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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脉之中,绿翠连绵千里,莹润玉泽的玉殿里通彻明亮,玉榻之上的白发老妪容发枯槁。
“我这一生,从未出过玉瑕谷,我死以后想出去看看。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在河中,让河水带我走出玉瑕谷。”老妪的声音沙哑,带着些刺耳的尖锐。
“婆婆……”翟苍瑾坐在榻边,哽咽着字不成句,“你一定要撑住,我一定会将妹妹找回来的。你等着,一定要等着。”
老妪在翟苍瑾的抽泣声中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这半个月里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大多时候都是在昏睡。
她依稀看见,那日明黄的待霄草大片大片的盛开,绵延数十里,一袭红衣的玉晚晴和翟寒明跪在自己面前,固执的说:“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由婆婆见证。从此浪迹天涯与玉瑕谷再无瓜葛。”
“你……”
老妪干枯的手颤巍着向半空中伸着,徒劳的只握住了空气。
梦中,那一袭红衣相偕而去的两人早已模糊成一片刺目的红色。
“晴儿!”老妪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玉殿。
两行浊泪滑出眼角,老妪绝望的闭上双眼。
沉默了良久才响起依旧沙哑而刺耳的声音,缓慢的唤道:“麒麟。”
空旷冷清的玉殿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时而深,时而浅。
“我不能死,我要亲眼看着苍瑜回到玉瑕谷。”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坚毅。
“好。”清冽交含着深沉的声音应道。
尤蓝在行院住下来,几乎闭门不出,承君却三天两头的往行院跑,一时之间,墨府行院很是热闹。
七锦的心情却不大畅快,虽然来瑶京也不过三两月的时间,但确实很快乐。
所有的经历和遭遇都是珍贵的回忆,所有认识的人都是相知的朋友。
七锦想,也许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后,她还会记得牡丹木花海中的谦谦君子——墨玉。还会记得淡然随意的炎君,还会记得满怀抱负的燕琉,还会记得天真率直的虞翎,还会记得风情绝代的青栾,还会记得那个明眸皓齿的柔美少年承君,也会记得那个十年前身前身后唤着七锦姐姐,如今却只肯叫一声七锦姑娘的尤蓝。
纵使从此再不相见,只记忆也可回忆一生。
墨玉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了炎君与承君兄弟,寻了半天才在亭子里发现了正在发呆的七锦。
一片鱼花茑萝星星点点随风椅,紫衣罗裙的七锦坐在亭中石桌前半撑着头,怔怔的出着神。
“在想什么?”墨玉在七锦身边坐了下来。
“在想你们。”七锦听见墨玉的声音便没有侧目,依旧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鱼花茑萝上。
“哦?我们?”墨玉来了兴趣,继续追问。
“你是不是对我的身份很疑惑?”七锦却避而不答,反问起墨玉来。
墨玉温和的笑道:“你肯说?”
“我……”“我不想听。”七锦的话还未开始说就被墨玉打断。
墨玉将手拢进袖中,却又顿了顿,笑道:“交友贵在真心,你既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你,我尊重你的秘密,所以,不必说。”
将手打开,一枚通体润泽的圆形玉币躺在掌心,玉币上刻着墨玉楼的印章。
“这是什么?”七锦好奇的接过玉币问道。
“权当是我送给朋友的一件礼物。”墨玉笑道,随即又想起了些什么,道了一句:“稍等。”便急急起身离开。
七锦还未反应过来,墨玉已拿着锦绳回来。
“干什么?”七锦瞪着他手中的锦绳,迷惑道。
墨玉只微笑并不言语,手中将锦绳上下穿过打了个结,修长的十指快速的穿梭翻动,手中的锦绳不多久便被编成了结穗。
将编好的佩饰递给七锦,笑道:“小时候,虞翎常缠着府里的嬷嬷们学这佩绳结穗,却总也学不会,倒是陪着她的我学了不少花样。”
明明是一件十分女气的事,墨玉却显得落落大方,毫不扭捏。
七锦接过佩饰,想系在腰间,却总也系不好。折腾了半天只好求助于墨玉,撅起小嘴似是埋怨佩饰欺主。
墨玉无言的笑着接过佩饰为七锦系在腰间,摆弄好佩饰之后墨玉才问七锦:“打算什么时候走?”
七锦的目光还胶在佩饰上,嘴上随意着回答:“约莫就这几日了,呆不了多久。”
“有一件事,我倒是很感兴趣,不知你肯不肯说?”墨玉瞧七锦很是欢喜佩饰的模样也忍不住眉角飞扬。
“嗯?什么事?”七锦抬眸,对上墨玉温和浅笑的眼眸。
墨玉侧目,将目光落在南方,尤蓝居住的院落。
“她,简单来说,就是我的爹爹间接害死了她的爹爹,从而导致了她娘亲郁郁而终。”七锦将当年复杂的往事都化简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
“哦?”墨玉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真相。
“她就是尤仙子的女儿,我从小随着尤仙子学习琴艺,我们算是一起长大。但是,三年前她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真相,独自一人离开。从此再无音讯。”七锦犹记得当初尤蓝断琴转身的决绝。
“她居然是尤仙子的女儿,如今回想起来,倒颇有几分尤仙子当年的风姿。”墨玉对于多年前,尤仙子御前献琴的风姿仍记忆犹新,那样清冷高贵如嫡仙一般的人。
“当初我们一起学习琴艺,心意相通,甚至可共奏鲜有人懂的《羽衣霓裳舞曲》,却在三年前断琴与我再无瓜葛。”七锦的声音里透着些许落寞。
“她也会同你一起回去?”墨玉不确定的问道。
“嗯。”
“那你想回去吗?”墨玉突然问出了心中一直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七锦抬眸,对上墨玉的双眸,如坠入青林重山,迷雾重重,看不真切。
“我也想去看看我的姐姐,我们从出生之后再没见过,她是如今这世上我仅剩不多的亲人了。”七锦挪开目光,望着不远处的鱼花茑萝上。
“那就回去看看,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回来。”墨玉淡淡的声音却让人无故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