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咚咚咚！”

良辰犹豫着，最后还是敲响了景旹的房门。

“有事？”

景旹也不知在忙着什么，低着头忙得正欢，看都没看良辰一眼。

“咳咳——”良辰假意地咳了咳嗓子，在景旹周围绕了几圈，“那个……我想了想，反正人人都知你是我的人，你厉害便也是长了我的脸，以后，若有人问起来，我便如实说那些都是你教的。”

良辰说得一本正经的，但是景旹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一样，连应都不应一声。

“你听见了没有，这不是你说的嘛，如今我答应你了，你怎么一点儿反映都没有！”

“我知道了。”

景旹总算是抬起了头，拿着一盒不知装了什么的盒子，匆匆忙忙地出了门，良辰连忙赶上去抓住了他。

“你……你去哪儿！”

良辰瞪大了眼睛，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不走的嘛！你又要去哪里，我都答应你的要求了，你怎么还走啊！”

有些着急的良辰眼睛红红的，脸也急得红了起来。

看着良辰这样着急的模样，景旹先愣了一下，但立马又被她的模样给弄笑了。

“我又没说我要走。”他伸手揉了揉良辰的脑袋，“师父让我回去一趟。”

“你师父？”良辰歪了歪脑袋，“那你，你又要会那个……那个灵……”

“凡灵山。”

良辰连忙像是茅塞顿开般的点了点头，“对对对，凡灵山！可是，可是不是月圆之夜才回去吗？今天，今天也不是十五啊！”

“师父来信，说是有急事，让我必须回去一趟。”

“哦~”良辰明白得点了点头，但是她又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看着景旹，“那你……那你不会就留在凡灵山不回来了吧……”

景旹连忙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会回来的。”

见这时间也不早了，他得赶紧出发了，景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着良辰，“别惹事，可没人帮你解决。”

“我哪里惹事了，怎么说我也是大家闺秀，听话得很！”

良辰听了景旹的唠叨，很是不满意地朝他瞪了一眼，都要走了还不忘贬低她几句，还真不愧是他。

不过，她说实话，平日里她倒是不回去惹什么事，每天同景旹斗斗嘴，这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如今就剩她一个人，宁离又不知道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可能是在看她喜欢的话本吧，连人影都看不见，她这一个人，还真是空虚寂寞冷啊！

景旹不在，就连这浔香阁都好像变得冷清的，平日里，感觉也有不少顾客啊，怎么这都一天了，一个人都没进来过。

“安神香三副，莫奶奶？”

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字条，良辰有些疑惑地拿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莫奶奶又要安神香了，我怎么不知道！”

良辰仔细地看了看上边的字迹，的确是景旹的字迹，难不成是他走得太急给忘了？

甩了甩字条，良辰想当然地挑了挑眉，反正闲着无事，那就去呗，大不了再被那只疯狗追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良辰吸了一口不能再深的气，拎着三副安神香，坦坦荡荡地走了出去。

“别出来~别出来~别出来~”

这一路上，良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踢到一颗小石子，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鸟飞过的声音，随便一个小小的声音都能让她大惊失色。

她把自己缩在一起，披风紧紧地裹住自己，只留下两只在转悠的眼睛。

“不怕，不怕。”

她还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给自己打着气。

“不就一条狗嘛，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是良辰，我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这，这有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半闭着眼睛，她就这样一直给自己心理暗示。

走到了莫奶奶家门口，她很是小心地探出脑袋往里头看了一眼。

没狗。

又往外头看了一眼。

也没狗。

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扯下了披风的帽子，良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子。

“莫奶奶，莫奶奶，我给您送安神香来了！”

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本想就把安神香放在房门口就离开的，但良辰又转念一想，还是要亲手交给莫奶奶才安心，若是没看见，那岂不是白送了，还让莫奶奶白白多等几天。

“莫奶奶？莫奶奶？”

见里头没声响，良辰便又敲了几下房门，试探地推了推门。

“吱嘎——”

一声充满沧桑的开门声，良辰皱了皱眉，之前来莫奶奶家，没觉得这房子这么阴冷啊，怎么现在变这样了。

“莫奶奶？”

里头灰尘有些大，良辰眯着眼睛挥了挥眼前的灰尘。

“莫奶奶？”

看来是不在家了，因为是别人家，良辰便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没有细看，没有看见莫奶奶的身影，她便将安神香摆在了正对门口的桌子上，这样莫奶奶一回来应该就能看见吧！

看了看自己摆的位置，良辰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刚打算离开，就在转身的瞬间，角落里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莫名其妙让良辰心头一紧。

她的脚有些犹豫，但还是往那里走去了。

颤抖着的手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心里是拒绝的，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撩开了那层薄薄的纱。

良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间房子，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整个人摇椅晃的，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良府。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这件事说清楚的，反正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像是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二姑娘？二姑娘？”

不管宁离怎么叫她，她都是一个人走在地上，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腿，浑身都在颤抖。

见她这个样子，宁离又怎么敢离开她身边一刻，关键景旹还不在，连个能想办法的人都没有。

老爷和大姑娘也都快急疯了。

“阿离……”

虽然已经许久未闭眼了，但是，一听到良辰的声音，宁离立马提起了精神，飞快地就挪到了良辰身边。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阿离这就给您做吃的去。”

刚想起身离开的宁离还没站起来，就被良辰给拉住了。

良辰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宁离心疼地伸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拍着。

“没事的，二姑娘，阿离一直都在的，阿离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的。”

良辰无神的眼睛没有任何精气神地缓缓地抬了起来，她无力地看着宁离。

“阿离……莫奶奶她……她怎么样了？”

宁离的嘴巴张开又闭上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她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良辰的脑袋，“二姑娘，莫奶奶她不过是贪玩，想去天堂玩玩，去了那里，她会很开心的。”

也不知道该怎么如安慰良辰，宁离只能照着话本里看到的那些话，胡乱地说着。

“二姑娘您就别瞎想了，莫奶奶人这么好，她以后也一定会更好的！”

虽然这些话她自己都不信，但话本里就是这么写的，如今要让良辰相信，首先就得让自己相信。宁离一副很是确定的样子，朝着良辰坚定地点了点头。

本就无力的良辰，如今更是无力地笑着，“阿离，我没事的，你不用安慰我，我真的没事。”

“二姑娘……”

“我没事。”

良辰苍白的脸上硬是让她挤出了一个没有关系。

这让宁离更加担心了。

“前几日，莫奶奶来过浔香阁，她对我说，这安神香效果很好，她如今睡得好吃得香，感觉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这才几天，就，就……”

良辰抬起头，泪水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

“小时候，大家都嫌弃我，因为我贪玩又爱捣乱，总喜欢去捉弄别人，他们都不喜欢我，再加上我是良家二姑娘，他们又都怕我，每天在这个繁华的京城里，我竟找不到一个能真心待我的人，只有莫奶奶，莫奶奶自始至终，都待我这么好，从来没有变过。”

珠子大得泪水从她的脸颊划过，但她还是在不停地忍着，眼眶发红，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那个小房子里，就她一个人，她就这样一个人走了，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若是我今日没有发现，真的不知道究竟会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莫奶奶。”

……

……

良辰一直在那里说着，宁离则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伸手抹了抹良辰的泪水，自己也忍不住泪水打转。

“我真的没事的，阿离，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其实宁离真的想说，二姑娘你扯出来的微笑真的太丑了，可是，她说不出口。

良辰自小没有母亲，虽有大姑娘照顾，但终究不是一个年长的人。

虽然良辰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宁离她都明白，其实在良辰心里，渴望一个能像母亲一样的人能够关心她，而莫奶奶，恰巧就是这样一个人。

小时候，莫奶奶会偷偷地给她藏几颗糖，因为老爷不让她吃糖，莫奶奶便每次都偷偷地带给她，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是想到她。

逢年过节，莫奶奶都会送来她亲手做的衣服，每一件，都是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就算外头再怎么谣传，说这莫奶奶，就是想要来良府套近乎，好以后能有个好归宿，但是莫奶奶从来没有正眼瞧过那些说闲话的人，还是同以前一样，做着相同的事情。

自从洵香阁开张后，莫奶奶便不知道来了几回了，每次都是要一堆东西，然后拎着一大堆，慢悠悠地走回去，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但她还是坚持着。

“你说……是不是莫奶奶对我太好了，你看奶奶家的狗，都看不惯我，它一定是觉得莫奶奶花费太多心思在我身上，自己都这么累了，还要来照顾我，它一定是看不下去了，才会这么讨厌我的。”

宁离笑着理了理良辰有些凌乱的头发，“怎么会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指了指门口，“您看看，自从您回来后，它便一直待在那里，没哭没闹也没叫的，若真的像您说的一样，那它岂不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又怎么会这么乖巧的坐在这儿呢？”

话说，这狗这么乖，宁离自己都没有想到，毕竟，她也是见识过这疯狗的脾气的，真的是臭的很。

如今这般乖巧，还真是让人不喜欢。

那狗趴在地上，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偶尔看看良辰，偶尔看看外边，反正就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只是眉目间，好像是多了些疲倦，这些天，它也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自良辰回来之后，它就一直这么待着，虽不知为何，但却怎么赶都赶不走。

直勾勾的眼睛，总觉得是要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些什么呢？又有谁能听懂他的话呢？

“许是它太恨了，恨得都不想来教训我了，但又不想就这么离开，毕竟，它也无处可去了。”

“怎么就无处可去了，咱们良府这么大，还养不下这尊大佛不成，二姑娘您就放心吧，所有的一切都会好好的，您就好好休息就行了，一切都有我们呢！”

宁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安慰着良辰，良辰看着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诶！二姑娘您笑了，笑了可就不能再哭了，这么多天了，您都哭了多久了，您看我陪您哭得眼睛都肿了！”宁离很是埋怨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好了～二姑娘，都好几天没合眼了，莫奶奶的事情我们都会处理好的，您先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咱们再一起去给莫奶奶送行，好不好？”

良辰看着宁离很是操劳的脸，心疼地点了点头，也都是因为她一个人太软弱，让这么多人都为她担心。

“我没事了，我一人待着就行了。”

宁离还是很不放心的犹豫着，但被良辰给推了出去。

“我真的没事了，你也好久没休息了，别只会对我说，自己快去休息吧！”

朝她挥了挥手，良辰假装没事地爬上了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听着宁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望着没有一点儿声音的房顶，良辰心里堵堵的。

“若是你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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