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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潇湘夹了一块儿菜给夏无归,满面心疼地道,“相公,你真辛苦。”
安潇湘的关心,对于至高无上的帝王而言,但是越多越好,照单全收。他目光掠过一桌的菜,骤然停在了那一道赤色菜点上,随即伸出了筷子,夹给安潇湘。他声线带着鲜少可见的温情,慢声道,“王后也辛苦了。”
这短短一月,她经历的也不少,几次三番从鬼门关将性命扯了回来。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安潇湘感动的点了点头,直接撩开霜纱,顺着他的筷子便咬下那块儿东西,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中炸裂开来。她豁然瞪大了蓝眸,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吃。”
夏墨看着二人的互动,默默戳了戳筷子,弱弱低言了一句,“父君,墨儿也要吃。”
说着,夏墨便长大了嘴,一副等着夏无归给她吃的模样。
夏无归撇了夏墨一眼,不徐不疾的伸出了筷子,夹了一块血燕放在她的碗里。
看着夏无归的动作,夏墨摇了摇头,又长大了嘴。
霸凛傲慢的帝王冷哼一声,扫了她一眼,又重新将视线落回了安潇湘的身上,慢声道,“父君的筷子只有母后能动,你自己吃。”
这段言语,着实让安潇湘险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咽下口中的血燕,重新伸出筷子,夹起了夏墨碗中的血燕,朝她的嘴怼过去,“来,母后会喂你吃。”
夏墨本来失望得很,见安潇湘又重新夹下的血燕,她当即又眯起了眼,重新张大了嘴。
在血燕即将落入夏墨的嘴里时,安潇湘的筷子再一次被人拦截,而拦截之人自然是夏无归。
夏墨与安潇湘齐刷刷的望去,便见夏无归满面不耐之色,隐隐有些傲娇的意味,慢声道,“王后的筷子,也只有孤能动。”
说着,他便径直握过安潇湘的手,顺着筷子咬住了血燕,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味道的确不错。”
安潇湘脸色红了红,又转头见夏墨脸鼓的像包子一般,委屈的撅起了嘴。
翌日,即便有极大的安全隐患,安潇湘还是出门去了商会。
在夏无归的眼皮子底下,她就不信,芷还敢做什么事出来,毕竟前一日,他才险些被夏无归打死。
揣着这般信心满满的心思,安潇湘待上了安家营剩下的所有人,再一次浩浩荡荡去了商会。
不是她怕死,她只是带这些人去撑场面罢了!不错,她就是带人去撑场面!绝不是怕死!
面前便是那熟悉的商会大门,层层围墙围绕着圆形的场地,高挂着数条红纱,将气氛渲染的更为热烈。
想着,安潇湘心中的底气更足,昂首挺胸的往前走了几步,却霍然踩到一根树枝儿,当即惊得的跳起一步。
在看清地上是根树枝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橙子跟在后头,心情有些复杂地说了一句,“主子,若是怕不安全,不如我替您上去。”
这样,即便是杀手来了,也威胁不到安潇湘分毫。
闻言,安潇湘倒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这一回是商会会长单独接待我,我带这么多人来,本是不合规矩了,若是连人也不来,那会长的脸往哪儿搁?我今后还如何在商界立足?”
这番话,让橙子打消了念头。
会场之中一片空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安潇湘来的浩荡,直让会场上下都站满了人。
这一回是会长单独见她,应当在半刻钟后,商会其他人也会陆陆续续来到,来见证安柚茶坊的加冕。
安潇湘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回头问了一句,“你们谁见过会长长啥样?”
良闵、墨白面面相觑,众人纷纷摇了摇头,“会长神出鬼没,鲜少有人见过,但是他每一次出现,都会戴上一个面具。”
戴上面具……
听到这番话,安潇湘心头咕咚一声,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霍然瞪大了眼,从怀中抽出一个精致的玄色面具,“你们说的面具,是不是这个?”
“怪不得你从前看您带这方面具这般眼熟,原来与那商会会长的面具差不多一模一样!”
见墨白与良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安潇湘便彻底明白了这是个圈套。她当即一拍大腿,站起身便要走,“走,走,走,快走快走!”
“黑衣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一道熟悉而勾人心弦的声线,自二层之上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弥漫着妖息的异香。
这番言语拖着长长的尾音,令人不由生出去探究的欲望,纷纷伸长了脑袋,朝那发声之处望去。
安潇湘万万没想到,芷不仅是地下赌庄的第一公子,望月楼的掌柜,天香楼的幕后之人,还能是闻名星凛的商会会长?
随着众人的目光所在,一席熟悉的红衣缓缓映入众人的眼帘,那精致的容颜之上覆着一层玄色面具,就露出微微上扬的唇角,而那副面具,果真与安潇湘手中那副面具一般无二。
芷的动作如初优雅,拖拽着身后长长的玄色衣衫,墨发鲜少可见地立了冠,将整个人都显得挺拔了不少,却难以遮掩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勾人气息。
安潇湘顿然如临大敌,腾的一下站起身便要走,却霍然听见一阵喧哗。她赶忙将视线扫向那喧哗之处,当即脸色一变。
只见商会各处的人都已纷纷来到,涌入了各个座位,朝芷拱手问好,“会长大人,近来无恙啊。”
芷并未回应那打招呼的人,头也不回一下,只是朝那商客微微摆了摆节骨分明的手指,仍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安潇湘。勾人心弦的声音,带着玩味的意味,“你也是,近来无恙。”
都已成了这般情景,节骨眼上的事,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勉强坐了回去。
要应酬完这些商客才行,不可意气用事,即便会长是他,她也不能如此莽撞。
商会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半,比安潇湘头一回来时热闹多了,各个掌柜老板相互碰着杯盏,讨教着生意上的事,只待人来全了,朝安潇湘敬了酒,今儿这事儿才算完。
坐的越久,安潇湘便越如坐针毡,尤其那二层之上,仿若有双眼睛无时不刻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直让她寒毛倒竖。
而此时,门外又是一阵喧哗,众人纷纷起身,朝那个方向望去。
安潇湘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一批熟悉的星云侍女踏入,随即便是身着纱衣的青木流沅,她面色温婉可人,柔和似水,论面向何人都是知理知性,笑容平缓,姿态如出一辙的优雅。
从上一回一般,大部分的商会掌柜老板,都纷纷向青木流沅谄媚并表达好感,朝她敬酒。
青木流沅却仅是温和一笑,委婉地拒绝道,“妾身近日身子不爽,饮不得这杯酒,实在不好意思,改日定请大人喝上一盏。”
闻言,那人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的越发灿烂,连连点头,“是是是,流沅格格您请上座。”
青木流沅微微点头,对每一个过路的人都知性有礼,游刃有余,分明是一个大家闺秀,却做的出商场老手的姿态,端的起架子,放的下身子,就这般的态度,安潇湘都有些佩服她。
她最见不得别人无故谄媚,也不喜欢与这些个谄媚的商会老板掌柜交涉,各做各的生意好了,何必要来来往往的?
所以安潇湘最不会处理人情世故,却是打从心底的喜欢发善心,她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善良,而不是用这些个人情关系口头交谈,纸上谈兵。
导致这么久以来,她没有一个合适的商业伙伴,也只有安柚儿支持她,身边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全是因为她交涉时的不耐烦。
青木流沅迈着优雅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上阶梯,来到了二层之上,安潇湘对面的楼阁之中就座。
此时,人才算来齐。
几近整个懿城找的上演的掌柜富人,通通都来齐了,他们纷纷续上杯盏,朝安潇湘的方向举起了酒杯,说起了客套话,“黑衣大人,恭喜呀!打今儿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若有哪帮得上的,尽管同在下说!”
说着,他便要高举杯盏,却在即将饮尽杯中酒时,被身边的人推搡了一下,“你想什么呢?同王后的妹妹做一家人?你不要命了吗?”
那人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哈腰说着抱歉,很快此事便翻过了片儿,但安潇湘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气氛没有刚才那般热烈了。
各个掌柜自是最会交际,不会让空气出现一丝的尴尬裂缝,很快便将此事圆了回来,“黑衣大人,我等带来的礼,已交给您的下属了,望日后飞黄腾达了,莫忘了在下的一份啊!”
不错,不论安潇湘是黑衣,或者是那大名鼎鼎的夏国王后,都是值得巴结的身份,所以此时谄媚,不论她是谁,日后也定会大有益处。不巴结,至少也不会得罪。
二层之上的富商们也站出了楼阁边缘,纷纷扬起了杯盏,朝安潇湘的方向敬起了酒,“在下才识浅薄,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便祝黑衣大人生意兴隆,万事如意!”
安潇湘拿起酒杯,慢慢走了出去,朝每个方向都扬了扬,“多谢各位的抬爱,日后还望各位多多照顾。”
大多都是生面孔,她唯一认识的,便只有青木流沅与二层之上的芷,带着面具的他看不出表情,她却能瞧见他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及那浅薄的玩味。
青木流沅更是如同以往一般,带着那副假笑的面具,对谁都能彬彬有礼,温婉优雅。
安潇湘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又四处招了招手,应付了几句,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是什么酒,后劲儿这么大?”这才刚坐下,安潇湘便感觉头晕目眩。她探手入霜纱捏了捏眉心,转了转手中的玉杯,霍然开口,“这酒哪来的?”
墨白与橙子面色茫然,却豁然严肃了些。他仔细思虑了一番,“好似这酒盏,我们方才上来的时候便有了。”
朱苏也点头,“不错,且我们方才一直守在此处,这中途也无人来送过酒。”
良闵眉心微皱,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很快落在桌上的酒壶上。他上前掀开了那酒壶盖子,至于鼻翼边上轻轻一嗅,当即便道,“不,不好,这酒有问题。”
安潇湘眨了眨蓝眸,沉重的眼皮几番耷拉,霍然闭上了眼睛,缓了缓神,却只感觉意识越发混沌,再睁开眼已是一片黑暗。她霍然有些惊慌,却故作镇定地捏紧了拳头,“遭了,又中计了。”
良闵当即面色肃然地扫向四周,命安家营分立两侧,将安潇湘包围起来,护在中间。
墨白整个人是有些懵批的。他是怎么也不敢想有头一回,还能有第二回的,更何况在这般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动手脚?
四周好似突然安静了一般,原本热络的会场,一片静谧。
安潇湘缓了缓神,意识越发清晰,但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连一丝丝的光线她都瞧不见。她偏头低语了一句,“下头的人怎么了,为何突然没了声儿?”
墨白将橙子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往下观望了一眼,便见会场中缘分聊得热络的掌柜老板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却好似凝固了一般,停在那处。
而他们的身后站着数十个黑衣人,正拿刀架着他们的脑袋,再将视线往上,连二层之上的人也没有放过,所有的富商都被刀架着脑袋,包括青木流沅。
青木流沅虽被黑衣人要挟,却从容淡定的好似没事人一般,仍就是那优雅的姿态扫视四周。
墨白脸色煞变,与良闵对视一眼,当即便看到了一样的神色,“这一回,才是真正的中计了,看来为了将我们拿下,那人将整个会场都包围了,宁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人。”
安潇湘暗自捏紧了拳头,却见眼前一片黑暗,她努力地听身边的风声,“不行,僵持在这儿迟早会死,我们得有一个人出去通风报信,找人救命。”
她这回将所有人的都带来了,外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包括夏无归。除非夏无归手底下的人有偷偷跟着她,但安潇湘一想到淼沝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径直说了一句,“橙子就你去吧,你轻功好,这儿可能有大麻烦了。”
不知道究竟是何人非要她的性命,但是不论是何人,今日之后她必要将之揪出来。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挺过今日。
芷会干这种事吗?安潇湘首先便排除了芷害她的可能性,如果他要出手,早已出手了,何必要等到如今了?何况她于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轻易杀她。
那么还有谁会做这事呢?青木流沅?但她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恨?要到杀她的地步?
再细想想,眼下商会里头每一个人都有害怕的可能,因为她是黑衣安潇湘啊。
面对如此严肃的局面,橙子也只能点头,一闪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嘎吱”一声推开了窗,越出了商会的窗沿,再不见踪迹。
这推窗的响声,好似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一般,杀手们纷纷动起了手,将每个商会老板追着跑。
带着护卫的商会老板被护着严实,而不带侍卫的人便只能跑出门外,越快越好。
这些个杀手好像有目标一样,并不是针对商会老板,只是想将他们吓走,而后如安潇湘所料,杀手们纷纷走上了二层之上,安潇湘的席位之中。
安潇湘看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阵阵刀光剑影的声音。有一些冰冰凉凉的水泽溅到了她的脸上,安潇湘知道这或许是血。
良闵与墨白相继遇到了麻烦事儿,皆从她的身边撤开,那只感觉到他们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安潇湘在一片漆黑之中摸索着桌案,不动声色地握起了玉面杯盏,霍然往身后传来脚步声的地方砸去。
那黑暗之处传来一声轻轻的痛呼声,见砸对的人,安潇湘又再拼命砸了几下,却霍然被扼住了手腕,跟前传来熟悉勾人心弦的气息,以及慵懒如旧的声线,“芷来就小安儿,小安儿竟还打芷,芷的心好痛。”
见是他,安潇湘怔了怔,又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酒盏,警惕道,“救我?我怎么不信,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来杀我的?”
身侧传来一阵轻笑,随即,她手中的杯盏便被夺了去,“若芷要动手,何苦等到今日?芷又何必费功夫了救小安儿呢?”
“说的有些道理,那你知道今日这事儿是谁做的吗?”安潇湘并未全然放下警惕,而是反套他的话,“你告诉我,我便相信你。”
只要是芷说出的话,安潇湘的确能相信,因为她知道芷并非那种耍阴招的人,即便是耍阴招,也是光明正大的耍阴招,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他在耍阴招。
所以安潇湘才敢断定,此事十有八九并非芷做的,他要做这事儿,必然会提前通知她今日小心一些,或者光明正大的告诉她,动她的原因。
芷似乎思虑了片刻,黑暗之中的他并没有言语,让安潇湘有些焦虑。
良闵与墨白声音早已不见了,耳侧仍有凌乱的刀锋劈砍的声音,似乎就近在咫尺,怪吓人的。
安潇湘伸出手在黑暗中胡乱的抓了两把,却并未抓到人,她有些茫然与害怕,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却有些惊慌的颤抖,“你搁哪儿呢?给我出来。”
倏地,安潇湘的身后忽然被拍了拍,她霍然转过了头,便是一个大嘴巴子要抽过去,却又一次被扼住了手。
一个带着异香的温暖怀抱将她拥入怀中,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勾人心弦的声线,喷洒于她的耳侧,“小安儿,你是在找芷吗?”
还不等安潇湘说出任何言语,芷便霍然旋了个身,安潇湘双脚悬空,只感觉自己置身于半空之中,她忽然有一种,从一个坑爬起来,又跳入另一个坑的感觉。
刀光剑影的声音逐渐远离了她的耳廓,她也不晓得自己被带到了何处,只被这狂风刮的迷了眼,囫囵地说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儿?”
话音刚落,安潇湘便骤然离开了那温暖的怀抱,只感觉忽然自己落了地,脚上踩着柔软的触感,像泥土一般。
芷去哪儿了?
她一步一步踩踏着,摸索着,却感觉到脚下踩到了柔软的东西。她顿了顿脚步,四处转了转脑袋却并未听见任何声响,试探一般地说了一句,“你搁哪儿呢?”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至少能确保,此时的她暂时是安全的,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安潇湘慢慢蹲下,摸索着刚刚踩到的东西,软软的,一根种在土里的。
是花。
安潇湘摸了摸这根被她踩瘪了的花,又摸向旁边,果真是一大片花圃。她轻轻嗅了几下,便认出了这股气息,是芷身上的那股味道。
懿城中有这么一大片花圃的地方可并不多,莫非这也是他的根据地?
安潇湘摸索着一片片的花圃,又触上了硬硬的树干,摸索着来时的路,一路往前走去,直至处上冰凉的石面。
像是一个小屋子。
安潇湘小心翼翼地跨入门槛,走了进去,摸索着四面的围墙,坐在了一张冰凉的板凳上。
不知何时才能等来救援,并在此歇会儿吧。
她的视线至今还没有恢复,也不知是喝了何种毒物,才让她的双目失明,以后能不能治好,或者说以后能不能再看见,都是个问题了。
……
此时,无生宫。
橙子与玻璃交接,二人也是脸色一片煞白。
安潇湘又失踪了?
当玻璃将安潇湘失踪的消息传递上后,王座之上,至高无上的帝王当即便震怒无比,大步走下阶梯,出了无生宫。
玻璃也不敢懈怠,派人包围了方才的商会,只见商会各处遍布杀手的尸体,墨白、良闵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命人一探,却还有一口气喘着。
霸凛傲慢的帝王踏入商会会场的一刻,四周的空气便似下降至冰点一般,能达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令人不由生畏,不敢直视。那俊美堪比神魔的容颜之上,尽然震怒凌人,目色所指之处,便是一片闻风丧胆,不寒而栗。
商会早在杀手涌入的那一刻,便混乱了,富商掌柜们只顾四处逃窜,如今已是半个人影也没有了,只剩地上躺着的那些个人。
无论看哪处,都没有安潇湘的踪影。夏无归眸色骤然一沉,深褐色的瞳孔之中,仿若住着火山一般蓄意待发。
赶在夏无归发怒之际,玻璃赶忙碰上枪口,抵挡着这即将涌动的火山。他面无表情,却恭恭敬敬地道,“皇,也不算全无所获。”
说着,玻璃便扬了扬手,皇卫便押着一人上来。
淼沝水一直面无表情地立于一旁,却在看清那人的脸之后,豁然瞪大了眼,却迅速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与之对视一眼。
欧阳斯面色淡然,与淼沝水对视一眼之后迅速挪开的视线。他动作如一地清浅淡然,好似此处被抓的人不是他一般,半分也没有慌张的意思。
“尚国大皇子?”夏无归大步上前,扫了一眼欧阳斯。他冷嗤一声,毫不遮掩轻蔑傲慢以及即将爆出的怒意。沉声道,“孤的王后在哪?”
他并未改弯抹角,而是直接问出了这番话。
欧阳斯是诸葛只的看门狗,玻璃是一清二楚的,身为一个皇子,却卑躬屈膝的跟在诸葛只身边十几年,比仆从还忠心耿耿。
此时,便是需要这么一个人承担皇的怒火,他就怕空手而归,到时承受怒意的便是他们皇卫队了。
欧阳斯面色淡漠,看不出喜怒,“你的王后在何处,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欧阳斯便骤然被人提起了颈,高高举起,手中的力道不减,逐渐加重,令人窒息。
夏无归身高魁梧,举起欧阳斯丝毫不费力气。他骤然又将他狠狠一甩,砸在了地上,欧阳斯被这几道逼迫地吐出一口鲜血。
淼沝水赶忙上前劝道,“皇,若杀了他,便没有王后的线索了,不如留他一条命,且让属下审一审他。”
夏无归满含压迫感的目光直落在了淼沝水身上,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迫人,让她呼吸都困难了些。他缓缓抬手,并无任何言语,却让众人收了口气。
淼沝水赶忙将欧阳斯给逮了下去,玻璃又命人一个一个敲醒安家营的人,但凡是活着有喘着口气儿的,一个个拖出来审。
商会直接便成了刑司,活着的杀手们被一盆一盆盐水浇醒,鞭抽着。
省了良久也审不出结果,反而让杀手们自尽了好几个,夏无归的心头越发沉怒,又沉声道,“将欧阳斯拖出来,一起审。”
玻璃点头吩咐了下去,淼沝水的脸色却霍然一僵,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隐匿于黑暗之中,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
安潇湘实在又困又累,便靠在小桌旁小憩,却霍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却也能猜出跟前之人是谁。她捋了捋思路,认真的开口道,“谢谢你救我。”
“救你?”
芷的言语冷淡,也并无方才那般热情了,却依旧是那般好听动人,少了那拖得长长的尾音,安潇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安潇湘觉得有些惶恐,毕竟线下他虽脱离了危险,但眼前的威胁却不止那些杀手,跟前不就站着最大的一个危险吗?
还不待安潇湘反应过来,她便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随即毫不客气的揽了上来,将她捞了过去,那一瞬,她便落入了一个熟悉而弥漫着异香,温暖的怀抱之中。
勾人心弦的声音,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慢慢的喷洒于她的耳畔,伴着几分温热,“小安儿,你怕是想多了,芷没想救你,芷只是想…吃了小安儿。”
安潇湘咽了口口水,她极其相信芷的确会说到做到,是她试图同他讲道理,“我钱已经备好了,现在就还你,就在…”
她早已料到会在各种地方偶遇他,于是带着面额极大的几张银票上门,准备还钱。
说着,安潇湘便挣扎着去摸袖口,却骤然被他扼住了手腕。
那道熟悉的声线,让安潇湘毛骨悚然,“芷只想吃了小安儿……怎么办呢?”
......
屋外,淼沝水面无表情地伫立着,脸色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潮。
她方才只是说欧阳斯被抓了,结果公子二话不说便进去扛起了安潇湘,然后将大门“哐”的一声关上,随即便是安潇湘逐渐变小的求救声,而后发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又忽然没了声响。
咋回事?
淼沝水想到了里头发生的事,却不敢去细想,只默默抬头望天:一团云,两团云,三团云……
这一头打得热火朝天,另一头的欧阳斯将脖子提到了刀尖,险些丢了性命。
整个商会会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只有偶尔的几声惨叫声传出,却越发小声,越发有气无力,在寂静的会场中回荡,极尽惊悚。
而会场之内气势磅礴的震慑气息,伴着无形中的压迫与阴森,直让人透不过气的窒息感,更令人感到惊悚,而一切皆是由那王座之上,令人瞧不清脸色的帝王所散发的凌人气场,直让人不敢逼视。
而那墨色王座之下,那至高无上的帝王面前,跪着数十个杀手,与欧阳斯。
大多早已遭不住酷刑自尽,也有被活活疼死的,而欧阳斯始终面色如一、一声不吭,仿若抽打在他身上的并非鞭子,而鞭子也未抽打他一般。
它们的跟前兵没有许多刑具,仅围着数个皇卫,以及玻璃亲自审问。玻璃可是邢司中的老手,对待这些个人,他自然知道寻常的刑罚,对他们而言皆是无用,便取用最简单直接的法子,也易上手。
杀手们身后,皇卫面无表情地用沾染了咸水的鞭子抽打着,被鞭打的人跟前伫立着两个修罗一般的皇卫,一言未发便扯过他的手,牢牢摁在了案板上,而那人则是不停地痛呼着挣扎,满面皆是惊恐,因为他知道,他即将遭遇的,是他亲眼见过的,同伴的遭遇——
“啊啊!!!!!!!”
皇卫手起刀落,面色不改,即便脸上溅落了鲜血,也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削铁如泥的刀刃,好似切菜一般,将杀手的手指切成了薄片,一片一片,下手极慢,才更难熬痛苦,似精美的菜品一般,混杂着鲜艳的血液,滚滚不绝。
在又一个杀手受不住绞痛的酷刑自倔,玻璃才将冷漠的目光,落在了欧阳斯的身上,他面无表情地行至欧阳斯的跟前,面无表情地道,“尚大皇子,想必您也瞧见了,忤逆皇的下场。若您还想过安生日子,便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不说,也没有关系,属下会帮您,将这些话都吐出来。”
话落,欧阳斯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甚至连正眼也未瞧一眼玻璃,一副要杀要剐任人把弄的模样,实在让玻璃头疼。好歹欧阳斯再不济也是个尚国皇子,哪怕并不得宠,但冠着这个名头,也不能随意取他性命、对他动手。
毕竟如今对他动的鞭子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皇卫可个个都并非吃素的,真正的刑还未用在他身上,若当真动起手来,断手断脚都已是最轻的了,他会受尽痛苦与折辱,鲜血流尽,却吊着性命,生不如死,如多人都没挨过这道坎,便直接自尽了。
玻璃面带难色,转身恭恭敬敬地禀报道,“皇,欧阳斯油盐不进,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玻璃知道,夏无归一直在意尚夏两国的交情,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先水帝临终前的嘱咐。
要尚夏两国结永世之好,加之尚国多年来也本本分分,并无逾越之处,两国之间才能相处的融洽,即便欧阳斯跟着诸葛只这么多年,皇一直以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欧阳斯的一切抉择,皆与尚国无关。
但如今的局势,便不得不扯上政治层面了,欧阳斯如此冥顽不灵、执迷不悟,触怒了皇,便是死一万回也不够用。
夏无归并无言语,只缓缓颔首,将冷凝的目光掠过玻璃。
玻璃只感觉夏无归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他身后不由自主出了莫名其妙的冷汗,阴森惊悚之感油然而生。他二话不说便垂首,将姿态放的更低,“属下明白。”
转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又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漠姿态,“尚大皇子,属下原本也不想对您动手,这可是您自寻的苦头...”
说着,玻璃的话锋骤然一转,“动手。”
“慢!”
这道声音传遍空气窒息的会场,却并非场内之人发出的。
众人纷纷向的发声之地望去,看见诸葛明空大步而入,身后跟着风流倜傥如旧的欧阳习习。
抱有赴死之心的欧阳斯闻声,不可抑制的抖了抖眉梢,素来淡漠的眼眸之中,终于有了些微乎其微的情绪。
欧阳习习在看见欧阳斯后,目色豁然一顿,转瞬便恢复如常,又看向了身侧的诸葛明空,朝他投向意味深长的一眼,却并未被理会。
兄弟二人的目色变化,并未被诸葛明空放在眼中。他径直上前,面色恭敬而严肃,垂首于王座之下,以最虔诚的姿态臣服于那帝王脚下,“皇,尚大皇子便交由臣处置,臣知道该怎么做。”
霸凛傲慢的帝王缓缓抬眸,褐金色瞳孔之中有了一丝犹疑,似在神游之际被唤醒了。他缓缓将那极具威压的视线,掠过欧阳斯,又扫向诸葛明空,莫名的,那素来威重的唇畔,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
“滚吧,都滚吧。”
夏无归这般说着,言语却平淡地过分,再未多瞧它们一眼,只是又支起了大掌,撑着王座边沿,扶着那俊美却疲然的容颜,似沉眠了一般,一动不动。
见状,欧阳习习是半分也不敢耽搁,“啪”的一声敲起了折扇,搀扶着满身血痕欧阳斯起身,又朝面色同样严肃淡然的诸葛明空投去了感激的眼色。
走出夏无归的势力圈,欧阳习习叹息一声,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给那诸葛只做狗有什么好的?十几年了,卑微屈膝,捞了个什么好处?”
“闭嘴,”欧阳斯如同以往一般,径直瞥了欧阳习习一眼,朝一直默默无言的诸葛明空拱手,“多谢明王相救。”
欧阳习习不满地敲开了折扇,“怎么的也该谢我吧?”
诸葛明空也仅是瞥了他一眼,相当给面子地将机会推到欧阳习习身上,“要谢便谢他。”
闻言,欧阳斯竟点头,认真地朝欧阳习习低下了头,“多谢。”
许是做惯了这些事,即便尊贵如尚大皇子,也卑躬屈膝地稀松平常,仿若这些,本便应该他来做,而他,本便只是个下人,而非尚大皇子。
见欧阳斯这般卑微恭敬且习以为常的模样,欧阳习习只觉百感交集,一时之间手中的折扇也晃不动了,只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他的兄长。
着实并非十分光彩的事,但却是它们这些人,人尽皆知的事。
会场之中,仍是一片沉寂。
玻璃命人将所有涉事之人直接拖下去绞杀,连审也不必审了,而眼下,血迹斑斑的会场,遍地的尸首已被处置了干净,只剩夏无归与玻璃主仆二人。
夏无归仍保持着支着额角的姿态,却并无方才那般怒意滔天,而是沉静地可怕。半响,他才缓声道,“玻璃,王后走了。”
这般快的转变,只让玻璃心口一窒,想起了当年安潇湘出走时,皇也是这个状态,但不同的是,当年的皇无一日放弃过寻找王后,而此时的皇,却低下了高傲尊贵的头颅,告诉世人,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败了。
玻璃并无言语,只是静静地、面无表情地伫立着,听着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仿若喃喃自语一般的沉吟,时而又骤起了语调,却不论如何去听都显得十分悲伤,“安潇湘记起来了,她抛下了孤与墨儿,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要孤了。”
空气中的窒息感又浓了些,却带了些黯然失色,仿若王者的哀鸣一般,让天空骤暗,百鸟飞绝,而玻璃只瞧见,素来身上滴水不漏的帝王身上,展露出了正在淌血的伤口,血肉模糊。
人们都以为,安潇湘留在夏无归身边,是因为她需要夏无归,需要他的庇护,不受那些对她恨之入骨的百姓的迫害,但安潇湘却证明了,没有他,她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比有他时过得更好,处理的一切都干脆利落,甚至大多时候的不开心,都是他夏无归造成的。
安潇湘的苏醒,也将她的容貌焕然一新,而如今的一切如旧...
夏无归静静地呢喃着,低沉的声线毫无半分情绪,“她记起来了,为了逃离孤,才装作不记得,她定是与那个小白脸一起走了,它们私奔了,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安潇湘近些时日乖觉温顺地反常,实在是她总背着夏无归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她愧疚心虚之下,才加倍地对夏无归与夏墨好。
她如今对夏无归,全然出于道义,挂着名头上的夫妻,又曾经育有儿女,她尽着妻子的本分,他占着丈夫的名分,只要肉体上不出轨,实在算不上大问题。
但如今的情势却越发偏离轨道,超出了安潇湘的想象范围,全然在意料之外,但她仔细琢磨着错的的确是她,但她属于被动被迫的,而且两眼一黑直接瞎了,应该...还是她的错。
安潇湘再一次醒来,依旧是眼前一片黑暗,全身上下却剧痛不已。她摸索着身下的被褥,慢慢支起身,顿然扯痛了身下的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虽冷汗直流,难忍撕裂一般的疼痛,但又感觉到那处的冰凉感,可见已是涂抹了药,而安潇湘又忆起昏迷前的情景,不由脸色一红,又骤然转青。
此时她衣衫完好,也不清楚这是在何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此时又是白天还是黑日。此时她才真切地体会到,橙子的感受,这么多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衣衫已然穿戴齐整,再摸那被褥的质感...似乎已不在方才那个地方了,芷榻上的被褥是极好的滑蚕丝,而此时她手中的被褥则是云锦,属最为寻常的布帛。
榻木也并非沉木的质感,而是寻常的实木,却伪造成沉木的味道,不似沉木那般好闻,而是透着厚重的熏香味,一股被香盏生生腌入味的模样,让人不由眉头一皱。
讲真,安潇湘待在夏宫中别的没学会,就是这识宝瞧人的本事长了些,才好让她晓得如今的情景,就怕两眼一瞎,连一步都走不出去。
四面静悄悄的,却仍是有些细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安潇湘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地摸索下榻,却并未寻到鞋子,只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又摸了摸身上,想看芷有没有收走她傍身的银子,却摸到了吊坠于她腰间的两块硬物,熟悉的触感,让她顿然松了口气。
还好,芷也算有良心,没骗财骗色。虽说同他睡一觉实为难堪,但却换回了属于她的物什,她筹谋了大半年就为了这两方赤玉。
但她,在哪?
安潇湘仍提着半口气,踩着赤足,朝那发生源地而去,摸到了一条缝隙,便轻轻地推开了,她摸索着木质的墙沿,慢慢朝外走去。
旋即,原本热烈的声音,顿然失了声色。
“有人吗?”安潇湘并没有戴面具,但她打赌,若她还在懿城,那么便不会有百姓不认识她。她说着,又往前了一步,“这是在哪?”
安潇湘听到了,椅子相继拉扯的嘎吱响声,却无一例外比方才更静了些。她摸着疑似扶手的物什,慢慢走下层层阶梯,也终于有人过来扶了安潇湘一把,那声音小心翼翼而热情,“黑衣大人,小心台阶。”
见状,那瞧店的掌柜也不敢闲着,赶忙上前附和道,“黑衣大人,何时竟光临了我等的小店,实在有失远迎啊!”
听他这话,似乎此处是一间客栈,而送她来的人,也并未告诉众人她的身份,想必是想借此机会...让她看看在没有护卫傍身之时,她能如何应对寻常百姓?
不论她装与不装,此时她也没法遮掩她瞎了的事实,于是她很坦诚地道,“抱歉,来得匆忙,忘了给掌柜的说一声,改日定亲自登门,请掌柜的饮上一盏茶。”
“黑衣大人说哪儿的话,实在是小的招待不周。”那掌柜仍是客客气气的,对安潇湘毕恭毕敬。
整个客栈静悄悄的,仅有那店家说话的声音,但安潇湘却明白此处站满了人,只是对她的态度不明确。她也着实不想听客套话,又重复了一句,“这是哪?”
“这是...”话至嘴边,那人又忽然顿了言语,原本搀着她的手也犹豫着松开了,让安潇湘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却强作镇定。
“哟,这不是黑衣大人吗?”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并且带着一阵脚步声,慢慢朝她走近。
这声音熟悉,却让安潇湘的头脑停顿了片刻,想不起此人是谁。她静静地伫立着,故作镇定自若,“是,你是哪位?”
安潇湘从始至终目色空洞地看着前方,蓝眸中半分光亮也无,让人不由往瞎的方向想,而那人也犹豫了一下。
换做平常,即便安潇湘没落,众人也不敢对她怎么样,毕竟她没落一时,随时有可能带人抄家伙回来算账。虽说她明里暗里做了许多善事,却扎扎实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说带人来闹,那便真的会来,望月楼砸场子那一遭便是最好的证明。
“黑衣大人贵人多忘事...”见安潇湘如此反应,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下,随即安潇湘感觉有两道风迎面扇来,随即响起一阵轰然大笑,“她瞎了?妖女瞎了!”
“瞎了??”
王后要私奔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