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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生,这可是俺家刚到的虾籽酱油,从省城运来的哩。”
周泉指着自家那酱缸向昙生推销着。
昙生探头看了看酱缸,只见缸沿里一圈附着厚厚的圆形颗粒,应该是虾籽没错。
但酱油里上下翻滚的可不是虾籽它妈。
见昙生一脸嫌弃,周泉呵呵笑道:“酱油里有蛆才更鲜啊,你子可别外校”
昙生笑道:“我最近手头紧,这些高级东西也买不起啊。”
周泉眼睛一瞪,“你手头紧还想买铺子?”
昙生叹口气,“不是我买,是帮一个省城来的亲戚问问,他想买个位置好些的,准备开布庄。”
“哦。”周泉恍然,拧着眉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对了!俺家旁边一户人家,他家前阵子出了事,正想卖房呢。”
“真的?”昙生立刻睁大眼睛。
“可不是真的么。”周泉捻了捻胡子,一脸憧憬道:“他家那院子可真是漂亮啊,俺要是有钱都想买下来。”
“院子?周大叔,我打听的是铺子。”昙生泄气道。
周泉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懂个屁!要不是最近暴民闹事,他家急等着抛售房屋筹钱迁回省城,那点钱连他家茅坑都买不到!”
“嗯?”昙生立刻来了精神,问:“那他家现在要卖多少钱?”
周泉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块大洋?”昙生挑眉。若果真如此,自己不妨买下来。
“滚犊子吧!”周泉将手指戳在昙生脑门上,“是一千块大洋!没见识的傻货!”
“啊?要这么多钱啊。”昙生摇摇头,万分遗憾的样子。
周泉咂嘴,连连叹气,“可惜老子家底前一阵子都拿去乡下买地了,否则的话,铁定买下来,过两年再卖出去,绝对能大赚一笔啊。”
“买地?周大叔,现在乡下的地都不长粮食了,你买那干啥?”昙生问。
周泉点了一根铜嘴烟壶,眯着眼睛道:“现在不长粮,还能一辈子不长粮啊,如今这世道,也就家里有几亩地最牢靠。”
再豪奢的屋子,一旦遇到兵祸匪患就得鸡飞蛋打;但田地不一样啊,即便现在火烧水淹,将来迟早还得靠它吃饭。
他见昙生一副懵懂样子,忍不住拿自己多年经验心得教导他一番。
“昙生啊,你还,不懂的事多着呢,老子是过来人,就告诉你吧。”
周泉猛吸一口烟,咳一声,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手里有俩钱,千万别胡花花了,趁现在土地便宜赶紧多买上几亩,以后就是啥都不干,光靠收些租子也能养活一大家子。”
昙生连连点头,道:“周大叔,实话跟您罢,我手里确实有百十块大洋,但那点钱能买多少地啊,别到时候连本也捞不回来。”
周泉瞪着眼睛道:“一百块大洋现在可以买二十几亩地哩,你想买的话,我来牵头!”
“真的?”昙生心里窃喜,但又有些信不过这个老滑头。
“怎么不是真的?你要是愿意,咱们明日就去找掮客,一准给你找几十亩好地!”
“那感情好。”昙生似乎也被打动,“俺回去问问家里人,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明日都来给您回话。”
周泉笑眯眯道:“去吧,只要你爹不是个傻子,一准同意。”
昙生告辞周大叔,走到集市告示牌那里,就见围了一圈的人。
“哎呀娘哎!这么多大洋啊,竟被土匪给劫去了。”
“可不是咋的!怕是几辈子也用不完吧。”
“噫?怎么还有女劫匪啊,啧啧!长得还不赖呢……”
昙生钻进人群朝告示牌看去,只见牌子上贴了三张人头画像,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其中一个隐隐像是晚玉的模样。
“哎呀!你挤啥?”旁边人不耐道。
“劳驾让让!”昙生挤到跟前朝布告上望去。
布告上赫然写着通缉令三个大字,通缉的正是画像上的三人。
通缉令上写着,这三人勾结土妨取大洋一万块黄金一千两,现每位悬赏五十块大洋。
昙生默默挤出人群。
麻地!骗子!
那箱子里总共两千块大洋跟十根金条,还有五百块法币,哪里有一万块了?这明明是胡编乱造的讹人么。
这下晚玉更不能出现在人前了。
昙生去成衣铺买了几身衣服和鞋子,晃晃悠悠出了城,走到乱坟岗,见四下无人,挖坑将那俩具尸体深埋。
做这些的时候看似平静,心里到底气短慌乱。
他回去的路上,瞧见那些没人掩埋的腐尸枯骨,不由心生戚然。
走到一个卖陶罐子陶盆的人家,买了十来个黄盆,拎到僻静地方进入农场。
他将煮好的浓稠米粥装进一只只黄盆里,再收进仓库。
城外随处都是倒地不起的难民,很多年轻女人光着上身,露出痩得干瘪的胸,朝沿途走过的男人谄媚着,只为能讨得一口食物活命。
昙生用衣服裹住头脸,走到奄奄一息的三口人身边,悄悄放下一只黄盆便离开。
躺在地上瘦骨嶙峋的男人缓缓转过头,一眼看见地上的黄盆,瞬间眼睛铮亮,扑过去用手抓了稠粥就往嘴里送。
他吃了一会儿,又去推身边抱着娃子的女人。
“娃儿他娘!快醒醒……”
……
昙生一路将十几只黄盆全部送了出去,最后又送出数十只切成块的胡萝卜和红薯。
待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三丫正在厨房做晚饭,用胡萝卜丁与马铃薯丁加上大米一锅煮了,又煮了一点咸白菜。
煮好之后,用盆装了送进地下室。
晚玉正就着油灯用针线缝补着衣服,见状赶紧过来帮忙端碗摆桌子。
“韩江!过来吃饭了!”昙生冲韩江的房间叫道。
韩江放下手中报纸走了过来,在桌旁坐下。
三丫给每个人装好饭,才坐下一起吃。
四人默默吃着饭,韩江忽然道:“昙生,我想回金陵。”
昙生抬眼看向他,点点头:“嗯,我已经在火车站打听过了,通省城的铁路通了。”
前阵子因战事紧迫,往这里的火车停了一段时间,现如今又开始通车。
昙生吃着饭,缓声道:“我明就去火车站给你买车票。”
韩江嗯一声,抬眼看着面前少年,道:“昙生,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我……”
昙生笑了,调侃道:“大恩不言谢!我也不用你以身相许了,以后不许忘恩负义就校”
韩江也笑了,摇摇头,低头吃着饭。
三丫眨巴着眼看看二哥又看看韩江,忍不住道:“二哥,韩江叔叔是男的,怎么能……”
昙生笑着拍了妹妹脑袋一下,“开玩笑不行啊,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