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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怀疑我?”高远呆呆看她,面上浮过一抹诧异与无奈揉捻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赵子遇没有回答,她伸手扯下身上的外衫,扔还给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翠姑失踪之后,圣上特地分派了巡防司的兵马给御史台和刑部。”
高远点头:“没错,不过那又怎样?”
“方才我问过顾统领,由于京中事故频发,今年的夜宴加强了守卫。所以在夜宴的守卫中,有一部分就是刑部巡防司的人。而那队卫兵看守的,则正是这条连接舞台后方与西堂的窄道。”
高远见她已经探究至此,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巡防司看守西堂的这一事实。
“都说杀了烟柳的,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男人,我却觉得根本无需凭空。我们身处的太极宫,就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若是外面的人进不去,那么原本就在里面的人犯案的可能性便提高了。
你负责这一块的守卫,那么就需要不时来这条窄道,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你趁烟柳退场,在这里接近她,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高远脸色微变,说道:“即便这里是巡防司看守,或许不会拦我。但我也不能在无人觉察的情况下,走进西堂吧。若我出现在那里,必定会被认出,更不用说……在众目睽睽下杀人。”
“你当然可以。你只需要一顶面具,就可以大摇大摆进入西堂。”
高远皱眉:“你也看到了那顶面具的大小,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那样显目又巨大的东西?况且我还要出入宴席。”
“你不需要随身携带,藏在某处,不是更好的选择么?”赵子遇顿了一下,朝窄道的两端望去:
“我初进这条窄道,就觉得不对劲。这里是承天门,其他的过道,均有作战用的了望口,只有这条过道没有。起初我以为,是这条窄道较为隐秘,所以未设了望口,直到……我看到这座铜镜。
西堂里明明就有铜镜,为何要在这里再摆上一座,实在没有必要。除非,这座铜镜从一开始,就并非是映照人的容颜,而是另有用途。”
说着,赵子遇转身走到铜镜旁,伸手抓住铜镜两侧,将它挪动到一边。后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凸出去的空间。
四方四正的了望口,赫然出现在凸出去的墙壁之上。
“为了掩盖后面的了望口,确切的说,是为了掩盖后面这块凸出去的空间。”
赵子遇看着高远面上惊愕的神色,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你大概提前,就把傩舞道具藏在铜镜后了吧。然后趁烟柳退场前,来到这里套上傩舞艺人的衣服,戴上面具。这里是歌舞艺人登台的通道,只要穿上夸张的衣服,立马就可以混迹其中,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高远抿唇看着她,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
“随后,你便同烟柳搭话。让她像你一样,换上傩舞的道具服装。我猜,你骗她穿戴傩舞道具的理由,大概是这里人多,穿上这身显目的衣服,香枝才好在人群里找到她,类似的话。
因为烟柳她,为了让香枝一眼看到自己,甚至咬破自己最为珍视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在在面具上写下了‘柳枝’二字。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你让她穿这身衣服的目的,根本不是带她见香枝,而是为了方便你在人群中一眼找中目标。
我记得,我和烟柳说完话的时候,傩舞艺人就不见了。你大概,在那之前,就摘下傩舞道具了吧。
紧接着,因为宝华不见了,侍卫进入西堂搜寻。如此好的机会,你只需要随侍卫混入西堂,等待烟柳套上衣服进来。然后在汹涌混乱的人潮里,接近她,给她致命一击,再迅速混入人潮。”
高远默然望向铜镜后面,良久,才问:“如果如你所说,我何必大费周章,反正人潮混乱,我可以在第一次见她时就杀了她。”
赵子遇摇摇头:“傩舞的衣服夸张宽大,你若穿着这样的衣服杀人,就算人多拥挤,也过于显目,并且也无法在行凶后混入人群。只有反过来,你才能逃脱。加之受害者身上穿傩舞衣服,由于艳丽夸张,则成为了血和刀的掩护,也可拖延一瞬时间。”
高远面上还算平和,他垂眸站起身,问:“证据呢?你说这些,任何一个巡防司的人都可以吧。”
“味道。”
赵子遇凝视着他,清晰地道:“我一开始,也拿不准凶手是谁。但当你靠近我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你的面颈上……还残留着熟铜混合着涂料的味道。那是奸诈之面上独有的气味,大概是你戴着它留下的。”
高远脸色顿时一僵,苦笑一声,想说些什么来否认,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靠近他的时候,他竟然以为她是回头了,他以为她终于想到彼此的从前,以为那是她情不自禁的在朝自己靠拢。没想到,这唯一的靠近,还是为了确认证据。
“还有一点让我确定是你的,就是关于香枝。据烟柳所说,香枝最后进了一户官宦人家。巡防司的人,除了暂时作为都头的你,其他人恐怕都可以排除了。”
赵子遇捏紧手里的玉镯,声音清冷如玉:“我想,香枝,当年进的就是丞相府。她是高丞相的人,不是吗?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惜痛下杀手,也要消除和香枝有关的人?”
高远脸上的肌肉陡然一颤,他缓缓抬起头看她,好一会,又挪开目光:“气味会散,你定不了我的罪,子遇。你也不会找到香枝这个人,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或许气味会散,罪行却不能。”赵子遇声音里带上冰冷的意味,低声道:“是你杀了烟柳,谁知道你手上还沾着多少人的血……”
“你就是这样揣摩我?”高远突然打断她:“陆中丞当年征战,手上何止千百条人命,你怎么不去问一问?”
“这如何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你以为那就是为了正义吗,他不过也是为了功名。”高远的语气里有一丝厌恶和疲惫,却还是和缓地看向她:“而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你。”
“你不是,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赵子遇冷冷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离开。
“子遇。”捏住她的手腕,柔软,细瘦,抓住便是蔷薇花瓣一般的触感。深吸一口气,他从身后拦腰抱住她,呼吸苍凉又微弱:“我知道你的心已经跑了,子遇。我会把它带回来。你的心,连同你的人,我都会原封不动地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