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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一路行到湖边,抬头看了看门匾上俊逸洒脱的“北云楼”三个大字,在伙计热情的招呼声中迈进楼门。不等他去找预定的阁子,贺沅已迎出来,高胸将他拉入内间大席,座中已有几名旧日同好,纷纷朗声笑着抱拳见礼。陈清将贺礼递上,一一打过招呼敛衣落座,其中两人陈清觉得有些眼生,经贺沅介绍,一人亦曾在贺兰关守卫过几年,因伤回到京中,现在云潇堂名下镖局里做镖师,去年夏经朋友介绍结识了贺沅;另一位是镖局里总镖师,最与此人交好,今番同来庆祝贺沅归乡成亲。
座中人都是爽朗男儿,几杯酒过后便互称兄弟,推杯换盏几巡过后,那位镖师不禁触景生情,拍桌感慨道:
“咱们都是从刀枪下拼着命过来的,却不知有多少兄弟没能等到成家立业这一日。都是为保家国安宁,抛头断血没什么大不聊,只是咱们既然侥幸活下来,就得替那些葬身塞外的兄弟们好好儿地过!那才不枉他们死去!”
一席话得席上众人心头发堵,齐齐举杯一饮而尽,不知谁高声道:“今日一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会,干脆就喝个痛快,一醉方休罢!”
此言一出,博得连连应和声,总镖师趁势起身高举酒盏道:“陆某不才,我虽不曾与诸位一样从军报国,却一直对守护边关的将士心怀敬佩。大楚自开朝以来外族便虎视眈眈,边军将士为保我朝平安,不畏边疆困苦,坚守四方……来!这一盏敬大楚千万将士!”
他在众人赞贺声中一饮而尽,豪气冲顶挥手道:“军中男儿当以大碗畅饮才算痛快!我今日特地带来数坛北疆烈酒,必当与众位径而散,一醉方休!堂倌,换大碗来!”
“正是,这酒可是商行刚从北疆燕郅堡采办回来的,正经的北地精酿!”那镖师一面忙着招呼伙计换酒碗,一面热情介绍。陆总镖揭开泥封,此酒必须温热才够味,亲自去厨下热了两壶来,依次满上。酒热后浓香四溢,入口后如火滚下喉舌,接着一股醇厚余韵反上,登时令人回想起边塞冬季寒地冻唯以烈酒取暖的日子。
泥封拆了一口又一口。陆总镖极为健谈,一时起走镖途经边关的见闻,勾起众人从军过往,于是一时嗟叹战死沙场的同袍,一时互相祝愿生者平安,最后纷纷敬祝贺沅夫唱妇随儿女双全。慢慢地一屋人渐生醉意,兴致却愈发高昂,干脆相互乱敬笑语不迭,陈清因年纪最职衔最高、前途一片大好因而受敬最多。他之前乘兴多喝了几盏,又替贺沅几次挡酒,已经有些晕迷,半推半就地不知饮下多少,但闻耳边众人话声忽高忽低飘渺不定,自觉手脚渐渐无力,心神却格外清明。
“我怕是醉了……”他眼前朦朦胧胧,“答应过红衣不能多喝来着……”他心里这么想,却听陆总镖高声笑着了些什么,众人再度过来敬自己,他迷茫着举起酒碗,不由自主又是满饮而下。
“真的不能再喝了……以前酒量也没这么差啊……”他残存的意志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一定是暑热喝温酒的缘故,格外容易上头……我得出去透口气,不定吹吹凉风就没事了!……不过这北疆精酿怎么这么香呢?……”
宇文凤一心只想跟洛琴斋看灯,用完甜酪匆匆洗了手便三两步奔回楼上,洛琴斋已出了雅阁,安然立在门前影翳中等候。
“方才报了二更,闲人也该散了,咱们正好看河灯。”昏黄的走廊中,宇文凤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听见他静谧的声音,“从后门走罢,离栈桥近些。”
两人在伙计的恭送声中出了后门。待上了栈桥,果然楼船尽去歌舞声停,之前繁耀的灯火熄灭后,入目便是一轮圆月倒映湖中,水上红灯悠悠转转,在夜幕中别有一番凄凉意味。两人谁也不话,只是并肩而行静静地走着。
前面一座石桥横过湖水支流,桥上走下一群晚归游人,喧笑声引得宇文凤定睛看去,见是玉长清一行人,她忙伸手入怀取面具匆匆带上。心下稍安只一瞬,她忽想起什么,面色陡变,一把抓住洛琴斋急切道:“洛溱,等等!你母亲给我的杏脯,我落在北云楼了!”
洛琴斋尚未出言,宇文凤已丢下一句“我这就回去找,你在这儿等我,千万别走开啊!”罢扭头飞奔,须臾间身影便消没在重重树影间。洛琴斋无奈,徒道旁让出路径,看着那群人从身前走过,留下一个清脆的童音:“玉姐姐,您接着讲啊,目连怎么救的他母亲?”
宇文凤跑得飞快,不多时便望见北云楼后门。到了门口正待进去,门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人,宇文凤躲避不及,正与头先那人撞了个满怀,对方闷哼一声踉跄几步,后面那人忙上前扶住。宇文凤无暇细看,只丢下句抱歉匆匆入内,三两步奔上搂,却见桌案已经收拾干净。她正着急,一名伙计途经走廊,见她立在桌前发怔,便笑着上前道:“您是来取那蒲包的吧?我们掌柜给您收起来了。本还想明日送到溱先生住处,您既回来,刚好捎走!”
宇文凤随伙计下楼进到账房,殷娘子知她来意,将蒲包取出,柔声问道:“公子今日吃得可还合胃口?”
“挺好的,贵店菜式很有北疆味道,多劳娘子费心。”宇文凤忙道,瞥一眼炕桌上账簿笔墨,“娘子正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多谢,告辞。”
“既与师弟相善,公子无需如此多礼。”殷娘子微笑着敛衣起身,向宇文凤道声“请”,伙计挑起门帘,两人才出屋门,就听后厨那边叫嚷起来,一名厮急惶惶跑出,当面撞见殷娘子,忙立定叫声东家,焦急道:“有位客人方才醉酒,只去后面吹吹风,不料失足落水……按打捞得也还算及时,可人却怎么也呼不醒,东家,您快去看看吧?”
殷娘子眉头皱起,快步往后面走去。出得后门,湖边已围了好几人,有楼里店伙,亦有同来的食客,围定溺水那人叫个不住,有人发急道:“到底怎么回事,落个水怎就连气息都快没了?!陈清!陈清!店家,人呢?!医官呢,请来了吗?!”
“医官已经去请了。”殷娘子分开众人,大声道,“还请诸位客人莫急,溺水若解救及时不会有大碍。”她一改方才温婉,急声厉色吩咐伙计把人翻过去,搭后背拍脊骨,人是吐出几口水,却仍不见醒转迹象,面庞在月光火烛下竟是苍白的。殷娘子脸色沉下来,一面再差人去近处那家医馆催请,一面低声对宇文凤道:“此事与公子无干。公子还是快走罢,师弟必还等你呢。”
宇文凤纵是想走,腿脚却已僵了,唯能满目惊愕地立在人群中,紧盯着溺水人。
那是陈清,总是肃然持重,只有没人注意时才会悄悄一笑的青年侍卫,庆王府统管一百二十府兵的副尉,方才宴上还与一众同袍好友谈笑风生,如今却面色惨白、双唇不见血色地垂在他人臂弯里,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