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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了一整天,纨素才悠悠转醒,睁开眼来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是觉得头昏昏沉沉,浑身的骨头酸痛。她动了一下手,却发现右手被人紧紧地握着,那人头埋在床沿上,睡着了。
以前,只有秦睦庭曾经这样紧紧握过她的手,想到这里她开始感到阵阵心酸。秦睦庭生死茫茫,自己又不知身在何方,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将她包围了。她试图将手从那人手中抽出,却只是徒劳。只是这挣扎却把他给弄醒了。
纨素眼看着那人,只见他满脸欣喜地看着自己,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手,似乎万分激动。见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说:“你终于醒啦,你终于醒啦。”纨素轻轻点了下头说道:“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有些失望,眼神瞬间暗淡下来,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五月十五秦老夫人寿宴上我们见过的。我叫黄承。”
纨素突然想起来,他进屋还对自己点头笑了,后来光光散人掳走自己,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自己恐怕早遭不测。
“公子两次相救,纨素不甚感激。”纨素说着,挣扎着欲起身,却发现臂上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你不要乱动,你右肩上受了极厉害的一掌,虽然骨头没有碎,但是几处经脉被封,血行不畅。汤药已经熬好了,我让人端上来。对了,你昏迷了一天,应该饿了吧,我让人送些燕窝粥来。”黄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为纨素掖着被子,“你肩上疼吗?一会儿我让丫鬟给你擦些活血化瘀的药。”他说话语无伦次,似乎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好。”纨素轻轻说了一声,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她的脸色还很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这一笑实在称不上好看,但是却让黄承心花怒放,他开心地笑起来,搓了一下手道:“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纨素看着屋里的摆设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屋子正中央,一盆炭火烧的通红通红,偶尔还发出噼啪的响。桌子上有几个牛皮水袋,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的姑娘推门进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纨素床边,一边将纨素的头垫高,一边笑着说:“姑娘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非把王爷急病不可。”
“王爷?”纨素不解地看着她说。
“是呀,你不知道吗,一直陪着你的是当今圣上的小儿子齐王。”她把纨素的身子支起后,起身去桌上端了一碗东西来。
“原来他是齐王。”纨素心道。
“你叫什么?”纨素看着眼前的姑娘问道。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姑娘很让人有好感,感觉很亲近。
“我叫玉奴,王爷让我照看你。是王爷把你带回来的,你刚来的时候身子都凉了,把王爷吓得不得了。他让人在屋里生一盆火,一直烧着,又用牛皮袋装满热水放在你四周取暖。大夫像走马似的来来去去。你昏迷了一日夜,王爷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敢离开,后来你身子渐渐暖回来了,他才放下心。”玉奴一边给纨素喂着粥,一边说着。
“再过两个时辰天才亮,一会儿我把药端来,你用了以后再睡会儿。”喂完了粥玉奴起身又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纨素的心里开始捉摸起来,原来黄承是齐王,他为什么化名去秦老夫人寿宴上?这次我和庭哥来,就是因为听说他带兵围剿不归附朝廷的武林同道,他救下了我,那他一定也去了济渡堂。那他会知道庭哥的消息吗?
纨素正在思量,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仍是玉奴。
“这药啊早就熬好了,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就一直备着。”玉奴说着来到纨素床前,又喂她一点一点把药喝了。
远远的听见又有人跑了进来,玉奴抬起头一笑,说道:“赵甘,你就不能稳着点?”
赵甘低着头笑了。忽然,他托起手上的东西对着玉奴说道:“这是一支野山参,你给她熬了喝。”
“哪就急在这一时?她刚喝了药,等天亮了再弄不迟。”玉奴笑着看了他一眼。
“也成,王爷吩咐的,我就急急弄了来,那我先放桌上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那个叫赵甘的笑着说道。
两人互相微笑点头告别。“这两个竟是一对儿。”纨素心道。
玉奴又帮纨素在右肩上敷了些活血的药散,伺候她睡下。
“好些了吗?”齐王从外面进来立马问道。
“看脸上红晕了些。”玉奴侧立一旁答道。
“睡下了?”
“睡下了。”
“赵甘呢?”
“他送了人参来,刚出去。”
“你下去吧,叫你家姑娘来,我有话对她说。”
玉奴轻轻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纨素闭着眼,听见齐王倒了一杯水喝。不一会儿,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低地喊道王爷。齐王开了门,走出去后又顺手关上。纨素凝神听着,两个人压低声音说话,只是隐隐听到齐王说:“以后就交给你办。”那个女人的话却听不大真切。
此后两天,齐王一直不离纨素左右。纨素要吃药了,他就亲自来喂,纨素咳嗽了,他就忙为她盖好被。到了第三天,纨素才能下床活动了,但是精神依然不济,只是稍稍走动走动便觉头晕乏力。
这天午后,玉奴扶着纨素在窗前看窗外一树红梅。这红梅树修剪的骨骼精奇,梅树上还有新雪映着朵朵红梅,格外红艳。玉奴正准备折一枝回来插在瓶中玩味,就看见赵甘往这边赶。
赵甘挥着手跑了过来,拉着玉奴,两人一同进屋。
玉奴挣了他的手笑问道:“这又是打哪儿跑来的?”
“要紧事呢,你赶紧收拾收拾,你和你家小姐的东西,还有纨素姑娘的药别忘了。王爷说咱们一会儿就准备动身北上呢。”赵甘站在炭盆边搓着手说道。
“北上去哪儿?”纨素问道。
“王爷一会儿就来,姑娘还是自己问他吧。”赵甘嘿嘿笑着说。
纨素本来打算早回秦府,将秦睦庭的情况告诉府里的人,只因身体一直不济,才在此间住下,权当权宜之计,一旦觉得支持得住便要赶回秦家,哪知齐王这一路人竟要带自己北上,她已经打定主意,决计不能和他们一起走。
正想着齐王就大步从外面进来了,赵甘和玉奴早已恭立一边。只见他拿起一件白狐皮的披衣,一边慢慢披在纨素肩上,一边缓缓说道:“因为你的伤近来一直不见有多大转机,我准备带你到京城寻名医来治,毕竟这里比不得京里名医多,药材全。”
纨素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几日,有劳你们几位对我悉心照料,让我活了下来,这恩情不知何日才能报答。只是我有事在身,还有一些顶要紧事情要做,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什么事?我替你办!”齐王追问道。
纨素不说话,只是垂眼摇了摇头。心道,庭哥的事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要大家提防你的事又岂能跟你说。
见纨素这样,可急坏了齐王了,哪怕她说要天上的月亮,好歹他也知道她要什么,这样闷不吭声的,自己又不会窥心术,要劝她也无从下手,这可如何是好。
“我知你信不过我。那如果我们走了,你打算去哪里?”齐王试探地问道。
“找师父。”纨素抵不住他一再追问,只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你是要去穂州了?正好我有一件事要去穂州办,不如先和你一起去穂州,这样路上我也放心些。”齐王笑着说。
见纨素点了下头,众人便开始收拾往穂州去了。一路上缓车慢行,用了比平时多一半的时间才到穂州境内。
一路上纨素精神仍是不济,总是嗜睡。到了穂州天也已经黑了,齐王安排众人在一个大宅子里住下了,对纨素说:“今日天色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天黑之前就能到秦家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就能看见你师父了。”
纨素点点头,由玉奴扶着去休息了。齐王知道,纨素回到秦家的日子,就是和自己分别的日子,他看着纨素远去的背影,心中实在希望这一夜长些再长些,永远不要天亮才好。
齐王在自己房间里正喝着茶,忽然听到下人报说杨红袖求见,忙放了茶杯等她进来。
杨红袖向他请了安,齐王挥了挥手说道:“说吧,你近日都做了什么?”
“我打听了几大门派对归顺朝廷的态度,打算先从北刀门、厉风堂和五剑门开始。”
“五剑门?是秦文楼的师门?”齐王问道。
“不错。五剑门虽然门徒不多,但因门人在江湖上信望都颇高,故而在江湖中颇有威信。若能让五剑门归顺朝廷,不怕其他门派不应随。”杨红袖朗声说道。不错,她是要找五剑门的茬儿,是要拿秦文楼开刀。
“那秦文楼现在哪里?”齐王问道。
“就在五剑门。”红袖肯定地说。
“这么说不在穂州,你下去休息吧。”齐王挥挥手,低下头开始沉思,他要怎样告诉纨素才能让她相信呢?
第二天一早,齐王收拾好去见纨素。见玉奴端着一盆凉水从纨素房里出来,才知道纨素夜里发起了高热。
“我今早见她总也不起,就进屋叫她,听她说着胡话,一摸头才知道发热了。”玉奴又害怕又慌张地说。
“还不请大夫!”齐王对她吼了一声,直接推门进了屋里。
他听见纨素语无伦次地叫着师父,一直喊着冷。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很热,他抓起她的手,也是热。怎么办,他一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纨素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她昏睡了两天,两天来齐王一直不敢离开。
纨素转醒后看见眼前的这个人憔悴不堪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终于醒了!”齐王握着纨素的手,开心的留下眼泪来。
纨素拭去他眼中的泪说:“庭哥死了,我梦见庭哥死了,师父也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语气中满是苍凉。
“放心吧,他们不会死的,你师父回到了五剑门。”
“请你派人告诉秦家人和我师父,我和庭哥在济渡堂遭到光光散人偷袭,庭哥胸口上被刺了一剑,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纨素垂下眼说道,语气中竟无半点怨怒,似乎在说着别人家的事情。
“又是那个光光散人!”齐王咬着牙说道。
消息送走以后,纨素便静下心来养病,她现在一心想的是早日恢复过来,这样去找秦睦庭,去找师父,起码也有有些办法。只是不知为何,仍旧是每日浑身乏力不见起色。
转眼间到了上元佳节,离济渡堂一别已经有一个月了,秦睦庭仍旧是毫无下落。每天都有齐王派去打探的人回来报告,每次都是徒劳。
纨素正坐在窗前发呆,齐王拎着一盏宫灯进来了,他笑着说道:“今天上元佳节,你不能出去赏灯,就送你一盏灯。灯上画虽美,却不及你万一。”
纨素见那盏灯只有巴掌大小,一共有八个面,四个面上画着四种花,活灵活现,四个面上画着四个舞娘,婀娜多姿。人和花交错开来,真是各有各美。灯的骨架是由沉香木雕刻而成,雕工细致。纨素将宫灯拿在手里,心想:“要是莺哥看见必定喜欢。只是她现在在秦府还是和师父在一起呢?”
想着自己的病一直这样不见好转,还不如回秦府去养病,这样一来可以及时得到秦睦庭的消息,二来师父也可以找到自己,三来确实想念莺哥、紫烟那些人。纨素便开口说道:“我想去秦府养病,师父可能会更放心。”
“不行,”齐王坚决地说道,“你的病没有好,我哪里也不会让你去的。”
纨素第一次见他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她知道再说也是无意,便停了话。
齐王走后,纨素心中有些闷便移步往花园中去,还未到假山边就听见两个人在谈天,似乎是男女私会,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听见人说:“这次五剑门这样的门派都受到了重创,你家小姐真是了得!”
听起来似乎是赵甘的声音,纨素心中一惊,五剑门正是师父的师门,五剑门受创,师父现在怎样?她悄向前走了几步,打算细听端倪。
“她本来就是一个能人,你刚在旁边还听到了什么?”这是玉奴的声音,那刚才说话的确实是赵甘无疑了。
“她说服北刀门归附,哪知韩忠戈那个代掌门不识相,说了一些不着边的话,估计她是被韩忠戈狠狠地骂了一顿。韩忠戈的师弟毕恒却不是个硬骨头,又觊觎掌门之位,她就和毕恒商量好,她杀韩忠戈,让毕恒做掌门,然后毕恒带北刀门归附朝廷,这事儿就成了。”赵甘绘声绘色地讲,似乎他亲眼所见一样。
“那厉风堂呢?厉风堂她是怎么收的?”玉奴急切的问道。
“厉风堂里面的人啊,你不知道,我是领教过,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她这次做的可真是绝了,叫我这个大男人都没那魄力。”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了?”听着声音像是玉奴捶了赵甘一下。
“好,我说,我说,”赵甘笑着道,“她一夜之间将厉风堂四百一十三人尽数杀了,一个不留!”
“啊!”玉奴低声惊叫。
纨素也吃一惊,心里更担心的是师父的情况。
“照你说,还要多久这边的摊子才能收拾完呢?”玉奴似乎恢复了常态。
“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我猜她接着会向李家堡、金魁门、震阳门中的哪个门派下手。因为少林、武当是难啃的铁馒头,收拾那些小门派,又不会产生多大作用,也就这三个门派还能让她看一眼了。现在武林各派人人自危,估计正准备共同商议对策呢。”赵甘轻描淡写地说道。
“王爷这次被圣上封为定国大将军,又赐了那么多东西,我说啊,全是我家小姐的功劳。”玉奴不无得意地说道。
“也是,一个多月来,王爷的心思全在那个仙子身上呢,有精力也没时间啊。不过话说回来,王爷把令牌交给了你家小姐,相当于把兵权给了她,又给她先斩后奏的权利,待她也算极好了。”赵甘有些钦羡地说道。
“女人要那些做什么。”玉奴似乎不以为然。
纨素听着他们接着说的话不再涉及武林中的事,便转身回去了。自从来到穂州,他们就一直留居在这府里。齐王另派了四个丫鬟给纨素,她便再没见着玉奴了。不知道她家小姐到底是谁,现在师父的情况又是怎样呢?明天一定要找玉奴问问明白,纨素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