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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顾万景略微思索片刻,摆摆手道:“叔平近日也忙于事务,就不惊扰他了。阿芸向来懂事,既没回我们府上,想必只能在叔平身边,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
赵子遇还想再说些什么,顾万景却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只又说了两句关于迎接明乐公主仪仗的规制,便起身离开了。
都说了一个多月没见到顾芸,他居然也放的下心来,也不知道是这当爹的心大,还是顾芸真的懂事过了头。
赵子遇望着顾万景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看来想见顾芸,只能另想法子了。
叹了口气,她转过身,忽然就望进了陆仲安的眸子。
他垂眸看着她,黑漆漆的墨色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将赵子遇看得一个激灵。她方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个人,又想起她刚才在他眼皮子底下耍的小聪明,不免舔了舔嘴唇。
原本他就不待见她,她今天这么一搅和,这人怕是不会轻易饶了她,还是溜之大吉为上上策。
后退一步,赵子遇转身就跑。
小短腿哪里够用,还没迈出去两步,就被鸦青色的衣袖拦住了去路:“利用完就丢弃,你对谁都是这样么?”
“利用?”赵子遇愣了愣,抬头看他:“我利用你什么了?”
“从头至尾。”陆仲安眼睛里的幽光又冷又沉,顿了一会,才生硬地道:“若非为了顾芸,你会来见我?”
当然不会!热脸蛋儿天天贴着冷屁股也是会冻僵的好嘛!!
见她沉默,陆仲安权当她默认了,忽然就不想再看到她。收了袖子,索性转身进了内殿。
有毛病。赵子遇摇摇头,也朝外面走去。抬手要帮他把外面的门关上,她的手却顿住了。
“还有件事,我想你会有兴趣。”灰溜溜地又跑进内殿,赵子遇一把拉住正准备更衣的陆仲安。
“你看这个。”赵子遇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他:“这两张纸,不管是材质还是厚度都相差甚远。我原以为,这一张是出自官制,一张是出自民制,才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可是这两张纸上面的编号却是相同的……”
话音未落,修长的手连带着袖子一甩,两张纸被扔到了地上。
“哎,你做什么?”赵子遇连忙去捡,还没刚拿起来,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抢走那两张纸,撕成碎片,丢进了熏笼。
瞬间,化为灰烬。
“你……”赵子遇愕然。
陆仲安没去看她,淡声开口:“多管闲事的下场,与这两张纸无异。”
熏笼里的灰烬受热飘起,缓慢浮在半空,飘到赵子遇的衣摆上,像一点残败的尘土,染在了素色的褶皱里。
赵子遇盯着那点灰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闲事……她好像是管了太多闲事。原本这些,都和她没有一丁点关系。
她刚来陆府的时候,分明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管闲事了呢?以致于总是忘记,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只是为了一个真相。
其他的,通通与她无关。
“其实,有些闲事也是可以管的。”似乎是觉察出她的异样,陆仲安放缓了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像是……你丈夫的闲事。”
赵子遇还在盯着熏笼里的灰烬,似乎全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神色凝重又恍惚,神思不知游去了哪里,许久才弯下腰,腹痛般抱住膝盖,蹲坐在了熏笼旁边,好像想要取暖以抵御寒冷。
“现在是夏天。”陆仲安提醒她。
他很确信她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因为她很快就随口接道:“荷塘里的花都开了。”
前殿的人来送喜服,特地嘱咐让陆仲安试一试,大红的颜色很快在夕阳的余晖里,铺满内殿每一寸角落。
“你帮我穿。”陆仲安将喜服丢进赵子遇怀里。
更衣这件事,他早就命令过她。凌乱的局面,仍然历历在目。陆仲安毫不怀疑,她又会把衣服给他穿的乱七八糟,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要她帮自己穿这件喜服。
她的指尖拂过他的肩膀,也拢过他的腰际,出乎意料的温和。喜服,也是出乎意料的有条不紊。
她很仔细地查看了每一条绦带,或系或搭,将它们收拢在合适的位置。好像她不是在帮他穿喜服,而是在整理一件漂亮的字画,安静的审视,耐心的整理。最后,她给他披上赤红的长襟,细细将上面的褶皱捋平整,这才退到旁边去。
一丝不苟的整洁,原来她也是会替人更衣的。
“你穿这件,很好看。”赵子遇满意地点点头,复又上前,替他捋平袖口上最后一点褶皱。
很好看?陆仲安心头莫名的烦躁,他抬手就打掉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神又尖又涩。
赵子遇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可是扯到了你的伤口?”
“没错,很疼。”
“是我太不小心了。”赵子遇有些懊恼,提到他的伤口,她总是败下阵来。那伤口都是拜她所赐,每次一提到,总是能让她偃旗息鼓。
陆仲安看她难受的表情,若无其事地问她:“我就要和明乐成婚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赵子遇点点头,想了想,朝他笑道:“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你……”
“哎呀。”赵子遇又坐回熏笼边上,用手指按在熏笼外壳的花纹上,笑眯眯地瞧他:“我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陆仲安心头一紧,别过脸去看窗外的树影。
“你不就是想试探我会不会吃醋吗?”赵子遇笑:“你就放宽心吧!伯父都说了,我和叔平院中的那些姬妾不一样。我啊,才不会做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来烦你。我们本就是各取所需,我会掂量好我自己的位置,不会给你添堵的。”
好一句不会添堵,陆仲安忽然就觉得堵的更厉害了。真是奇怪,他在等什么,他也不知道了。
还有那有那句各取所需,真是难听,好像有什么被踩进了泥里,脏了他心下的某处地方,让他觉得可恶。犹如冷不防的一盆冰水浇下来,硬生生令他冷了下来。
她每一次接近他,给他的每一个微笑,都有她强烈的目的。她要走的时候可以说出难听话,要留下来又可以好言好语的哄骗他。她到底是谁的人,他根本无法分辨。她方才甚至拿着丞相府的纸张,来和他说事情。若是丞相府能给她更多,她说不定已经在高远身侧了。
这样的人,拿自己来换让处,和平康坊的妓子,又有什么分别?放着这样的人供着,他真是蠢到了极点。
“那就如你所愿,我们各取所需。”陆仲安自嘲地笑了笑,走到她面前,缓缓俯下身子,捏住了她的下巴。他打量着她,终于在她面上看到一丝惊惧。
这无疑是取悦了他,他不觉微微一笑,用指尖抚了抚她的唇角:“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