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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若昭得了个空档去萧府的佛堂里拜访了长乐静和大长公主这位既是她婆婆也是她姑姑的人。大长公主多年闭门谢客不理凡俗中事,如今若昭前去拜访竟然一时感喟不已。屏退众人之后便撞进若昭的怀里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轻拍着若昭的手道:“我这可怜的侄女怎么这般命苦,年纪轻轻刚出嫁丈夫就去世了。”
唬得若昭一愣一愣的,她腹诽道:“那不也是你的儿子吗?”
腹诽归腹诽,若昭也拿着手帕拭泪。婆媳两人絮絮叨叨哭了好久,估摸着是哭得累了,大长公主才细细地问起她在萧府过得可习惯,吃穿用度有没有什么不够的,身体上的裁些没等等。若昭一一耐心回答,末了还加上一句,“云渊和岄妹妹对女儿非常照顾。”
大长公主哂笑了一下,“那两个混小子知道照顾人?母亲知道你心宽和善,只是说句掏心窝子话,我们俩都是皇家女儿,断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叫他们小瞧我皇家颜面。”
若昭乖顺地表示都一一记下了。
大长公主还问道:“往年你不都在云山住着吗?天冷怎么想着回长安来了?”
往年云山风波庄那边事务向来繁多,加上风波庄刚刚建立几年,诸事她不敢不上心,长安城自然不急着回来。只是今年不同,今后风波庄的要务只怕都要以长安为主了,自然是她亲自坐镇更好。
若昭自惭地答道:“往年原是女儿不对,夫君去世每年应当回来陪着父母共度新年的,无奈我身子骨弱,这路上的颠簸实在消受不起。今年觉得身体好了些,便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抛下父母躲在云山享清福了,回来也是帮衬着父母照料一些事情。”
“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大长公主想着这儿媳也不容易,一时心下酸楚,“云山气候虽好,也是个孤苦的地。罢了罢了,你也不容易,哪来的享清福一说。”
若昭接着道:“今年过年我想给夫君去长安城附近的寺庙里上柱香,祈得他那边安宁,也保佑萧府上下平安顺遂。”
大长公主赞赏道:“这样很好,难得你这份心意了,要我说那两个混小子是断不会想到的。”
之后大长公主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体己的话,若昭都一应顺承下来,末了大长公主还要留她吃素斋,若昭推辞不过也一并应承了。之后便嘱咐风吟雪澜准备着去长安城郊龙华寺的诸项事宜。
大年初五若昭携风吟雪澜去京郊龙华寺给萧屹上香,冬天天明得晚,天还未大亮便赶着出城。风吟在一旁叫苦不迭,问道:“长安城内像慈寿寺延兴寺荐福寺之类的寺院那么多,殿下为何不在这长安城内给驸马爷上香,非要跑到这郊外去?”
雪澜在一旁数落道:“当差越发没个规矩了,殿下的旨意也要问个为什么。”
若昭笑着制止她道,“这山郊的路不好走,风丫头是替我叫苦呢。”
马车停在龙华寺门前,便有小厮上前把若昭从轿子里抬出来,由着风吟雪澜推着进了去。三人走得不快,不久就有另外一个老妇人形色匆匆地背着一个包裹超过她们三个人向前径直向中庭走去。若昭盯了那老妇人一会儿,悄声在雪澜耳边道,“你不作声跟上去看看,那个老妇是什么情况?”
望着她们两人不解的神情,若昭悄声解释道:“那个老妇人虽然套着普通人家的外袍,刚刚她走过时露出的鞋子,是宫里最时兴的样式。”
雪澜明白了领命跟过去,风吟则悄悄地推着若昭隐藏在前院一棵茂密的菩提树下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话说雪澜跟过去仔细一瞧看见那老妇人从包裹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塞给寺里的住持,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隔得太远雪澜没有听清楚几句,不过隐隐约约听见“法事”、“云空大师”的只言片语。只见住持一时面露难色,不过还是差人到后院去。不一会儿便有弟子邀请老妇人到后院去。
再到后院雪澜怕跟上就暴露了,踮起脚尖儿溜回去向若昭一五一十把看到的全说了。若昭闭着眼睛想了想,才道:“既然是找云空大师的,咱们就在一旁多等一会儿吧。”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老妇人才从后院出来,若昭一行人等着老妪出了龙华寺大门才从菩提树后露出身形。中庭已经有一位住持在那儿候着了,若昭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住持一见急忙拿着玉佩亲自到了后院,不一会儿便出来邀请若昭到后院去。
若昭示意风吟雪澜退下,她一个人推着轮椅的轮子进了后院。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若昭才从后院自己推着轮椅出来。风吟雪澜一见急忙上去接过轮椅推着。若昭大约是累坏了,看到她们俩之后就合着披风靠在一边开始浅眠。两人也不叫醒她,答谢了住持之后,一路安安静静地推到马车那边去,天已经大亮,路上行人很多,到龙华寺上香的人开始在寺门口排起了长队。
乱世之中大约有更多的人开始求神拜佛,生离死别不过朝夕之事往往更会让人感到世事无常,虚幻的信仰反倒成了坚不可摧的寄托。风吟雪澜二人看到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又无比虔诚的脸,目光相触不由感慨,风吟轻声道:“这些人真是可怜,靠着些求神拜佛的盼头活着。”
“自己的命运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顺着风吟撩开的轿帘向外看去。风吟急忙把帘子放下来,匆匆道:“殿下,仔细风寒。”
那天晚饭之后的萧岚则是照例要去父亲的住处汇报学问。萧靖知道他这个儿子学问功夫不在老大之下,便随便问了几句经义策论方面的问题,见儿子对答令他满意,也不再多问。末了萧靖问道萧岚何时有空写几篇文章让他拿给主考的老师看看,也是为今后的科举做准备。没想到萧岚一听这话,拱手向父亲行大礼道:
“恕儿子直言,儿子不会参加科举。”
“你,”萧靖每次听到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之前你这般胡闹也就罢了,如今你大哥不在了,你不参加科举入仕,我们萧家以后怎么办?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萧家的世子,是要承担责任的。”
“这世子的位置要是有人想要拿去便是,我并不媳。”
“你……”萧靖气得剧烈咳嗽起来。“我要是还有儿子,这世子之位断不会是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萧岚眼眸一闪,直直刺向萧靖,萧靖立马躲开他的目光。片刻的失态之后两人默契的转开对视的双眼,萧岚刚想上前帮父亲顺气,萧靖却一手把萧岚推开,“我没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
萧岚退后一步又行了一个大礼道,“父亲,请听儿子一句话吧,如今我大唐甘凉之地失守,河朔几乎独立,北燕与西突厥兵强马壮,正对我大唐虎视眈眈。反观我大唐自身,去年关中大旱灾荒,今年河东蝗灾饥荒,巴蜀异教横行,民心思变。而如今长安城中忠耿之士遭陷,良臣武将被弃,宦官掌权,外戚摄政,内斗不断。”萧岚猛地抬头,“父亲,恕儿臣直言,这是亡国之兆啊!”
萧靖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住嘴,这种事情岂容你乱说!”
萧岚一时心痛,起身不再行礼,袍袖一挥,转身离去,末了,冷冷地道:“我萧岚,要做便做开国元勋,绝不做亡国之臣。”
萧岚从父亲书房里出来,不知怎么的信步走到了云闲阁。云闲阁一片灯火昏暗,只有影影绰绰看到水边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影子。萧岚走过去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忍打扰正在临水抚琴的若昭。
一曲《潇湘水云》终了,萧岚突然默默问道,“昭儿,你说,我们会开创一个新时代吗?”
若昭静静地用绢布拭琴,许久才道: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