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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怀石惊讶地从藤椅里跳起来。
“你认识她?”
赵子遇好奇地打量闯进来的女子,一身浅黛色布衣,发髻已经散落,如瀑如帘洒落肩头。虽说衣着打扮简朴又老气,但那些发丝却掩不住她原本的美貌。
小小的鹅蛋脸,不大的身架,一看便知不是京中人,倒像是江南姑娘。约莫着,也就双十出头的年纪。
“哪能不认识啊,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过的那个出逃的扬州小娘子。”李怀石眉头都皱巴成了一疙瘩。
那个扬州妓子?
赵子遇这个曾经的冒牌货闻言,顿时肃然起敬,又多打量了正主几眼。
李怀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快步走到那女子面前,将她拉起来就问:“不是叫户部的人送你回去了吗,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回去。”女子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李怀石,又看一眼赵子遇,抿唇不再言语。
后面跟过来的户部小吏跑的一头汗,见状连忙向他们解释。
原来这女子名叫烟柳,本是扬州浮翠苑的歌姬,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非要跑到京中来。好不容易抓到她,要给她送回扬州,她也死活不愿意,挣扎了许久。
后来户部没办法,找了几个人押送她,原本都送出城了,在城外驿站吃饭时,几个押送的人听说烟柳出自扬州浮翠苑,便让她唱一曲助兴。谁曾想,这一唱,又是对词又是飞花的祝酒游戏,给几人全喝趴下了。然后这烟柳趁他们不省人事,偷了令牌,又跑回了城里来。
“非要找一个叫香枝的人,我们也帮她找了,根本没有这个人。”户部小吏气喘吁吁地埋怨:“实在不行,你们干脆给她关万年县廨得了。反正都是偷盗罪,到了扬州也是一样的治罪。”
“我没有偷!”烟柳横眉怒视小吏,说着有些蹩脚的京中官话:“那些就是我挣的钱,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怎么叫偷!”
小吏摇头:“你的卖身契还在浮翠苑嬷嬷手里,那就不是你的钱。”
“香枝姐姐早就帮我赎了身,是她们没告诉我,是她们没把卖身契还给我。”
烟柳说着,越来越气,她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些金银首饰,全扔在地上:“我才不媳这些物什,我就想找香枝姐姐。我拿这些,也不过是想方便找人。可你们京城的官老爷,竟连个人都找不到。”
这一番话说的李怀石和小吏都哑口无言。教坊之地的事务本就理不清,也难辩出个谁对谁错。要是真如她所说,该不该治罪还真得另当别论。
这么僵持着,也没有办法。李怀石只得叫人去通知户部,再将她遣送一次。在那之前,就先将她安置在了万年县廨的后院。
“唉,你说这可真是麻烦事。”李怀石无奈地看一眼后院,摸着脑袋直叹气:
“还是得想办法,赶紧把她送回扬州去。她啊也就是命大,这样没有户籍的人在我们地界,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当流民射杀。到时候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子遇点点头,也寻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后院。
像这样没有户籍闯进城的人,能活到现在,确实是命大。究其原因,还是运气好,碰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县太爷。
下午有人送来公文用纸,刚好原先的纸张还未用完,赵子遇顺手拿过来对着光看了看。
“觉不觉得这两批纸的材质不一样了?”她问李怀石。
“我看看。”李怀石比她想象的感兴趣,一手一张纸,对着西斜的太阳举过头顶。
一边有光透纸而过,一边只是淡淡的光晕。
“还真是。”李怀石啧啧称奇,却没有多少惊讶的神情,只是缓缓将纸又放回了原处。
赵子遇不禁想到当时在云水居,陆仲安看到纸张不同时的反应亦是平淡非常。
“李明府不好奇吗?”
赵子遇把手按在纸张上,随手拿笔蘸墨,在两张纸上分别用力划了一道,其中一张白纸顿时从中间破裂,洇带出丝丝缕缕的草絮。
“朝廷用纸多为官制,韧性、细密度、耐用度皆远远高于民间小作坊的草纸。造成这样差距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出在造纸的原料上。官制的用料多是檀皮、青藤、褚皮,水竹等,具有顺滑发墨,不透水,宣笔锋的优点。舒之虽久,墨终不渝,经久存储不黄不脆,对重要公文来说尤为重要,一点也容不得马虎。”
赵子遇拿起没破的那张纸放到李怀石面前,又拿过浸破的那张纸放在旁边,指着道:“但是,新送来的这批纸,明显不具有上述优点,它不仅仅透光透水,而且粗糙发黄,毫无韧性,就连最基本的柔软耐折的特性都没有。若不是这两批纸上印压的编号前缀相同,说它是坊间民制都是过誉了。”
听着她的叙述,李怀石出乎意料的安静,沉默一会,才有些尴尬地拿起浸破的纸张哈哈一笑:“这一批的品质是有一点残次。”
“何止是有一点。”赵子遇摇头:“新的这批纸,在用料配比上一定是做了改动,我才学浅陋,道不出这缘由的细微之处。但我能肯定,其中檀皮、青藤的比例必定是减少了,而且减少的不是一星半点,才让这纸变得这样脆。檀皮昂贵,这一沓以次充好的纸所产生的成本差价不容小觑,若是京中供纸全部换成这种纸……能套利一笔巨额银钱吧?”
“嘘!”李怀石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衣袖都猛地抖了一下:“这话千万不能乱说。”
左右看了看,好在屋里没有其他人,送纸的皂吏也早就退下了,李怀石微微吐出一口气。他拉过她的袖口,就、把她手里写字的笔拿了下来,又把沾了墨的两张纸揉成团丢进竹篓,这才压低声音对她说:“守成,以后这事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不提?”赵子遇按着那一沓新纸,微微扬眉:“这样的东西誊录证据,要不了三五年,就脆地一碰成灰了。”
“你想要脑袋吗?想要就不要提,这是仲安跟我说的。”李怀石有点得意洋洋的说,好像终于有了一件赵子遇不知道他却知道的事。
“他跟你说的。”赵子遇心下有些想笑,却还是故意装作不屑一顾地逗他:“他说的你也信?”
“信,他说什么我都信。”李怀石真诚的回答,见她唇角忍不住上扬,好像不相信他们似的,他又连忙郑重其事地小声转述。
“朝廷里那么多官员,发现纸不对的肯定不止你一个。而且你忘了那天在造纸坊门口碰到皇上的事了吗?皇上那么聪明,必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你想想也该知道,这造纸坊不是别人管,是太子在管。皇上既然没有追究责任,那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立储的决心。你要是戳破这纸中玄机,那就是造反!”
御史台督察造纸坊,却被东宫的人倒打一耙,那时候陆仲安大约就发觉了不对劲,但他也没说什么。东宫让他们撤人,他就撤人。
陆家一向不参与党争,同顾家一般,不问朝堂琐事,只效忠皇帝。大抵也是皇帝立谁为储君,他们日后便效忠于谁。
他们效忠的是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是万方生计,是千秋太平,不是任何一个人。因而这位子上的人到底是谁,似乎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至少,不是他们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