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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从官府下手谈何容易,地方官员官官相护,俨然一密不透风的铁桶。
“此事从长计议。”范清隽拧起眉毛,不赞同道:“如今摆在眼前的是赈灾,受灾的百姓都等着吃饭喝粥,白莲教一案暂且推后。”
江半夏不置可否,吃不饱谈什么信仰,现在最危险的就是那些流民,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比如——造反。
*
大铭庆文二十年七月十五,降流火,暑气渐消,硕大的紫禁城也跟着凉爽起来。
曹醇穿着件褐色布衣,未带发冠,低眉顺眼的立在乾清宫内殿,他盯着自己的脚尖,视线一动也不动,好似根木头。
殿内纱幔深处灯火葳蕤,隐约缠绵着两道宛如一体的影子,声音时断时续。
这对一个阉人来是难熬的,可曹醇却置若未闻。
他好像一座山,巍峨不动。
…
外殿,太监焦急的扒在门上寻找曹醇的身影,可任他怎么探头,看到的都只是内殿闭合严实的门。
无奈之下,他撮起嘴学着鸟叫了两声。
内宦在不便传递消息时,就会用特定的鸟叫声通知里面的人有急事。
这种方法,不到万不得已,内宦们绝不会用。
于是曹醇在听到这种特殊的鸟叫声后,立马做出了选择。
他瞥了眼重重纱幔深处,轻手轻脚的从角落里转出内殿。
“干爹!”太监压低至细不可闻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不好了,出大事了!”
曹醇抬手示意那太监声音再低点。
“什么事,慌慌张张。”
“三...三...三皇子掉进水缸!”太监攥着袖子磕绊道:“救……救上来没气了。”
“什么?”曹醇的声音骤然拔高。
太监一副哭丧脸:“贵妃娘娘让奴才来请您过去拿个主意。”
突然死了个皇子,可不是事,曹醇眉头皱的生紧,他拉住那个太监问:“三皇子几时没的?”
“就在刚刚。”太监将声音压的更低:“现在除了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宫里还没人知晓。”
曹醇望了眼殿外黑洞洞的。
这夜才刚刚开始。
他当即立断道:“你在这儿守着,若是皇爷问起来,就咱家内急出去了。”
“这...这不妥。”太监有些怕,他不敢在庆文帝面前谎。
曹醇背着光,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只能瞧见他那双冷如寒潭的眼睛:“想要活着,你最好按我的做。”
太监浑身一颤,抖着嘴点了头。
承乾宫离乾清宫很近,曹醇轻车熟路的从门摸进承乾宫。
守门的大宫女见到他就像见到活菩萨一样,忙将人迎入殿内。
按照承乾宫的规矩,曹醇伸手示意宫女们先帮他更衣,那些宫女手忙脚乱的给他套上。
慌忙间,有个宫女蹭掉了包头的布巾,赫然露出颗剃光聊脑袋。
曹醇见怪不怪的出声提醒:“头巾掉了。”
那宫女哎呀出声,羞得捂住脑袋从旁边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佛教里剃头就代表要决心遁入空门,可这些宫女不是,她们自愿剃头不是为了遁入空门,而是为了熬一个好前程。
这宫里能有好前程的地方除了司礼监就只剩下个承乾宫。
太监们能入司礼监,宫女们却不校
想要在承乾宫当差的宫女多如牛毛,于是蒋贵妃发话,谁愿意剃了脑袋,她就让谁在承乾宫里当差。
这句话本身是戏言,可就有宫女相信,于是贵妃大悦,认为这些剃了脑袋的人对她忠心。
当然,这只是贵妃认为的。
这些自愿剃脑袋的宫女在宫里被人唾骂不孝父母,自残身体。
曹醇对此不以为然,半斤对八两,不过是一个少了下面,一个少了上面,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曹督主,里面。”大宫女掀起帘幔将曹醇让进内殿。
承乾宫要比乾清宫,隔着玉色的纱帘,曹醇率先看到的就是蒋贵妃的那双足,圆润的指甲深陷进雪白的狐皮中,十分诱人。
层层叠叠的雪狐皮依旧柔软,曹醇在纱幔前站定,低声问:“臣进来?”
蒋贵妃隔着纱幔招了招手,曹醇立马矮着身子掀开纱幔钻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蒋贵妃伸着手在灯下细看,她指甲上的蔻丹迎着光,那流转的色泽像血一样。
曹醇轻笑道:“娘娘急招,臣不敢不来。”
“少在这里奉承!找你来是让你出主意!”蒋贵妃丢了个枕头过来,狠狠的砸在曹醇的身上。
他垂下眸子,脸上依旧带着笑,可神色却冷淡了下去。
“三皇子现在何处?”曹醇问。
贵妃一抬眼示意大宫女拉开床幔,那张硕大的红木漆床上赫然躺着一个的人,他又瘦又,像只冻僵的猫。
曹醇伸手摸去,入手是孩冰冷的肢体。
孩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可曹醇知道他已经死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曹醇的心头,人命真的不值钱,前几孩还追着他喊干爹,今日再见就成了一具冰凉凉的尸体。
“傍晚的时候,这东西跑不见了,照顾他的宫人翻遍承乾宫都没找到。”蒋贵妃无奈道:“人是刚才从蓄水的青花大缸里捞出来的,救当时就没了气。”
宫室附近的庭院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两个用来蓄水救火的大缸,那么大的缸一个孩怎么能爬的上去?
“别这样看我。”蒋贵妃一撇头道:“短命的东西可不是我杀的。”
这些日子她把这东西好吃好喝的养着,现在突然死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娘娘打算怎么办?”曹醇抄着手站在床边,视线完全落在三皇子的身上,蒋贵妃最爱的大红锦绣绸被铺在他身下,红艳艳的好似烈火,他那么的一个人却躺在这么大的床上,渺的像一粒微不足道的沙。
“怎么办?”贵妃冷笑一声。
人在她手上死的,消息如果传出去,她一定会被朝野上下弹劾,弹劾她的内容她都能猜到是什么。
善妒、恶毒、残害皇嗣......
以前她会有恃无恐的和这些朝臣对上,可她现在不敢。
因为护着她的庆文帝变了,他的心全拴在曹惠嫔那贱婢的身上,以一个女饶直觉,蒋贵妃认为庆文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护着她。
庆文帝的真心,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当然是捂住。”蒋贵妃点着额头,语气沉冷道:“你也知道本宫的情况,这个消息必须捂住!”
“娘娘是想?”曹醇试探道。
蒋贵妃伸手勾过曹醇的下巴,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缓缓吐出:“自、然、是、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