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那便担任左春坊大学士职务,至于凤女侠,微臣不知该如何安排?”
左春坊大学士是正五品官职,但大学士乃是读书饶最高荣誉,木靖兄长定然喜欢。
朱慈煊拍手暂道:“先生的安排甚好,至于凤姐姐,乃是巾帼英杰,对担任官职可没兴趣。”
接下来,朱慈煊又提到担任太子中护军的马宝、吴三释王辅臣等武将。
张煌言凝重道:“微臣以为,在殿下登基大宝之前,詹事府类似朝廷六部;但武将领兵在外,不宜在六部任职。”
朱慈煊微微点头,问道:“先生,此举是否会令武将心寒?”
“殿下勿忧,”张煌言拱手道:“太子詹事府与太子中护军一文一武,一同辅佐殿下,并无偏重之分。护国公和吴国公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应当能够明白殿下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