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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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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进来院子之后,跟着世子匆匆赶去花园时还觉得奇怪,但当看着世子撑着伞快步走去园子里,给那两株白牡丹遮雨的时候,他才觉得诧异。

他从未见过,一向冷淡自持,从不因外物而有所悲喜的世子,那时候才仿佛是寻常少年人该有的意气和神态。

那年暴雨中的白牡丹开的十分耀眼,便是被暴雨冲刷许久也不掩其勃勃生机,林轶觉得那大概是他见过的开得最灿烂夺目最葱蔚洇润的白牡丹。

经雨的花色白得耀眼,同那个始终白衣温雅的少年一样,总是让人忍不住去仰望崇敬,他当年觉得,这世界上能配得上这花的,大概只有世子那样的人了。

直到后来,那个在世子口中最是疼惜的妹妹,那个活在许多人传说中而少有人能一见的王府郡主,渐渐地长成如今的模样,直到他一步步带着从前对世子的推崇和景仰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当年世子护着的那两株白牡丹,或许还有另一重深意。

当年的白牡丹,虽避世间之喧闹独处深巷,虽外少有人知,但其端严灵隽,清华其中,这世上大约也只有这么一二人可比拟的了。

安然避世的白牡丹,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中生长地自在,花枝招展着的是一种豁达的气度和明媚的生机,而后来,所有的期望不再,它便仿佛向死而生般,拔除了所有的生机,将那些生机所积蓄的所有的力量,去开一朵更加妖艳绚目的花。

所以当年的白牡丹死了,永远死在了春风了里。

林轶不知不觉看了雍黎一眼,心中竟然有些不合时宜的哀婉。

清华灵隽的白牡丹早已消失,那开在别处的,盛世明丽的花,又是一种怎样的颜色?

“看着我做什么,进去看看。”雍黎道。

林轶忙去推那处小门,发现门上自外面上了道锁,锁看起来半旧不新,却并没有生太多锈,想来不久之前这处门锁还有人开过。

林轶摸索着那门锁上下查看了一番,然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个小铜片去开那个门锁,一边试着,一边朝雍黎道,“您怎么突然便想要到这里来的?还偏偏选了这么个寻常人都注意不到的偏门?”

“前几日将这宅子借给一个朋友住的,今日正好路过,过来看看。正门对着旁边的坊市,过去还得多绕两条街,从这里进去方便。”雍黎随意道,又催促,“你动作快一点,开个门锁也这么磨叽。”

“莫急莫急,马上就好了,这撬门溜锁的事情,我自然是比不得您熟练的。”林轶撇撇嘴怼了回来,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是不是以下犯上。

雍黎也不在意,抱臂靠着墙等着,直到“啪嗒”一声门锁开了,她才站直了身子走过去。

门推开的时候是一条长长的小道,小道靠门这边种植了几株芭蕉,沿着小道进去,便是后进的一溜下房。

雍黎带着林轶凭借了以前的那么点记忆找到了正房所在的院子,到了正院也没有停留,而是往西边一绕,去了西侧院。

西侧院有几处轩馆并一个不小的园子,而谢岑这些日子正是暂时住在西侧院最大的的晴雪堂。

晴雪堂连接东侧一处唤作写风阁的书房,包括书房在内的前后里外共八间屋子,写风阁西边正对着的花园子,正是当年种植白牡丹的地方。

走进去花园里的时候,可见着亭台下有一处形状天然的石几石凳,当年的那两株白牡丹正倚靠着这里的石几生长,如今石几仍在,牡丹却早没了影子。

林轶环顾四周一圈,只见得一片漆黑,连盏灯也没有,“大晚上灯火皆无,黑漆漆的一片,您当真是有朋友住这的?”

这处别院几年没人住过,但一向留了十来个人看守着的,所以这里宅子里除了冷清了些,没什么人气儿,却并不显破败。所以虽然有好些年雍黎没来过,也没什么人正儿八经的坐过,但总还是比客栈好了太多的,所以雍黎才会开口请谢岑暂住此处的。

整个晴雪堂包括写风阁,确实是看不到一点有人的模样,这会儿纵是晚了,却没有点灯的痕迹,也不像是都熄灯入睡的模样。

雍黎暗暗叹了一声,“果然,又离开了……”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低而轻,林轶并没有听清楚,“您说什么?”

“既然没人,那他大约是离开了吧。”雍黎收回神思,状似无意,漫不经心道。

“看您着模样,大约是知道您那位朋友不在的?既然如此,那这大晚上的,您来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林轶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道。

“我来这里自然也不全是为了见他的。”雍黎看了他一眼,往晴雪堂的正厅走过去。

正厅的门关着,里面果然也是黑漆漆的一片,雍黎一边伸手去推门,一边道,“我是想见一个他特地留给我的人,只是他离开得突然,那人在何处却并未来得及与我细说。”

晴雪堂的门并未上锁,微微用力便推开了。

林轶见屋子里黑,又想着雍黎黑眼睛在暗中视物的不清,忙上前去找了盏油灯点上给她照明。

借着油灯的光,雍黎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直接进了里间。里间是个碧纱橱,穿过碧纱橱是主人家日常起居的里屋。

雍黎进去里屋,果然见屋内一切如旧,仿佛从没有人住过一样,床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往床边走了两步,雍黎便看到床上有个信封,床褥整体是浅淡的灰蓝色,而搁在床褥最上面一封压着金红色花纹的纸笺十分显眼。

拿起那封信,雍黎暗暗笑了,烛光跳跃夜色清冷,而昏暗中她的笑容温和。

雍黎不只一次收到谢岑的信了,单看上面的字迹,便知道是他亲笔。

她甚至知道这封未打开的信里面,可能会写着哪些内容,许是前篇说着正事,又特特留着最后一页写些琐碎小事。

遥想着近二十年的人生,似乎从没有人这样认真地特地给自己写些看起来无趣的琐事,雍黎觉得,即便这信中所写并不是她所想象的,但她还是欢喜的。

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是薄薄的两张纸。

第一张上,谢岑告诉了雍黎他去了南方,会尽快回来;最重要的是也透露了雍黎想知道的沈妤去处。

而第二张上,却只简简单单几句。

他说,不知上璋南方秋季的风物如何,约莫雍黎也不曾有机会去过,这次回来定然要细细说给她听。

他说,听说南方有些秋季的时令果蔬,还有些特色的糕点,等他回来,会记得带些回来。

雍黎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好笑,这样一个人明明该是高高在上清冷不可接近的神一样的人,却不知为何何时成了这样的性情。

这样以最简单的言辞说出最絮叨琐碎的事情,以雍黎这种说个正事都恐不相干的废话太多的性格,竟然觉得很是愉悦欣喜。

至少这人,不会再如之前一样不辞而别,至少还知道留封信告知一下去处。

此时的雍黎捏着那封信,她大约还未真正正视自己的内心。

受过伤的人,经历过太多的人,大约永远坚韧而冰冷,而明明期待,却又永远克制,看起来太冷太清太淡,其实等待的不过就是一个确信。

她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家国隔阂的欲近不能,她以为他的接近,将来带给自己的会是不可收拾的,她与整个璟王府都难以承担的后果。

而她放下怀疑防备,终于默认了他的接近的时候,她仍然不知,这样的默认,其实是她对自己的放纵,她亦不知道她也在期待着等待着一个尘埃落定的确信。

而此时的雍黎还不知道,岁月变迁,往后的风云变化,或许是他们二人的同行的缘分,但最终也许却是一段泣血的悲伤。

雍黎微微收了脸上不知不觉流露出的一丝丝笑意,将那封信重新折叠起来收好,转头去问林轶,“我记得南岳策有专门收集各处地图分布建筑稿纸的文案库,你可还记得有没有收藏云山别院当年的建筑布局?”

“云山别院?”林轶指指西边方向,“您说的是陈使团如今暂住的云山别院?”

雍黎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表达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白——废话,除了那个云山别院,还有哪处有个云山别院;即便有旁的叫云山的别院,我有事没事的问那些做什么?!

林轶很迅速理解了他家主子面上的神情所表达的意思,摸了摸鼻子道,“南岳策历来收集汇整的文案图库,都是以万计的,您突然问我这云山别院,我还真说不上来。不过若是有留存的,肯定能找出来。”

“不必找了,我要去云山别院探探,等你明儿找出来给我也没啥用了。”雍黎道,“油灯灭了吧,另点个灯笼出来,陪我去见个人。”

林轶四处扫了一眼,正看到墙角架子上挂了个琉璃的明灯,顺手拿过来,一边点蜡烛,一边问,“见谁?”

“见了就知道了。”雍黎催她,“别磨叽了,动作快点。”

云山别院离这里直线距离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但真正走起来却要穿过几条街巷,等她二人到云山别院附近的时候已经近亥时。

云山别院附近并无旁的府邸,更没有普通百姓居住,看起来人迹更少了些,清冷的没有一点点烟火气。

别院后面有一座山,便叫做云山,云山别院便因此得名,云山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矮,但站在云山顶上的木末亭上,却是足以将整个云山别院尽收眼底了。

云山上有遍野的山茱萸,这个季节正是生长得最好得时候。串串叠叠的椭圆形红色小果实缀在枝头,将枝干压得微微地微微地弯了。

若是白日里,登上云山,便可见得疏疏密密的果实一片片,层云似的。迎着光看去,那些枝头上的小果实们,一个个剔透得玲珑可爱。

过了中秋,不多久便会到重阳节,定安百姓也向来有登高望远,饮酒赏菊,斜插茱萸的习俗。

云山附近的百姓,每至重阳节,有不愿出城登山的,便会到云山来遥遥眺望一番定安城西的远处风景。也顺便折些茱萸佩戴,或者带回去制成茱萸香囊。

云山不高不大,一共两个进山出山的山口,两处山口皆可供寻常百姓进出,山上观景台和观景亭也可供人自由游赏,但是西侧入口进山之后在半腰间却有一条小叉路,这条小岔路隐蔽,并不容易被发现,而寻常时候也没人行走。

京中百姓皆传言云山中有通向云山别院的小道,为皇家别院所控制,不敢轻易涉足冒犯,所以游览云山的百姓大多自觉地走那两条山道,也并不会另辟蹊径地往小岔路里去走。

但是也曾有好奇胆大的,想要过去一探究竟,便沿着小路走进去,后来便更有传言,说云山中有小路通向一处层楼琼宇,那地方地建筑比云山别院地建筑还要大气精美。

后来以讹传讹,更是传出云山深处有仙境的说法,说什么有神仙在此造仙境清修云云。

大约涉及神鬼之事,寻常百姓都有些敬畏之心,对攀登这这云山虽说较从前更加热衷,但几乎少有人再去探别处小路了。

其实山腰间的那条小路,通向的方向确实是云山别院,只是与云山别院并没有直接的道路相连。

那条小路尽头,其实也不是所谓的琼楼玉宇的神仙住所,而是是一处石室,石室四面无门方桶一般,而随着岁月的侵蚀,石室外表面已经有些坑洼,背阴处也长满了苔痕。

“这地方?……”林轶四周转了一圈,本想问这地方是什么地方的,到最后却问了一句,“门呢?”

雍黎伸脚点点地面,“在你脚下。”

林轶低头四处看了看,也每看出什么机关来,“却见雍黎随随便便在地上某处一踩,石室对面某处山岩上突然开了一道窄窄的门。

门不大,仅供一人侧身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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