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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拉瓜迪亚机场。
“轰——”
热浪翻滚,空气厚重粘稠,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如同音啸,撕开平滑光整的蓝天。一架蓝白色相间的飞机从空中俯冲而下,向前滑行两千余米后缓缓稳住。机场地勤、牵引车一拥而上,人人裹着一层黏湿的汗液,将这架新降落的飞机送往航站楼。
与机场跑道相隔千米的航站楼内,澄净高大的落地窗旁趴着十几个孩童。孩子们乌黑漆亮的眼中绽出炽热的光,视线焦灼在那架离航站楼最近的飞机上,口中叽喳不停。
“我来的时候就坐的那架飞机——”
“好大!”
“妈妈,我们会上去吗,那架好大的飞机!”
伏城拖着行李箱从孩子们兴奋的叫喊声中穿过。
今天是独立日假期,到处都是来纽约旅游的游客,机场人流量显然比平时大了不少。
离登机的时间近了,他加快脚步,往67号口走去。
“Evan!”
喊声随即淹没在机场嘈杂的人声中。
“Evan·Fu!”
皮鞋与大理石地面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伏城转过头,看见那个向自己走来的金发男人。
金色的中长发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发胶,捋了向后,紧贴头皮,恰如其分地暴露出主人不甚完美的发际线。他大步走到伏城面前,正要开口介绍自己,就见眼前的年轻人嘴唇翘起,一阵春风拂面,朝他伸出手。
“Richard,我们在纽瓦克见过。”
“原来你还记得我。”理查德露出一口白牙,他伸出手与伏城握了握。“几个月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拉瓜迪亚很少有飞国际的航班,你是要去哪个城市么?”
华国人的肤色大多不如西方人白,但光线落在他的面庞上,白如瓷器,勾勒出清晰流畅的下颔线,让理查德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波士顿。”
清湛的声音勾回理智,理查德回过神:“波士顿?咦,你怎么走航站楼,不直接找个机组搭顺风车?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华国人总是不喜欢走自家的后门,哪怕这是个多么平常不过的事情。你没走VIP通道,是没买到商务舱的机票?”
伏城目露无奈:“独立日假期,你知道的,能买到经济舱已经不错了。还有四十分钟就登机了。”
理查德抬头看着机场顶部悬挂的巨型LED屏幕,找到了航班信息:“美航2186航班?我带你去机组休息室吧,打声招呼,和机组人员一起登机。”
“那怎么好意思——”
理查德露出笑容,还未开口,黑发年轻人握着行李箱的手扭动了一下,清瘦的手腕转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细小角度,姿态由此转变,仿佛一开始他便跟在他的身后似的。
“休息室在哪儿?”
理查德愣住片刻,笑了起来。
“随我来吧。”
机组休息室离登机口不远,伏城拉着行李箱,跟着理查德来到休息室门前。
狭长静谧的走廊将休息室与机场大厅隔开,走至一半,便没了杂声,只听见脚步回响。穿着精致的空姐站在休息室的自动玻璃门前,金发碧眼,鲜艳红唇,朝往来人员弯腰微笑。
理查德走过去:“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是位同行。方便安排他进休息室,和机组一起登机么?”
出乎意料的,空姐露出惊讶的神色。她看了眼伏城,对理查德小声道:“机长,有些问题。”
空姐紧张的神情令理查德察觉异常,他转身对伏城说:“Evan,我先问问出什么事了。”他与空姐走到一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理查德很快回来,他长叹声气,歉疚道:“对不起,我的朋友,休息室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几位高层也在里面,还有几位机长。恐怕我也得进去看看了。无法带你登机,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伏城心感失望,但摇首说:“多谢你的好意,理查德。”
理查德目送年轻人拉着行李箱,消失在走廊尽头。
休息室的自动玻璃门向两侧拉开,理查德大步走进休息室,优雅的交响乐从高级音响中缓缓流出,令他情不自禁减慢步伐。走过靠窗的沙发座位时,穿着制服的高层、机长们将角落里的那个座位围住,只露出一线缝隙。
那缝隙的后方正是拉瓜迪亚机场繁忙的机场跑道,理查德隐约看见一抹黑色的头发在这缝隙中时隐时现,似乎还戴了一只白色的蓝牙耳机,与后方被阳光晒至暴白的跑道形成鲜明对比。
好吧,那就让他瞧瞧,到底是哪位特殊的客人。
***
从纽约出发至波士顿的旅客尤其多,伏城排在经济舱队伍的最后,往前看,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
登机后,他发现自己身旁坐着的竟是个十岁模样的女孩。
这可太稀奇了,常理说,家长一定会和孩子坐在一起。如果没买到连坐的机票,伏城很乐意与对方交换座位。很快,他便明白了原因。一位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一同来纽约旅行,五岁的男孩被她安排在身边,十岁的女孩只能隔着一条走廊坐了。
美航2186航班用的是ERJ-190型客机,经济舱一排四座,两两相隔。
受女孩母亲拜托,伏城答应帮忙照顾小女孩。
他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会照顾孩子的人?
孩子对飞机的兴趣,不会因为坐过、坐过几次而衰减,总是乐此不疲。
直到飞机起飞,女孩都没安静下来,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大地。
伏城突然说:“你看见那条河了吗?”
女孩兴奋地点头:“那是哈德逊河!”
伏城的声音优雅轻缓,如同蛊惑孩童走入沼泽的彩衣吹笛人,他一边将女孩前方的LED屏调到音乐画面,一边为她拿起耳机。“我觉得这首曲子非常适合现在听。”
女孩看着屏幕上的字:“这是《蓝色多瑙河》,那是哈德逊河!”
伏城认真地望着她:“这架飞机会带你去美丽的蓝色多瑙河。”
女孩望着年轻人因为熬夜而微红的双眼,这时,伏城将耳机轻柔地塞进她的耳朵。指尖冰凉的温度触得她皮肤一凉,可脸上却烫了起来。对长相出众的异性那份天生的娇羞,并不会因年龄有所改变。心跳速度快了些,女孩躲开视线,嘟囔着点头,乖乖听歌不再说话。
熬了一整夜,跨越太平洋,从华国飞到美国,他几乎精疲力竭。
当女孩安静下来后,伏城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意识下沉,再下沉……
数不清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相机咔嚓的响动,闪光灯刺亮眼球。那人的声音穿过话筒,从音响里传出来。周遭所有声音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如坠冰窖,曾经的痴迷和渴望骤然成了极地寒川深处最冷的那块冰,他燃烧全身的热情去追逐,最终却被同化成一样的冷漠。
如同那个人宣布死刑的声音,无情得听不见一丝起伏。
“我宣布,2019年6月13日,罗格航空318航班事故,停止一切调查。”
“不!”
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双手并用,仿佛野兽般粗暴地扒开所有堵在自己身前的记者、保安。身体已经空了,心也空了,只留下残存的肌肉和强烈的欲望,支撑他疯狂地想再看清一次那个人的脸。
那不是你……
那不是你!
卓……
卓、卓……
“轰——”
震耳的炸响从机舱外传来,伏城瞬间睁开双眼,目光犀利如鹰,几乎是爆炸响起的同一时刻,他便用左手拉住身旁的女孩,将她的上半身护进了自己的怀里。
尖叫声、哭喊声充斥机舱,一两个行李架被撞开,散落的行李将人撞得头破血流。
飞机剧烈地颠簸着,系在腰间的安全带坚韧地扯住所有人,不让他们因飞机不规则的运动被甩飞。
怀里的女孩害怕得大哭出声。
“轰——”
又是一道爆炸声,好像过山车又遇到一个弯,飞机迅速下落,失重感从脚底穿透上头皮,天旋地转。
操!
伏城抬起头,大声吼道:“防冲撞姿势!”
“弯腰,低头,抱住膝盖!”
这时已经没了尖叫声,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哭声。
飞机像一辆高空过山车,上下颠簸,震得眼前世界成了一道道虚影。
一秒拉得无比漫长。
或许是过了一分钟,又或许是一年,飞机慢慢稳定下来。
伏城抱着女孩,等待三十秒后,才抬起头。他第一眼看向的是左侧机翼。他就坐在左边。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睁大,只见一条漆黑的豁口横亘在左翼正上方,铝合金被割破后,边缘呈现锯齿状,向外翻卷。裂缝深处隐耀出暗红色的火光,如同来自地狱的冥火。
发动机被挡在机翼下方,从这个位置看不清楚。
乘客们惊魂未定,一个个颤抖着身体,如伏城一样,抬起头四处张望。
“砰——”
“啊啊啊,上帝,上帝!”
“我要死了吗……”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飞机又颠簸了半分钟,恢复平静。
空姐们这才有机会从准备间走出来,安抚乘客忐忑不安的心,教导他们该如何保护自己。
呕吐声和哭喊声在机舱内交织,伏城咬紧牙齿,为女孩仔细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后,他举起手。
空姐踉踉跄跄地走来。
本该一丝不苟的头发因碰撞而扯出几缕,凌乱的落在脸颊上。额头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恐怖的血洞依旧让人胆战心惊,谁都不敢去想这位空姐在飞机失事的那一刻是否坐在椅子上、系好了安全带。
尽管如此,她依旧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俯身问道:“先生,您有什么事?”
伏城压低声音,悄悄地朝她指了指舷窗外的左翼:“左翼近机舱部位发生裂口,目测约30厘米,左翼有起火现象。怀疑发动机破损,断体割裂机翼内部,发生引擎内燃。”
空姐脸色骤变,她看见了那道巨大的豁口。
“谢谢您,先生,我这就向驾驶舱汇报。”
“还有一件事。”
“先生?”
黑发年轻人双眸漆黑,浸染着深沉的夜色。但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夜幕上闪烁着漫天光华的星空,蕴含自信、顽强、坚定和希望,他一字一句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令人深深折服。
“另外,告诉机长,机上有一位华国东华航空现役飞行员,精通现役所有机型,拥有ERJ-190的飞行资格许可——”
“如有需要,随时就位。”
空姐脸上的错愕慢慢变为惊喜,那埋藏心底深处、不敢多想的绝望在这一刻好像受到了感染,眼前的年轻人点燃了一道光,映透深渊,照亮她几近放弃的心。
她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