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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落英空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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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年是个很合格的皇帝,但他那孱弱单薄的身子骨始终是令人担忧的很。

生辰寿宴多喝了两杯、吹了点小风,都能高烧好几天,一帮子太医束手无策,还得请圣女出面诊治才把他金贵的命给捡回来。

如此脆弱的人,万一哪天真的出了什么突发意外,直接嘎嘣没了,那楚国可就乱了。继承人从哪个皇族旁支过继还是个事,安和国师与悦和圣女暂时支撑也过不得国之无君的时间。

因此,忧心忡忡又各怀鬼胎的大臣们,为了楚国的江山社稷,为了皇室的兴旺繁荣,纷纷上书,请求皇帝册立皇后,正位中宫。

突如其来的上奏把李盛年彻底搞蒙了,一瞬间他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治国之道,什么为君气度,全都扔到了塞外去,满脑子只剩下了怎么会这样的想法。

当今世道,男子大多十六七岁就该娶妻生子了,他也正好到了年纪。但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师兄安和与师姐悦和,这两个最应该记得这些事情的人,却就像是集体失忆了一样,也就搞得李盛年也一直以为这事不用急。

安和师兄不说就算了,他最大的任务是教授徒弟,生活在京郊,正常人的生活不记得、皇宫的一切不明白也无所谓。

可是悦和呢,她为什么也忘了这一茬,她居住在宫中,每天在一群宫女和朝臣中周旋,为什么连她也忽视了这样重要的事情?

她那样周全的一个人,为什么连利用后宫稳定朝政这种常见的手段都没用,莫非是她也不希望自己娶妻,私心作祟?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就再也无法收回,思绪无限延展,被再一次克制住的执念如同短暂沉睡的种子,在一个奇怪的契机下疯狂的生长,长成了一棵剧毒的植物,自带致幻作用,令李盛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早朝结束,李盛年都不知道自己处理了些什么,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醒来之时已经在御书房中处理奏折,连最开始要召大臣商议要事的打算都忘记了。

痴心妄想这种东西,一旦被深藏,最怕给勾出,星火微燃,都会引得人走火入魔。

心烦意乱、心浮气躁的李盛年陛下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进折子,浆糊一样的脑子根本无法处理政务,于是大手一挥,带着福公公就在宫里面转圈散心。

既是散心,大脑自然是放空的,放空大脑的乱走的结果就是,在福公公震惊的目光中,李盛年溜达到了宫中一个很特殊又格外僻静的院落,人烟最为稀少却掌握着举国生死的特殊之处,历代圣女居住之处,目前悦和居住的星月神宫。

在福公公的神情莫测中,李盛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走到什么地方来了,顿时想找块豆腐一脑袋撞死。

这种时候他最需要的是静心,却在无意中走到了一个最无法令自己心静的地方。当下最好的选择是立刻离开,但不知道星月神宫的土地存在何种吸引力,李盛年中邪了一样走了进去,徒留下跟在他身后的福公公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如悦和本人一样清冷的星月神宫,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悦和侍候的宫女很少,而且也都按照她的要求十分安静,偌大的星月神宫竟像是没有人一般寂静。

层层叠叠的树木之后传来不自然的树叶摆动之声,李盛年习以为常的穿过小树林,不出意料的看到了正在练习剑术的悦和。

素色长剑随着悦和的动作劈斩出一道道速度极快而明亮的白色痕迹,上下翻飞的剑光将悦和包裹在其中,飞快移动的身形令李盛年这个完全没练过武的人几乎难以捕捉。

长时间剧烈练武令悦和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红色,只是她的表情依旧是清冷的,甚至因为利剑在手而带上了杀伐战将的狠厉与残酷。

从来没见过悦和动武的福公公被圣女的样子给吓到了,只是出于体统和习惯,还是能够暂时的保持冷静。然而这一幕对于李盛年来说却是再平凡不过的场景,一个以前经常见、现在想见见不到的场景。

安和与悦和师兄妹二人都是从小练武的,李盛年幼年因为身体太弱练不了,身体修养的差不多了又过了练武的年纪,没等开始学强身健体的功夫就被一连串的变故从城郊带到了皇宫,根本没有练武的机会。

没有练过武的李盛年是看着安和、悦和练武长大的,这两个人又以悦和格外能吃苦,剑法和轻功都是安和拼了命都追不上的厉害,李盛年小时候最喜欢的娱乐之一就是看悦和练剑。

悦和练剑总是有很强的剑气,春天可以看到落英缤纷的美景,夏天能听树叶沙沙的祥和,秋天纷飞的红叶翩翩起舞,冬天的白雪与素白的剑影融为一体,舞剑之人如同在风中起舞。

一个练杀招的狠人,出剑必定都是不留情面的狠招,愣是被一个诗情画意的人在不同的季节看出了杀招四时之美,也算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头一份了。

全神贯注的练剑,以悦和的警惕也足以发现李盛年根本没有掩饰的脚步与行踪,然而她并没有停下,也没有在意擅闯之人的鲁莽,继续自顾自的练功,直到最后一招完成方才结束。

平复了一下呼吸,从容的将剑收好,随手往不远处的武器架子上一扔,入鞘的长剑稳稳地落在了架子上面。

这时,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利器的悦和终于走向李盛年,按照规矩行了礼方才开口。

“陛下到此,有何要事。”

自从自己入宫之后,李盛年再也没有像学艺之时随便在自己和安和师兄的院落里那样自己出入的逛了,从来都是有事派人传话,自己再前去商议正事。

陛下亲至,不由得令悦和多想,是不是今日早朝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知为何,李盛年老半天都没憋出一个要说的字,一脸的难言之隐,但没有忧虑。

短时间内将近期所有的大事小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简单的斟酌了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发现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便也就放下心来,等待着李盛年的话。

“陛下有事但说无妨,吾自当为陛下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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