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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县廨。
光线黯淡,李怀石把最后一盆凤仙花抱进怀里,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光晕的天空。
要下雨了。
从花圃里走出来,迎面撞见一个人。
“李明府。”赵子遇匆匆行了一礼:“我想去一趟升道坊,可否借调查令一用。”
暮鼓即将敲响,不久就要宵禁了。若是没有调查令,恐怕还不能到升道坊,就该被禁卫军抓住了。
“现在?”李怀石诧异看她。
见她眼睛里异常坚定,毫无犹疑,李怀石也跟着抿了抿唇。
“我跟你一起。”
把凤仙花放回屋内,李怀石叫来人去备马。
“觉不觉得,这些凤仙花,比刚端来的时候高了许多,也更加鲜艳了。”赵子遇看着屋内摆成一排的盆栽。
烟柳刚住进来的时候,因为指甲的颜色脱落,纠缠了李怀石许久,才要来的凤仙花。
那时候,李怀石为了图个耳根子清净,买来这些盆栽往花圃里一扔,让她不要再吵闹,也不许她把凤仙花往屋里带。甚至因为烟柳掉了一地花瓣,和她大吵一架。
如今,花还在,同他吵架的人却没有了。
“若是养护的好,或许能过冬吧。”李怀石怔怔望着那些凤仙花,伸手捡起盆底掉落的几片花瓣,微微托在掌心。
赵子遇看着他出神的面容,又打量一眼桌上的木盒子,问:“你不会还想着,连带那些蜘蛛一起过冬吧?”
被看穿木盒子的东西,李怀石双颊微微发烫,连忙跳起来反问:“怎么不能?”
“能。”赵子遇微笑:“只是明年春天,你这里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盘丝洞。”
那画面,李怀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坚定地走过去抱紧木盒子:“又不是没有过盘丝洞的时候。”
那倒是,赵子遇嘴角抽了抽。
“不过,你不是害怕蜘蛛吗?”赵子遇看着他手里的木盒子:“怎么又不怕了?”
“怕。”李怀石犹豫着,摩挲着手里的木盒子,想了好久也没想出辩驳的话,只好说:“可这是烟柳的蜘蛛。”
赵子遇逗他:“她可是拿大蜘蛛吓过你的,你忘了?”
“我……我忘了!”李怀石红着脸站起来:“我只记得,我没有给她木盒子。她明明吵着问我要,我却没当回事……”
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模糊不清:“现在有木盒子了……现在有了……”
一阵凉风吹开窗子,扫过凤仙花,枝叶椅,一地花瓣。
阴天了。
走过去关紧窗子,外面的车马也已经备好。
“其实你不必跟着我。”坐到李怀石对面,赵子遇颇带歉意。
天色已晚,这一去必是要夙夜难寐了。而且她也不算是万年县廨的人了,占用万年县廨的资源已经是勉强,还要搭上万年县廨的头儿,实在有点过分。
李怀石摇头:“上次就是因为我没跟着你,你自己在城郊,才险些出事。这次,这次我可不能放你一个人了。”
捏起赵子遇的衣袖,李怀石紧紧攥在手心里,好像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消失,不会像烟柳一样消失。
入夜,升道坊。
阴云遮住星光月华,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中,隐约的光点从一处土坡后漏出。
周围除了吹动树枝的瑟瑟冬风,就是挖土的声音。
“我可知道啥叫月黑风高了。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反正准没好事!”
哼哧哼哧扬上来一抔土,李怀石累地瘫在坑里:“不是我说,守成。咱这大晚上的,挖人家坟,真的好吗?”
“剩的不多了,再试一个。”赵子遇蹲在地面上,朝下面递灯。看清了坑里的白骨后,赵子遇用灯座戳了戳李怀石:“就快挖出来了,加把劲!”
“哎呦哎呦!”李怀石叫苦不迭:“我手都麻了!这是人干的活吗,又累又脏又吓人!”
“我说不要你来,你非要来。我说我自己挖吧,你非要插手。”赵子遇无语。
“那我能让你挖吗?”李怀石嘟囔:“你看你那小身板,我都怕一锄头没下去,你自己先下去了。让我为你担惊受怕,那我还不如自己累点呢!”
“好好。”赵子遇提着灯,趴在上面笑道:“还是李明府最好了。”
挖开周围的土,李怀石小心翼翼地用手把白骨清理出来。一件一件,按骨头的顺序摆好。这是个漫长的细致活儿,不过方才拼了好几具尸身后,李怀石也算有了点经验,拼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赵子遇趴在地面上都快睡着了,底下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守成!这个这个!快看这个!真被你说中了,没有手!”
惊地一个激灵,赵子遇强打精神,跳下土坑,仔细看了看这具尸体。
椅的烛火下,早已成白骨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衣服腐烂的近乎破碎,看不清颜色的金属扣带,包裹在泥土里,散发着淡淡的锈腥味。混在腐烂的气味里,奇异非常。
上一次闻到这个气味,还是在寺庙里。圆寂的金身佛像展出时,肉身和铜粉的味道混合,不停地钻向鼻尖,又被佛香压住。
这个土坑里,没有佛香。乱坟岗上,孤魂野鬼,连超度它们的人,都没有。
“包起来。”定定望着这具尸体,赵子遇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怀石:“我们可以回去了。”
即将破晓。
又被厚厚的阴云吞没。
陆府门口的灯笼被风刮的乱甩,飘忽不定的橘红光芒,也在朦胧的夜色里投下重重光晕。
赵子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跨过门槛,眼皮重地抬不起来。几乎要睡着,模模糊糊地凭着感觉往前走,就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哎呦。”赵子遇闭着眼睛揉了揉撞疼的鼻子,好久好久才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陆仲安一身肃杀之气,负手站在那里,眼神冷的吓人,整个人更像是被寒风冻成冰块。赵子遇被冻地打了个喷嚏,彻底清醒过来。
完了h时归家!
昏时,昏时。她忘地一干二净!
“现……现在还能算昏时吗?天还……还没亮……”赵子遇干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