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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可思议是吗?”赵子遇抬眼:“可是真相就是如此,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人,剩下的她,便是唯一的可能。那么,无论她是奶娘也好,屠夫也罢,都写的出一手簪花楷。”
李怀石听不明白,他挠着下巴,看看翠姑,又看看赵子遇,陷入一阵茫然。
翠姑低着头,看向手腕上的佛珠,脸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丝平静的笑意:“官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或许官府可以有影无形地掀起这风波,但我若,我不会簪花楷,也不会腹语,你又当如何?就这样用你那不明不白的辞治我的罪?”
“我之所以敢站在这里,自然是有十万分的把握。若是这些辞不足以让你承认,那么,还有更加确凿的证据。”
赵子遇直视着她:“撒进苏晚风口鼻里、用来伪装成火灾致死的烟灰,是你从慈和寺的香炉里抓取的吧?”
翠姑看着佛珠的目光一顿:“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上月初,慈和寺有一场法会,我查了寺中记录,你那也参加了那场法会。”
“我是参加了,我也从未否认过。可那又怎么样呢?就因为我一心向佛,就这样揣测我?这世间灰烬的来源千千万,为何是香灰,又为何是我,这未免太离谱了。”翠姑低声呢喃。
“为何,我告诉你为何。”赵子遇从袖带里拿出一枚纸包,举过头顶。
“这里面,是苏晚风口鼻内的灰烬。而这些灰烬里,有一种特殊的物质粉末掺杂其中,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是矿物晶体的粉末。直到我听,上个月,圣上曾经赏赐给慈和寺一座夜光螺钿香炉,这才终于明白过来。”
“你是,灰烬里的杂质,来自那个螺钿香炉?”李怀石问。
“不错。”陆仲安微微抬手,侍御史从后面端出一个托盘,里面放的是已经封存的证物——尸体口鼻内的灰烬。
“针对这一点,御史台也做了比对,其中杂质,正是夜光螺钿的碎末,同慈和寺螺钿香炉里的碎末一致。”
赵子遇点头:“为了追求独特的美感,这座独一无二的香炉以青釉为底,夜光螺钿的碎末为装饰,营造青空缀繁星的绚丽外观。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别出心裁的设计,给香炉造成了一大弊端——掉粉。
在中原,嵌螺工艺其实并不罕见,但是能与瓷器相融合的,只有慈和寺那座来自南疆的香炉。其中原因,并不是长安工匠没有想过这种设计,而是螺钿作为点缀,很难在不破坏瓷器的前提下,留在瓷器表面。
慈和寺的那座香炉,也不例外。为了不破坏瓷器,又将螺钿碎末固定在香炉表面,就只能放弃传统的螺钿加工,转而采用黏结技术代替传统镶嵌。
然而,最常作为黏合剂使用的鱼鳔、猪皮鳔是无法使用的。这些黏性强的胶,本身就自带体积,凸于瓷器表面,不仅会毁了瓷器,也不美观。而用量和体积皆的生漆,因为颜色极深,也无法使用。
那么,可以用来黏合的东西,就只剩下透明无色的蛋清、蒜汁或是浆糊。这一类胶,本身存在感低、用量,相对来不易被察觉,也不会破坏瓷器的外观。我想,慈和寺的螺钿香炉,就是采用了这一类胶,充当黏合剂。如此令螺钿碎末黏浮于青釉之上,从而完成瓷器与螺钿独一无二的融合。
然而这里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像蛋清浆糊这样胶,黏性很差。或许通过混合改良,它的黏结强度会有些许提升,却不能从本质上弥补这一缺陷。而且那座香炉体积庞大,如此大面积的黏合,更是避免不了螺钿碎末的松脱掉落。
虽然这种掉落,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对香炉的美观造成影响,但是却令凶手露出了马脚。
这座香炉,为了保持浑然一体,内外的装饰也是一致的。它的内部,也是黏合了螺钿的设计。于是在焚香的过程中,内壁受热,脱胶的情况加重,就导致香灰里掺进了大量螺钿碎末。
这种情况的特殊性,和螺钿香炉一样,可以是绝无仅有的存在。因此,苏晚风口鼻里烟灰的来源,可以确定,就是出自慈和寺的螺钿香炉。”
翠姑摇头:“官爷莫不是忘了,慈和寺不是私人花园,那里人来人往,香客众多。我是喜欢亲近寺庙不错,可我,一定不是唯一进出慈和寺的人。这香灰,谁都有可能抓取,凭什么只扣在我头上?”
“或许真是上有眼,行有不端时,自绝退路都不自知。”赵子遇见她到现在依旧执迷不悟,不免沉了沉语气,冷冷道:“你确实不是唯一进出慈和寺的人,但你是太傅府唯一能够抓取香灰的人。我想你大概也没有想到,这种香灰,除却本身的独一无二,它能够出现的时机,也非常特殊。
因为螺钿香炉是御赐之物,而且十分脆弱,所以慈和寺尤为珍视,并不经常拿出来使用。从上个月香炉被送到慈和寺到现在,有且只有一次公开使用,那就是上个月的法会。
只有那一,去参加法会的民众,才有机会接触到香炉。而那一的与会者名单,在与太傅府参加订婚宴的人员相比对后,仅仅只有一个人是重叠的,那个人,就是你,翠姑。
你你一心向佛,却拿着法会上的香灰行害人之事,你用你持念珠的手,捂住视你若亲生母亲的少女的时候,真不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么?你你虔诚,可你把香灰撒进苏晚风口鼻的时候,又将虔诚安放在何处?”
翠姑低着头,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张,似乎还想些什么辩驳的话,然而话声似乎卡住,片刻之后,还是什么都没出。
她就那样伫立在那里,犹如石化的雕像,无声无息停留在苏家的最后一排。
手持念珠,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