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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阴人是老本行了,顾青前世干过太多次。
拳头不如人时,背后下手是最好的办法,但要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留下把柄,不能露了馅儿,一旦被对方查出真凶,下场不是普通的惨。
所以顾青将那人踹下曲江池后转身就跑,同时还抱住了自己的头,就是怕被人认出相貌。
落水的那人仍在水里使劲扑腾,猝不及防下被人踹进曲江池,这么下作的事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因为太意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落水后不停挣扎,一边扑腾一边惊惶呼救,不知灌了多少水进肚。
顾青跑得很快,身形几个起落便窜进张怀锦蹲着的草丛里,半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张怀锦既震惊又高兴,她没想到顾青居然敢这么玩,好刺激的感觉。
“好厉害!太解气了,哈哈哈!”
顾青指了指她:“小声点,莫被人听到,快扶我起来,我们马上离开此处。”
张怀锦急忙将他扶起,两人猫着腰从茂密的草丛里穿行而过,鬼鬼祟祟像进村偷地雷的鬼子。
草丛灌木丛林后面绕一圈,走出来时已离曲江池很远了,不远处是紫云楼,二人互相打量对方,发现彼此皆是一身的草屑,像农村刚滚过谷堆的野鸳鸯,二人相视一笑,互相为对方整理了一番。
张怀锦这才敢说话,使劲拍着顾青的胳膊大笑:“太好玩了!对坏人就该如此惩罚,可惜只将他踹落水,应该划他一刀的。”
顾青躲闪着她的巴掌,警告道:“说好了的,兄弟之间不要动手动脚,住手!”
张怀锦停了手,仍笑个不停,接着笑容忽然一收,眼神带笑瞪着他。
“看你刚才的动作行云流水轻车熟路,定是经常干这种坏事吧?你也不是好人。”
顾青不满道:“搞清楚,刚才是你要出手教训他的,我只是帮你的忙,现在你却反咬我一口,良心被狗吃了?”
张怀锦笑道:“这次算是锄强扶弱,不算干坏事,下不为例!”
反复无常,双重标准,张怀锦果然是女人中的女人。
担心事发,二人在紫云楼附近磨蹭了许久,远远看到紫云楼前无数朝臣和女眷进入,看天色应是杨贵妃快开宴了,二人这才整理了一下,面色坦然地并肩朝紫云楼走去。
“记住表情要自然点,刚才落水的人很大可能会出现在贵妃娘娘的宴席上,我们不能露出心虚的样子,被人看出端倪就死定了。”顾青脸部保持微笑叮嘱张怀锦。
张怀锦紧张地左右张望,忐忑道:“若那人认出我们了怎么办?若刚才有人看见你踹人了怎么办?”
“自然点!踹人前我观察过了,凉亭附近无人,那人背对着我,猝不及防中了我的暗算,然后我转身就跑,那人不可能看到我的脸,至于你就更没事了,你根本蹲在草丛里没动过。”
张怀锦仍旧忐忑不安,但不知为何,浑身血液里奔腾着一种名叫“刺激”的东西,又恐惧又兴奋的感觉。
“是我要动手的,若是被人认出来,你莫承认,我来扛。”张怀锦很义气地道,说这句话时俏脸上写满了悲壮,像易水边的荆轲。
顾青失笑:“只不过踹了一脚,不至如此,轻松点。”
二人来到紫云楼前,门口的宦官认识顾青,也认识张怀锦,毕竟张九章是鸿胪寺卿,部级干部的子女对宦官来说并不陌生,于是宦官领着二人进去。
楼内已有不少朝臣和女眷,四周摆满了矮脚桌,每只桌子上统一摆放着各种餐具酒盏。
宦官正要领张怀锦坐到女眷人群里,张怀锦犹豫了一下,拒绝了,要求与顾青坐在一起。
于是二人找了个不起眼的偏僻角落,一人一桌相邻而坐。
刚坐下便见主位上一阵吵闹,一个穿着紫色常服浑身湿透了的男子正站在杨贵妃面前,一脸惊怒气急地跺脚。
“贵妃娘娘,臣恳请羽林卫在曲江池附近彻查!贼人定在曲江池附近,臣无缘无故遭了暗算,此事断不能善了!”男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男子的模样很狼狈,显然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头上还落着几根水草,湿透的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显露出那副圆滚滚的大肚皮,分外可笑。
在座许多朝臣和女眷纷纷扭过头去,掩嘴悄悄地笑。
角落里的张怀锦神色顿时不自然了,带着惧意的眼神求助地望向顾青。
顾青神色坦然,他的注意力在面前的矮脚桌上,一一拾起精致的杯筷端详,一边赞叹皇家用品果然是世间精品,一边淡淡地道:“莫怕,自然点,自然点,此事与我们毫无关系,你心虚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见。”
张怀锦努力抑制情绪,深呼吸,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自我催眠。
紫衣男子的控诉有了效果,杨贵妃马上命羽林卫去他落水的附近搜索,一名武将在楼外远远朝杨贵妃躬身抱拳,然后点齐人马杀气腾腾地离开。
张怀锦又紧张起来。
顾青不满道:“以后干坏事绝不叫你了,真是个猪队友,迟早被你害死。”
张怀锦顿时忘却了紧张,使劲瞪着他:“我只是有点紧张,又没有露馅,以前我也闯过祸,但从未闯过这么大的祸,人家心里害怕不行吗?”
顾青眨眼笑道:“除了紧张和害怕,有没有感觉到一丝刺激呢?再说咱们刚刚是替天行道,惩罚了坏人,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张怀锦的心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紫衣男子被宦官带下去换衣,楼外走进一队宫女,为每人端上精美的菜肴和酒水,顾青面前的矮脚桌上很快摆满了酒菜。
杨贵妃朝众人举杯,又说了几句圣天子安康,大唐社稷万代之类的祝酒词,众人双手捧杯一齐饮了,落座后便各自吃喝起来。而此时歌舞伎也粉墨登场,在大殿中央开始跳舞。
这时落水的男子也换了一身新的干净衣裳,进楼后朝杨贵妃行了礼,在宦官的带领下落座。
顾青眼睛眯了眯,他发现那名男子落座的桌子离杨贵妃很近。
大唐皇家盛宴,排座次是有讲究的,顾青这样的小人物坐在角落里无人关心,但离宴会核心人物越近的人,便一定是了不得的权贵人物。
顾青暗暗皱眉,刚刚那一脚踹下去的人到底是谁?
扭头问张怀锦,张怀锦支起脖子观察半晌,摇头:“太远了,看不清楚。”
随即紧张地道:“不会认出我们吧?”
顾青嘲讽地啧了一声,这心理素质,以后基本告别干坏事了。
顾青的心理素质很强大,面色平静地跟随众人一齐举杯,一起吃喝,看他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张怀锦甚至都产生了错觉,觉得刚才一定是一场噩梦,其实两人真的什么都没干。
落水男子换了衣裳后情绪冷静下来了,毕竟是大人物,这点城府还是要有的,于是面色如常地频频向杨贵妃举杯敬酒,与邻桌的朝臣坦然谈笑。
杨贵妃似乎与他的关系很亲密,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偏过头与他谈笑风生,后来不知说了什么,杨贵妃忽然直起身子朝人群中环视而过,最后发现了躲在角落的顾青,顾青正与张怀锦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杨贵妃眼中露出饶有兴致之色,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二人的神态,招手令旁边的宦官将顾青近前。
满头雾水的顾青起身,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到杨贵妃桌前,老老实实行礼。
杨贵妃指着顾青,朝落水男子笑道:“这位便是本宫与你提起的小同乡,名叫顾青,他也是蜀州人士,往后在朝中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顾青听得眼皮一阵猛跳,落水男子却朝顾青哈哈一笑,道:“早听说顾青之名,是个直爽性子,三拳将卢铉的长子打晕,有意思。”
杨贵妃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悦道:“兄长慎言,告诫你多少次了,切勿胡乱说话,做官要有城府,你这句话若传出去,必又树敌。”
男子急忙拱手:“娘娘的话,臣记住了,以后不再犯便是。”
杨贵妃朝顾青笑了笑,道:“顾青,这位是本宫的兄长,名叫杨钊,官拜侍御史,兼太府卿,兼文部尚书,兼……”
杨贵妃说着苦恼地叹气:“本宫都记不清他究竟兼了多少官职,总共十余个吧?”
男子急忙笑道:“皆托圣天子宠信,臣必不负天子之圣恩。还有,贵妃娘娘,臣说过许多次,去年年底的时候,臣觉得名字中的‘钊’字金边带刀,是为不祥,天子已赐臣名为‘国忠’,臣如今名叫‘杨国忠’。”
顾青后背冒出了冷汗。
心理素质虽然强大,可他也万万没想到未来的大唐宰相被自己一脚踹进了曲江池,这个玩笑有点大了,若被他知道自己是真凶,恐怕自己的葬礼上免不了挂一副“英年早逝”的挽联。
顾青急忙上前躬身行礼:“下官,左卫亲府录事参军顾青,拜见杨御史,杨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