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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多日却不见洛白衣回来,谢猗越见失落。不过越失落,渴望反而越迫切。谢猗每每练功结束,都不愿回到孤落客栈这边,只站在峰顶上远眺。
群山之间只有一条白色的道路延伸至客栈的下山路口,再无别的道路进入视野。渐渐日薄西山,直至连唯一的道路也看不清楚了。
又一日,谢猗那对不曾因失落减却灵动的眼睛忽然更亮,不知发生了什么。谢猗本人则团团不知所措,转眼却已飞越孤对江上空,身子从孤落客栈七楼的一处窗口钻了进去,随即砰砰砰地下到一楼,指着路口道,“有,有人来了!”
谢猗话音未落,人已奔到路口。
谢飞絮和慕容花城、川江夜、凌尺素四人来不及追问谢猗为何慌慌张张,随后跟上。
谢飞絮大概已猜到发生何事,正想问谢猗是不是洛大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谁呀?”
谢飞絮深知谢猗满怀迫切,怕提到洛白衣却偏偏又不是,徒然令谢猗神伤。
谢猗有些语无伦次,“有,有…”
慕容花城打趣道,“莫不是习有风习掌门落下什么又折回来取么?”
谢猗瞟了慕容花城一眼,脆声道,“有四个人!”
川江夜暗暗一振,“都有谁?”
谢猗道,“看不清。”
其余四人顿时无言。
川江夜心思翻转,已而平静,“或是贵客登门。”
谢猗喜道,“啊!莫不是,莫不是,是师…”
慕容花城笑道,“小猗,你这样想念你师父,他都不想回来了。”
谢猗惑道,“为什么不想回来了?”
慕容花城笑道,“因为白衣很喜欢被小猗想念的滋味呀!”
谢猗闻言顿时满脸通红,羞涩道,“你胡说!”
话虽如此,心里却甜极。
余者忍俊不禁。
谢飞絮听了慕容花城的话心里又暗暗不服,不觉胡乱思道,“非要远隔么?就在跟前也可想念的。”
这么想着,谢飞絮不由自主地瞧了瞧慕容花城。
慕容花城对谢飞絮的出神已是习以为常,偏偏对上谢飞絮的目光,诡异一笑。谢飞絮慌忙移开目光,收回心思。
等到来客近前,却是上官镜四人。
谢猗一讶,张开小嘴,转而掩饰道,“习叔叔前脚刚走,上官世伯就来了…哦!习叔叔很想见上官世伯一面呢!我去追他回来!”
谢猗说完拔腿就欲下山追去。
不过习有风离开怕已有个把时辰,此时或已回到落叶门了。谢猗情急掩饰,而非出于深思熟虑要追去。
但若无人阻拦,她可要真跑一趟。
“小猗且慢。”上官镜将人喊住,见谢猗回头,又笑道,“不必了,世伯改日会去找那个习某人。”
谢猗便走回来。
上官镜又问道,“白衣没有回来么?”
凌尺素正欲上前,川江夜抢先道,“水镜先生何出此言?”
上官镜道,“我有碰到白衣和二公子,以为他们已经回来。”
谢猗胆怯犹道,“那…有,有找到…么?”
上官镜笑道,“有。”
谢猗一喜,追问道,“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上官镜道,“尚须一段时间。”
“为什么啊?”谢猗颇为不满,提高声调,一时忘了上官镜是长辈。话音落下,谢猗虽已意识到,眼神也闪过一丝胆怯,却依旧鼓着气不放。
上官镜不以为忤,笑道,“因为有找到,却又走失了。”
谢猗不信,“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走失?”
“这就说来话长了。”上官镜哈哈笑了两声,又道,“待白衣回来,你问他可好?”
谢猗被上官镜看着,只觉得一双眼睛直看穿了所有心事,不禁一羞,小心脏七上八下乱跳,转身跑走。
越歌诗跟在后头,两人从七楼窗口飞上渺孤峰,来到小亭里。越歌诗很好奇谢猗为何偏要在七楼窗口飞越。
谢猗解释道,“因为小猗的轻功还不到家,在下面恐力有未逮。”
越歌诗一愣道,“那你也敢乱飞?”
谢猗笑道,“我跟姐姐练过很多次。”
越歌诗嗯了一声,以为她要夸奖,却是俏皮道,“飞絮果真放心?”
谢猗眉头一拧,倔道,“哼,我都放心姐姐啦!姐姐有何不放心我的?”
越歌诗笑道,“这么说小猗跟飞絮已不相伯仲咯?”
谢猗心念一闪,道,“那当然啦!”
越歌诗忍住不笑出声道,“既然小猗都这么厉害了,试试歌诗姐姐的飞刀如何?”
谢猗猛觉越歌诗身上刀意升腾,凌迫而来。若在往日,谢猗怕早已服输了,这时却硬着头皮道,“来啊,有何不可!”
越歌诗跳开三丈有余,笑道,“我在这里发刀,你在那里闪躲。”
越歌诗俯身拾了一小块泥,在手上抛了抛。
谢猗在小亭里端端立着,望见越歌诗拾了一块泥,便问道,“歌诗姐姐,你莫非要用那小块泥权当作飞刀?要这样小猗就不跟姐姐玩了。”
越歌诗没料到谢猗语声含怯,却如此要强,扔掉泥块抱歉道,“歌诗姐姐造次,小猗莫怪。”言罢亮出一把小巧的银白色小刀,笑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飞刀,小猗你可要仔细了。”
谢猗咽了咽,没有答话,只点点头。谢猗和谢飞絮切磋时,谢飞絮都不留余手,每每大获全胜,因此谢猗并不知道比武时对方不一定也非要使出全力。
越歌诗轻轻一笑,飞刀已离手飞向谢猗。
谢猗眼见利刃飞来——太快了,以至于一时竟呆了。待回神过来,却惊见洛白衣立在跟前,背着双手,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谢猗来不及作其他反应,猛地扑进洛白衣怀里,叫道,“师父,你来救我了!”
“飞刀绝技可以传授给你,可你还没有拜我为师,怎地就叫我师父?”
这是越歌诗的声音。
谢猗“啊”地一声,猛地脱开越歌诗。
越歌诗依旧笑盈盈的,走去将小亭柱子上的飞刀拔下,回头又笑道,“小猗,你干嘛不躲?”
越歌诗并不认为谢猗连第一刀都躲不过。
谢猗嗯嗯啊啊,遮掩着不敢回答。
越歌诗不料谢猗临战会如此惊慌,幸而眼明手快,扫起泥块将飞刀打偏,暗中却着实捏了一把汗。
谢猗其时看见银刃飞来,实在觉得惊人,竟尔愣住,待越歌诗走近前,却恍惚以为是洛白衣。
越歌诗问谢猗为何不躲,眼神逼视。谢猗脸色绯红,毕竟挠了挠头笑道,“歌诗姐姐好俊的飞刀!”
越歌诗笑道,“歌诗姐姐这柄飞刀,可以传授。”
谢猗试探道,“有条件么?”
越歌诗笑道,“今天晚了,日后空闲我再跟你说。现在我们聊点别的。”
谢猗自然满口应承。
越歌诗忽道,“你爱上洛大哥了呀?”
谢猗冷不防之下,窘迫突然,脸刷地一下便直红到脖子根,猛地跑开。
越歌诗邪里邪气,故意开个玩笑,看见谢猗跑开,追上去拉住。
谢猗回头道,“歌诗姐姐再说这样的话,小猗就不跟你玩了。”
越歌诗笑道,“好好好,不说不说。看你这小脸红扑扑的,活像个酗屁股。”
谢猗闻言“哼”地一声挣开越歌诗,也不让越歌诗摸着自己的脸,“歌诗姐姐,你真坏透了!”却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狡黠道,“歌诗姐姐,你的脸更小。”
越歌诗反倒一愣。
谢猗趁势又道,“歌诗姐姐,你这么坏,剑子大哥是不是老被你欺负啊?”
越歌诗被反客为主,满心不服,拉着谢猗要走,并道,“走,我们去问一问,就说小猗说,”越歌诗学舌道,“歌诗姐姐,你这么坏,剑子大哥是不是老被你欺负啊?”
谢猗一跺脚,说不出话。
越歌诗又威胁道,“那说说你刚才为什么出神。”
谢猗不依。
越歌诗都在说笑,自不当真要谢猗为难,更不会真要下去。见谢猗招架不住,越歌诗岔开话题,聊起渺孤峰的风景。
谢猗满脑子想着洛白衣,又涉世未深,自不能看出上官镜其时言辞闪烁。
川江夜等人却知另有隐情,却不急于询问。
待谢猗不在旁边,川江夜才问道,“水镜先生,白衣何时回来?”
上官镜摇摇头,“我也说不准。但要么很快,要么很久。”上官镜将遇到洛白衣以及情况又如何变化等等一一说了,却未将洛蓝的情况透露。
川江夜听完道,“既已见过她,又安全无事,白衣也无需过多担忧。”川江夜长舒了一口气,忽又道,“噢,这么说来,白衣岂不是也很好?”
上官镜却不回答是。千云罗和剑灵烟也不回答。
气氛微妙变化,渐觉凝重。
川江夜打破沉默,“还有什么事?”
千云罗看了看剑灵烟,示意自己和上官镜都不便回答。剑灵烟领了意,道,“江夜,你可知道名夫人为何又离去?”
川江夜自然不知,“为何?”
剑灵烟道,“因为名夫人受人威胁,若不离开白衣,白衣就会…”
“就会怎样?”川江夜突然离席,打断道,“谁有这本事?全是无稽之谈!名嫣为何要信?名嫣这般离去,白衣怎可放下?如此纠缠不休,究竟要置远在大雪山求生的多海于何地?”
川江夜担心洛白衣,又因知道洛白衣与名嫣相恋而颇多纠结,只是不露声色。可如今听得又是阴谋,怎不光火?
但川江夜人在盛怒,却也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谢猗。
川江夜如此生气,剑灵烟自能理解。凌尺素,尤其是谢飞絮,因为不了解情况,看见川江夜破天荒地大发雷霆,而且提到尘多海,不禁黯然。
川江夜却很快又平复下来,问道,“是什么人?”
剑灵烟道,“江夜,有一点你说得对,在武力上没有人可以威胁得到名夫人。”
“他之所以可以威胁,是仗着一项秘密。”
川江夜道,“什么秘密?”
剑灵烟道,“一个只要说出口,白衣一听到就会损伤甚至殒身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名夫人知道。”
剑灵烟没有提及上官镜。
川江夜和凌尺素、慕容花城、谢飞絮闻言同时一惊,也难以置信。
川江夜不免又道,“他知道这项秘密,名嫣为何不去阻止,反而受迫?只要制服那个人。”
剑灵烟道,“他是一个名夫人制服不了的人。不是因他武功如何高强,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殊为不同。”
“他是…”川江夜心如涛涌,一时语塞,不敢再问。
剑灵烟道,“你知道他是谁。”
川江夜一阵黯然,心道,“名嫣选择离开,必已经过一番权衡,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为何偏偏…”
川江夜眉梢拧苦,颇见纠结,陷入沉默。
其他人此时也不说话。
过了一阵,川江夜道,“这件事待回头再好好商析。水镜先生,名嫣既已远去,白衣继续找下去,要到何年何月?我看不如先寻白衣回来。”
上官镜并不直接否决,而是道,“江夜贤侄,你最了解白衣,依他的个性,是断不会放下安适的。白衣回来,势必追根究底,那时大家情绪不稳,局面会难以控制。我将白衣支开,为的便是尽量避免冲突。”
上官镜接着着重道,“那项秘密确是非同小可,万不可疏忽大意。现在有二公子稳住白衣,我们须尽快把这边的事情解决。”
川江夜道,“那我明日就回去。”
上官镜却道,“待我先去敲敲山。”
剑灵烟接道,“水镜先生去敲山可避免不必要的唐突,好有个准备。我们在此观望,江夜你何时再去,倒不用急。”
川江夜同意。
凌尺素和谢飞絮此时也已听出那人是谁。
凌尺素算半个当事人,自能理解一二。
谢飞絮脑中糊糊的,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如此一来,自比了解事情发展的人平添了许多不安。
慕容花城见状温笑道,“谢少女,我们去走走可好?”
谢飞絮默默地点点头,便跟着慕容花城行至孤落山小径上。小径石阶歪曲,谢飞絮与慕容花城并肩立着,抬眼望去远处,只见林丛昏岚,这些向来觉得优雅的风景,此时竟似有一层难以名状的冥莫感。
慕容花城问道,“飞絮,你怕么?”
谢飞絮道,“怕。”
慕容花城微微笑了笑,又道,“那你可知道,你怕,小猗更怕?”慕容花城低头看着谢飞絮,“你现在的状态会让小猗胡思乱想的。”
谢飞絮却抱住慕容花城,已是哭道,“凤皇,可我真的怕。他们说的话,一字一句好像都严重极了,并且没有什么办法。师父万一突然回来了怎么办?如果一直不回来,小猗又怎么办?”
慕容花城任谢飞絮先哭一遍。待稍微好了,慕容花城才用袖子将谢飞絮脸上泪迹一一拭去,笑道,“我以前听到父亲是利阶时很是波动,可我相信父亲的为人。川老头子是江夜和白衣的叔父,也是个极为正直的人。你也要相信水镜先生和江夜。快收拾心情,别让小猗起疑。”
慕容花城言外之意,是要谢飞絮强颜欢笑,心中自然酸苦。
听得慕容花城如此关心谢猗,谢飞絮心中自是欢喜,加之慕容花城宽慰,心情便好了许多,应承下来,露出一丝微笑。
两人在小径上又逗留一阵。
“觉得闷热。”
谢飞絮忽道。
慕容花城便往四周上下都看了看,最后望向远天道,“看来是要下一场雨。”
“我们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