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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宴答应宋瀛海比试测算日冕的次日,那位能为王楚然医治口疾的前太医就被悄悄送进了文渊斋。据传来的消息,前太医已为王楚然施了针砭,只等七日后拆线,她就可以顽疴永除了。
司马玄人在长安,自己不便现身到晋王府走动,就差手下人来,一天四趟,粘着门卫往里给“苏兄”递函,请苏兄过百花小院再叙。这些人被张猛无情赶走两回后还不死心,想了很多花样意图突破,后来见实在无方直接把信函扔进了院墙。
时近黄昏,府里照壁旁有一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奈儿提着一只小木桶立在假山上,白锦玉用瓢从他的桶里舀出白色的汁水,俯身细细地往石阶上淋。
一大一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个人影从照璧转了进来。
“父王回来了!”奈儿踮着小脚喊。
白锦玉直起身子,意外凤辰今日下朝回府的时间有点早。说早也不准确,其实正常下朝就应该是这个时辰,不过凤辰往往会因各种要务在宫中多滞留一会儿,故而从来没有按时按点的回府过。
他今日回来,身边还跟了位红衣锦服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华贵起先没说话,等谢遥他们都退下,他和凤辰转过照壁,才开始出声,声音还十分不平:“秦尚书这老贼真是岂有此理,整个朝堂俨然他就是王法,好像理都在他那边,旁人说的都不算,偏偏他说什么都有些人跟着附议!”
对少年的抱怨,凤辰置之一笑,云淡风轻道:“都下了朝堂了,就不要记着那朝堂上的不快事了!”
少年没被劝好,嘀咕道:“皇兄真是好脾气,今日之事皇兄过得去我可不去……妃嫂嫂?”
二人迎面撞见白锦玉,少年眼睛立即亮了亮,喜出望外地施礼:“凤越见过妃嫂嫂!”
凤越?
白锦玉努力将眼前这个风姿秀雅的少年和当年那个哭鼻子要夜明珠、第一个答应撤藩回京的惺子关联起来。
一边想着,她一边还礼:“见过秦王殿下!”
凤越见了白锦玉好像特别高兴,还道:“许久未见妃嫂嫂了,嫂嫂似乎愈发超仪了!凤越今日不请就登门叨扰,还请嫂嫂见谅。”
白锦玉客气道:“秦王殿下能来是晋王府之荣幸,兄弟家家之间平日就应该常来常往,何来叨扰之说?”
凤越讶然向凤辰:“外间都传妃嫂嫂不喜走动、待人接物拒之千里,原来全不是!”
白锦玉心里一拎,当即意会凤越口中所言的“妃嫂嫂”当是苏丽华,不禁后悔自己太过热情,蛮好应该照着苏丽华的冰冷作风演一演的。
白锦玉正发怵下面该怎么表现,凤辰已对她莞尔一笑,对凤越缓缓道:“眼见为实,外间传闻不可多信。”
“父王!”腿旁的小人丢下小桶飞似地朝凤辰扑去。
凤辰笑着将奈儿抱起,让他叫人,奈儿靠在凤辰身上甜甜喊了凤越一声“惺叔”。
凤越乐滋滋应了,视线瞧着奈儿臂上捋了一半的袖子发问:“好侄儿你在忙什么呢?”
“皇叔快来瞧!”奈儿从凤辰怀里滑下,拖了凤越的手将他引到假山旁兴致勃勃道:“娘亲与我在给石头生宝宝呢!”
凤越奇道:“生宝宝?”
白锦玉喟然一笑,奈儿拿起小木桶给凤越看:“这里是米汤。娘亲说往石缝里浇米汤,晚上睡一觉,明天这些石阶上就能长出一片绿绿的小青苔了!”
凤越道:“如此神奇?”童心似被钓起。
白锦玉笑道:“是的。雕虫小技让秦王殿下见笑了。”
秦王殿下连连摇头:“这绝非雕虫小技,妃嫂嫂过谦了。古语云:‘居山水者为上’,吾辈在府中堆砌山石、广植花木正是为了营造山水田园的意境。若石生苔痕,这意境就逼真了一大步,实在是妙不可言的点睛之笔!”
白锦玉谦虚道:“秦王殿下谬赞了!”
凤越仍意犹未尽称赞:“妙极妙极,如此就可炮制陶渊明‘苔痕上阶绿’的雅境了?回头我也回府里试试!”
白锦玉笑着点点头。
凤越来回看了看白锦玉和奈儿,继而感慨万千道:“难怪皇兄下了朝堂就想不起朝堂上的不快了!府里这样暖融,人就算有百样不开心的事也想不起来了!”
凤辰走上来,微微含笑道:“我看,是时候启奏陛下为你主张一门婚事了!”
凤越青涩的眉眼毫不掩饰希冀,畅意道:“如此我倒是有些向往了。说来皇兄与妃嫂嫂就是陛下牵的红绳吧,好生令人羡慕!只盼陛下的眼光水准未改,也为我择一知情识趣的良人。对了,妃嫂嫂娘家可还有姐妹啊?”
原本听人聊天的白锦玉蓦地一怔。
凤越的这句问话,按理说她应该回答“没有”,众所周知,工部尚书苏策的确没有第二个女儿。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没法从嘴里吐出这“没有”二字。
白锦玉脑子转得很快,只听她对凤越道:“就算有也长你太多了,也没那个福气能与与秦王殿下相配啊!”
话说出来,她顿时就发觉这句话也是有漏洞的。她的姐妹不一定会和她同岁呀,她说这话其实是先默认了有个姐妹与她同岁。
好在,凤越并没有发觉这句话的漏洞。
凤辰留凤越一道吃晚饭,凤越求之不得,吃了饭后也不着急离去,白锦玉这才觉得他是刻意在晋王府磨蹭,如果他们留他今晚不走,只怕他也会满口答应的。
再想想凤越刚进王府时说的那些话,白锦玉顿时生起了好奇心。
于是她招待凤越在凉亭里喝茶。
凉亭建在府中的荷塘中央,与岸边以九曲桥相连,屏退了下人后,便是一处独立说话、绝不担心人偷听的好地方。
白锦玉给凤辰和凤越沏茶,凤越赞叹了晋王府的饭菜,又赞叹这里的风景雅致,简直令他流连忘返。白锦玉陪笑,状似不经意道:“那秦王殿下今日在朝堂上生的气应该消了吧?”
凤辰一顿,刚想开口提醒凤越,凤越已道:“这倒还没有,妃嫂嫂一提此事我这心口就又堵上了!这秦坚老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我皇兄这样的人品他竟然也敢下刀子!”
凤辰叹了一口气。
白锦玉已经丢了手里的瓶瓶罐罐,炸道:“下刀子?怎么回事?”
凤辰朝凤越使了个眼色,凤越刚张开了一线的嘴又合上了。
见此,白锦玉一伸手挡在凤辰眼前,对凤越道:“你别看他!秦尚书他做什么妖了?还请秦王殿下如实相告!”
凤越看着白锦玉,简直傻了。晋王殿下在大徵朝是什么强大存在,从来只有他护着人,何曾想还有人会护着他?!
而且这个护着她的人还是个娇艳动人的美女、护的方式还如此霸道不由分说……
凤越心中陡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艳羡:虽然此女子蹬鼻子上脸是有点逾矩,但是、但是……
他胸中一阵澎湃,当即就决定一五一十把事情向这位妃嫂嫂和盘托出。
原来事因还是司马玄从西赵带来的那十八名美女。
纵然凤辰为免有人闲话他拜会司马玄一事,想了假借司马玄相询十八名美女适不适合送给皇帝陛下的理由,并且昨日从百花小院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去宫里面了圣。但是今日朝堂之上,尚书令秦坚还是以私会他国国君拿凤辰说了事。
说事的理由甚至都和他们昨天想的一模一样:南平国君入了长安不先拜会皇帝陛下,却先与晋王殿下相会,于礼不合。
重点是于礼不合之外他们还加了四个字,“动机不纯”!
“这老贼这么做我早有预感,他几桩事情对殿下怀恨在心呢!”
白锦玉道:“什么事?”
“凤越别说了!”凤辰这次直接出声阻止了凤越,又转而对白锦玉正色道:“朝堂上后宫不得干政,我们府里自然也是。”
白锦玉扁嘴,比他更加正色:“别人的事臣妾才懒得知晓呢!如果是殿下别的事臣妾也不会多过问,可是、可是你眼下是有人要害你呀!臣妾怎么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呢?除非……你根本没有把臣妾当自己人!”有凤越在场,她得一口一个“臣妾”。
凤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锦玉别过头:“那殿下就是以为臣妾是只可共富贵而不可共患难之人!”
凤辰把她拉回转身:“好了,不是你不可共患难,是我不想让你和我共患难。”
白锦玉听了眉心一皱,当即把头又别了回去,劝不好了。
这一幕,凤越以手撑腮目光一转不转地全看了,简直呆了。
“你说吧。”
僵持了一嗅儿,凤辰对凤越道,声音里含着三分无奈三分败北四分宠溺。
凤越继续呆着,直到白锦玉转过来对上他的视线,才猛地回过神来,接着往下说到:“首先便是皇兄彻查科考舞弊和姚霜之事折了他在礼部、刑部、兵部的三员大将!秦坚作为统领六部的尚书令,一下失去半壁江山,如何能不对皇兄怀恨在心?”
经凤越这一提,白锦玉才赫然惊觉这几个月凤辰已经拔除了几部大佬,辣手!如此可怕的凤辰秦坚不树他为敌已根本不可能!
白锦玉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凤辰,如此厉害的一个人,是她的!
“你方才说秦坚有好几桩事对殿下怀恨在心?还有什么?”
“还有不就是因为皇兄拒了他几次往府里塞人的美意嘛!”
白锦玉:“啊?”
凤越诧异道:“妃嫂嫂不知道吗?”
白锦玉看凤辰,不知道该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苏丽华知不知道。
凤辰替她回答道:“你妃嫂嫂不知道。”
凤越一拍大腿来了劲:“妃嫂嫂我可跟你说啊,这两年好多人都打算盘想让皇兄纳小呢,其中就以吴贵妃和这位秦尚书最甚!起先他们各自为战,后来竟然沆瀣一气,给皇兄推荐了好多名门闺秀。嗯,我怀疑,外间疯传妃嫂嫂与皇兄关系不睦的谣言也是他们故意放的风。”
拒婚?
白锦玉又骇又心疼,堪堪木住半晌。凤越简简单单几句话,天知道凤辰得顶住多大的压力。特别是在钰贺走后、苏丽华又没有所出的那些日子。
“你都拒绝了?”
白锦玉没想哭,但问着话两颗泪珠眨也不眨就滚落了下来。
凤辰眉目温雅,伸手抹去她颊上的泪痕,调笑道:“本王惧内。”
白锦玉“噗嗤”一声又转笑。
梨花带雨破涕为笑,一双璧人在眼前上演郎情妾意,一旁的凤越都看呆了。直到白锦玉对他道:“我上次见秦尚书还是在离境观,此人确实比当年平郑王之乱时威风多了!”
凤越鼻子一哼:“岂止是威风?简直是一手遮天了才对!把持朝政已是他常态,现在各府各部中哪里没有他的眼线?就连我等王公也不能幸免,我府上前两天还出了一个可疑之人呢!可是又能怎么样?证据不足不能将人拿办,本王又不能杀人,除了把人逐出府也没其他别的办法了!”
白锦玉听得心惊,转头抓住凤辰的手问:“我们晋王府也有眼线吗?”
凤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有。”
凤辰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
白锦玉抒了一口气,只听凤越接着道:“老贼那么起劲要当红娘往晋王府里塞人,奈何晋王府就似铁板一块,他眼看此路不通,现在又开始使别的招了,竟然开始给皇兄泼脏水了!妃嫂嫂你知道吗,他说是百姓瞧见皇兄去的南平国君住处的,试问谁家百姓如此无聊,我看分明是他的眼线盯梢才是9说皇兄私下联络南平国君动机不纯,送十八个美女是有意让陛下沉迷美色消磨锐气!他可真会挑拨离间!我寻思他这么能编怎么不去写传奇话本呢?”
凤越说得义愤填膺,白锦玉听得心中一阵自责难过。
凤辰之所以去百花小院说到底还是因她而起,如果她没有跟司马玄回去,凤辰便不会去百花小院,自然也不会有后续这个所谓落人口舌的“把柄”了。
凤辰看凤越俨然比他自己还生气,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你也别气了。当今圣上英明,相信不管秦尚书如何栽赃,陛下都不会信的。”
凤越抿了口茶道:“我还担心今日皇兄会气结于心,才跟着你回府,没曾想竟要皇兄反过来劝解我了,皇兄真乃雅量!不过一人画虎、三人成虎、积毁销骨,皇兄可别太大意。”
凤辰点点头,随即有些忧思道:“如今最可怖的还是他遍植的党羽和眼线,连宫里、天牢都有他的人了!”
白锦玉一住,顿时想起天牢里预备给闻世喝的那壶毒酒,这才想起此事后来的确就不了了之了,好像没有人查。
亦或者是查不出、甚至压根就不敢查。
白锦玉深深地看着凤辰,悠悠道:“那这么看的话,皇帝陛下信殿下也没用,文武百官与天下百姓不信就行了,假使所有人都声称怀疑殿下,那皇帝陛下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我想……这或许便是秦尚书的战术吧!”
凤辰和凤越听言身子俱是一僵。
当局者迷,白锦玉意识到的这一层,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
凤越被吓到,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既然妃嫂嫂说到这个,我再说个我听到的。我听闻民间已有人说,说晋王殿下人品、样貌、才学、实绩样样皆强于当今圣上,怎么会安心居于人下?”
白锦玉一拍桌子:“好恶毒的传言!‘强’如何了?‘强’就一定要反吗?”
此话掷地有声,凤辰欣慰一笑,握了握白锦玉的手道:“谢爱妃信任。”
这一刻,凤越觉得自己自己连后槽牙都发甜了。
一阵沉默,突然白锦玉回抓住凤辰道:“殿下,我想到个法子能让秦坚没法子再污蔑你!就是……这法子有点……疯狂……”
“什么法子什么法子?”凤越比凤辰还急。这位妃嫂嫂于他而言简直堪称一座宝藏,从第一次见面她给他拿冰糖做夜明珠、再到皇后寿辰引来花孔雀、再到眼下,这位妃嫂嫂但凡出现就会给他带来新奇,他实在是急不可耐想知道她的任何一个想法!
白锦玉酝酿了一下,道:“殿下,我们把晋王府敞开吧?你看我们王府前面通好几条大街,后面离大兴宫也不远,咱们打开前门后面、撤去门前所有侍卫,以后百姓想进来参观下王府、当官的上朝来不及了想借个道都能方便多了!”
听到此言,凤越一杯茶差点给端翻了,这个法子何止是疯狂,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了!
一个王府彻底对外开放,以后闲杂人等随意进出……
这绝对不可行!但是,凤越发现,凤辰居然没有当即否决,甚至还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真的在斟酌这个提议。
不会吧?
凤越正想问凤辰,凤辰已道:“好,真是妙策!”
凤越这会儿真地感到疯狂而毛骨悚然了,结结巴巴道:“皇兄,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要……把晋王府前后门都打开任人通行?要把晋王府变、变成个景点吗?”
凤辰慨然一笑:“变成景点有何不可?既然秦尚书如此想知道我府中有什么密谋、和什么人来往,那便敞开让他看!不仅他能看,天下人谁想看都可以来看。”
凤越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
白锦玉也对他笑道:“殿下接受全民监督,他秦坚就别想栽赃殿下任何了!”
凤越觉得自己脑袋一片乱麻一片凌乱,眼前二人的英明决策显然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上界。
凤辰看孩子快被吓坏了,温声耐心道:“其实此举并非你妃嫂嫂首创,而是效仿的前朝平乱名将,范子仪。”
凤越瞪大了眼睛道:“范子仪如此做过?”
凤辰垂了垂眼眸,娓娓道来:“范子仪为前朝平八国之乱后,声望一时达到顶峰,就连皇帝无法与他相提并论。当时也是有人谗言,讲他功高震主、随时可令江山易主。他为免皇帝忧虑猜忌,就将自己府上前后之门都打开任人进出,以示胸怀敞亮绝无二心,后来果然一生都得到皇帝信任。”
白锦玉连连点头,并且眼睛发光地凝注着凤辰:“臣妾正是想到了范子仪才给殿下出的这个主意,没想到殿下如此就接纳了这个疯狂的主意,可见我家殿下是不输范子仪的正人君子呀!”
凤辰没有说什么,对白锦玉报了一个长长的微笑。
凤越从他的这个笑意里读出了感激,原来,秦坚使坏晋王也是很苦恼的,也在寻求解决之道。只是他将这些苦恼藏得极深,旁人绝对察觉不出来。也只有现在有了解决的法子,才能看到他这如释重负的一笑。
月明风柔,荷蕊猗猗。凤越又小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走出晋王府大门的时候,他已下定决心,一定要赶紧娶个王妃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