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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淼拿出了少见的耐心,对汤叔解释道,“主子即便失了势,也是天方国的长公主,她的居所理应由鸿胪寺负责。”
“鸿胪寺?”这可是官府的地盘,去了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汤叔连连摇头,“不成,太危险了。”
“未必,”马哲走出了人群,“如今找不到一个地方,比鸿胪寺更安全的了。若是主子在鸿胪寺出事,会挑起外交纷争,即便是内阁首辅,也没有胆量承受这个风险。”
汤叔冷哼一声,“你是从宫里出来的,当然向着那些当官的说话了。”
上了年纪的人难免有些固执,对此,无羡也有些头疼,“别争了,我心意已定,就去鸿胪寺!”语气带上了几分强硬。
汤叔愤然地瞪了奚淼和马哲一眼,不情不愿道,“就听小主子的。”
奚淼将早已准备好的麻布丧衣,交给墨竹,将他递给无羡。
自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对她身上的褙子嫌弃不已。隔着几步之遥,都能闻到上面散发的臭味,也不知道如此爱干净的她,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看着她解下那件褙子,露出她身上仅存的薄薄的单衣,他的呼吸一窒,捏紧的拳头上青筋凸起。
无羡将脱下的褙子,随手扔在了路边,披上丧衣,系好衣带,“出发吧!”
一行人走在路上,浩浩荡荡,引来大量路人的注目,早有好事者跑去通知了还在熟睡的鸿胪寺卿。
“这个瘟神怎么来了!”鸿胪寺卿刚从床上坐起,又迅速躺了下去,将被子蒙在头上,“速速告之少卿,本官病了,让他全权处理接待事宜。”这个烫手山芋他也不接!
“老爷,不行啊,少卿已经早您一步告假了。”
“那就找左丞!”鸿胪寺卿继续推脱。
“左丞在衙署门外摔了一跤,将脚给扭了,疼得走不了路了。”
派一个瘸着腿的左丞,去接见天方长公主,这个脸面谁都丢不起。
“不是还有右丞吗?”
“右丞拉了左丞一把,一起摔了。”
那么巧?谁信啊!
鸿胪寺卿苦着一张脸,磨磨唧唧地重新从床上爬了起来,利索地穿戴整齐,叫齐了人马,在鸿胪寺门外候着,一见到无羡领着队伍到来,立刻目露惋惜之情,“李将军忠君爱国,丹心可鉴。可惜了……”
这话听着挺煽情的,深挖其意,却是故意忽略了无羡天方长公主的身份,将她视作大明将领之女。如此一来,无羡的事就不必归他这个鸿胪寺卿管了。
鸿胪寺卿揣着明白装糊涂,无羡可不是好糊弄的,“我作为天方长公主,就麻烦鸿胪寺卿替本公主安排食寝吧!”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长公主的名头来得蹊跷,但有天方国使臣亲递的国书为凭,谁也没法质疑她的身份,还得好酒好肉伺候她,将她奉为上宾。
鸿胪寺卿也是老油子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如今既非朝贡之时,他国公主无故踏入本国国土,不知可有外交文书?”
天方在千里之外,他就不信,对方临时起意,还能拿出国主的文书来?
名不正则言不顺,她就没有理由要求鸿胪寺接待,说不定还能给她冠上一个细作之名,正大光明地将她驱逐出境,被内阁记上一功。
他的嘴角刚刚翘起,就见无羡从一个坐在轮椅的少年手中接过了一卷锦书,递到了他的跟前。
这不会就是国书了吧?
不会吧?
鸿胪寺卿抱着几分侥幸,打开锦书一看,嘴角的笑意瞬间石化。
奶奶个腿的,还真是国书!
精美的锦面上绣着天方的国花,工整的锦书上印着天方的国玺。
真得不能再真了!
国书上只有几百字,内容简单得很:说是天方长公主仰慕大明风采,特来大明游学,增长见闻。
荒莽小国受到大明感化,怀着景仰之心而来,本是一件令人乐道的美谈。若是将人赶走了,大国风范何在?
看来,今日这人是赶不走了。
鸿胪寺卿暗暗叹息一声,只能僵着笑脸将人留下,派人腾了一个院落出来,作为安置之所。
奚淼完全没有在人家地盘上做客的觉悟,一会儿嫌弃仆役手脚粗笨,要将闲杂人等全给撵走,一会儿嫌弃炭火烟味呛人,要换成了上等的银丝炭,一会儿嫌弃屋里不够暖和,要来了一件上好的银鼠裘衣,一会儿嫌弃饭菜味道不好,要在院落改造一间小厨房,将鸿胪寺卿折腾得够呛。
无羡披着柔软的银鼠裘衣,喝了一口温暖的茶水,无奈一笑,“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越是不客气,对方就越恭顺。人性不正是如此吗?”
“也是有例外的……”无羡的话说到一半,就见马哲领着梨儿进了屋,她的身后还跟着尚仪女官桂儿。
“我曾承诺过你,让你做个女掌柜。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对你的承诺怕是要食言了。”为表歉意,无羡提出了一个弥补的法子,“你若是愿意离开京师,我倒是可以给你一封书信,你带着去投奔山西蒲州的张氏兄弟,虽无法保你大富大贵,却也不必为衣食忧虑。”
梨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蓦地跪在了无羡的面前,低眉颔首,显得谦卑而恳切,“奴婢愿意跟随在主子身边。”
无羡有一说一,“如今我处境堪忧,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若是跟着我,日子可不好过。”
“即便如此奴婢,也愿意跟随主子。”梨儿垂下头去,额头贴到了地面。
“为何?”宫中之人最是趋利避害,她的态度如此坚定,倒是让无羡生出了几分谨慎来。
“士为知己者死。主子赏识奴婢的才能,愿聘奴婢为女掌柜,奴婢也愿意与主子共患难。请主子给奴婢一个效忠的机会。”
无羡不置可否,将目光移到桂儿的身上,“你呢?又是为何而来?”
“奴婢早就被皇后视作主子亲信,宫里自然是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