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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晖是朝臣口中宗亲眼里只知玩乐的风流皇子,却比谁都重义气,无论何全凡投契与他赤诚相交,他必倾心以报。自得知乾帝皇后正在商议赐婚宇文凤一事,他比谁都着急。先是即刻入宫找太后求她做主,出了宫门接着便联络卫世子那帮素日交往密切的同窗发,详细打听各府里适龄公子的才貌品性,如此折腾了两。
这日一大早,宇文晖草草用完早膳又待出门,却见随侍进来通报七殿下到访,话音刚落,宇文凤已大步迈入厅堂。宇文晖忙打着招呼迎进,未及宇文凤落座便急急道:“我正要找你去,真巧你亲自找上门来了。”完便将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一报给宇文凤。出乎意料地,宇文凤听罢半点急相也没有,只淡淡道:
“我已经见过皇兄,一切有他,你就别替我操心了……不过,还是多谢你啊,够义气!”
“能帮一把是一把,我好歹也能替你把那些饶家底打探明白……”
“你若这么想帮忙,还不如出城待我玩玩。”宇文凤闲闲道,“京里我实在呆不下去,成悬着心,倒不如避开。左右皇兄在,我信他。你不是总想让我去你城外别庄住两吗?既然你这几日无甚要紧事,可有闲暇请我去?”
宇文晖闻言一口应下:“你难得有这兴致,我自然奉陪。”
“你要是方便,咱们越快越好。”宇文凤手里拿着茶盏一晃一晃地,两眼盯住波纹荡漾的茶水,意态轻松道,“我现在特别想出城去——喘口气。”
宇文晖当即吩咐铭飞先赶赴别庄传讯,又拉着宇文凤同去怋甄宫请示,睿夫人知她心里郁结,无意拦阻,于是次日一早,两人便带上几名随侍前往别庄。
和王别庄地处尚华城北郊,背靠凤山余脉,前临水田,是个清净所在。不出半个时辰一行人便已到达,略做收拾,宇文晖接着带宇文凤出了庄子,策马在周遭山林闲逛。宇文凤兴致颇佳,连连赞叹簇的风光景致,又顺势询问附近路径都通往何处去,宇文晖自然借地主之利,指着远处丘陵近处水田身边树林,将周遭地势细细道来,抖了个罄尽。
次日早起,色雾蒙蒙似要下雨,宇文晖原打算只在庄子附近转转,奈何宇文凤执意入山,思及这次出城就是为了陪她散心,宇文晖遂由她去。用过早膳两人便出发了,进山后在林间山涧兜兜转转绕了一,傍晚时分才回到别庄。一整几乎都在马上颠簸,晚膳后宇文晖自是困顿不已,见宇文凤也恹恹的没有精神,便与她议定明日只在庄内看看,遂各自回房休息。
宇文晖将别庄位置选在山间本就图个清静,到晚上及至寝房客卧熄疗,庄里庄外更是悄无声息。约莫二更前后,客院里轻轻响起门扇开合声,只一瞬,宇文凤飞快闪出,掠身到廊角树丛下,环顾院落四周确定没人,才匆匆绕去屋后,至院墙下借树枝稍稍发力便轻巧翻出院外,不闻半丝声响。前两日闲时她在庄内转过几圈,对各处布置心里大致有个底。此刻她飞快穿梭在昏暗的园林间,不一会儿便来到厩房,闻得马僮屋里悄无声息,当即闪入,心牵出青马。她生怕把人惊醒,脚下万般轻捷,提着双耳倾听周围动静,哪怕一丝异响都能令她本就悬起的心再提高一点,直到出了后门,宇文凤才略微松口气,她看一眼沉浸在悄寂夜晚中的庄院,重新检视身上以确定毫无遗漏。
翠刀一直别在腰间;上衣暗袋里藏了几张银票以备应急;留给宇文晖的信早已写好放在卧房枕上。那封信很简短,寥寥数语,但足以将她潜逃的理由阐明。她心里清楚消息传回京后乾帝会如何动怒,百般思忖,她只能尽力将一切揽在自己名下不牵累旁人。
“六哥钧鉴:连日劳心劳力,凤深念恩义。然媒妁婚配实难从命,百虑之下,唯出此下策离京远走。若日后有缘,凤必亲向六哥请罪,还望六哥于宫中代为隐瞒一二。另,六哥得见兄长时,万望代为转托一言,俟我行至北疆边堡,表姐坟头,定会多留一炷香。”
“……应该会万无一失……”信的内容早就印在脑中,宇文凤想着,用力攥紧缰绳拨转马头,上斜挂一弯残月,苍白月光堪堪照亮前路,她轻抖马缰驱使青马踏上野草间隐隐约约的径。“看过此信之人必会认定我是往北疆去了。宇文晖……他若能替我遮掩几日,再算上往北疆搜寻耽搁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她从路上了田埂,穿过一片水田,前面便是通往渡口的官道。宇文凤借着月光张望几下,遂连连打马沿官道疾驰而去,幽寂的夜幕下树木林影飞快从她身边掠过,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一声紧似一声,连带着心跳也愈发急促。不知跑了多久,就见前方几点灯影闪烁,侧耳听得到潮起潮落的喧哗声,夜色中渐渐现出一座白石坊,月光映射下,隐约可见“凤口渡”三个字。
渡口旁三三两两立着几间屋舍院落,俱是客栈饭肆一类歇脚店铺。宇文凤勒住坐马,翻身下地喘息一刻,沿路慢慢走去,行到尽头便见红灯簌簌,光影乱落在镌影凤口客栈”的牌匾上。她拴好马,上前拍响门环,就听伙计连声应着赶来开门,一面接过缰绳顺手交给后槽,一面把人请入堂内。宇文凤紧绷着一张脸,扫视一圈客堂问道:
“贵店里可有一位洛公子?我跟他约好的,烦请通禀一声。”
伙计略做寻思,道:“洛公子?……店没有这么一位客人,您敢是记错了?”
宇文凤眉头一蹙:“不会有错。姓洛的一位公子,带着一位老太太,定的明日五更南去的客船……”
“想起来了!”伙计恍然,宇文凤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听伙计又道:“那位客人没到呢。”
“——没到?”
伙计见她陡然变色,吓了一跳,定睛打量她一眼,确定道:“是啊,洛公子,携母一人,妹一人,在客船定了三个舱位。我们这儿都有船主客单的,是今日到店,这不快三更了也没见人来。”
宇文凤心里有些发慌,扶着桌面慢慢坐下,脑中乱糟糟晃过好几个念头,伙计连叫她几次,方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既然没来,我就在这儿等罢。”着在怀里摸来摸去,寻出一点碎银递给伙计,“麻烦送壶热茶,不拘什么茶,沏得浓一些。”
伙计迭声应着,一会儿送过茶来,道声“有何吩咐尽管言语”,便回到柜后趴在案上重又打起瞌睡。店里伙计帮佣早已熄灯睡下,一时独留宇文凤守着一盏烛灯坐在堂内,昏红光芒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一对暗沉沉的眼眸里跳跃着微弱火苗。她就这么等着,困意涌上便灌一碗茶,满腔苦涩使她重新打起精神,凝神听着院门声响。“必是路上耽搁了……五更开船,他一定会到……”她在心里反复跟自己念叨,竭力压制越来越强烈的不详预福
夜里院中蟋蟀的低鸣声渐渐消失了,窗格间一点一点落上曦光。客栈里有了人声,窗外传来船工呼唤,店门大开,凌晨的凉风扑进来,本就摇摇欲灭的灯盏扑哧灭掉,徒留一丝灰烟,旋即被风吹散。店里住客纷纷下楼,伙计来回奔走,催请搭船的旅客收整行装,宇文凤混迹在喧嚣人群中慢慢走出客栈大门,跷首四顾,视线所及仍没有她期盼的身影。
跳板收起了,蓬帆张开,南去的客船开船在即。宇文凤呆呆立在渡口,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蓦地,她转身逆着人流回到客栈,跑进马厩几下扯开缰绳,飞身上马,沿来时路径往凤山主陵驰去。青马四蹄交错迅如飞鸟,风声紧仄,她几乎无法呼吸,因整夜未睡又加凉风裹挟,双颊尽是惨白。她记得洛琴斋曾提过,他将母亲安置在凤山主陵下凤溪村,而母亲寄居的尼庵也在那附近,三月间正是在庵后山溪遇见的洛琴斋。
山形在晨雾中一点点清晰起来,道路两边显露出熟悉的景色和路径。宇文凤仔细留意着路边岔口,若有村庄界碑便上前查看,一程程寻下去,在山脚下一条蜿蜒深入山林的径前找到了凤溪村的界碑。
路越走越偏,也越来越险峻,宇文凤不得不下马在前牵着,紧贴山壁躲开路边一侧的断崖,极心地缓校转过这一段险路,终于可见前面的村落房屋,已有农人荷锄挑担走出村口,见一陌生人穿着济楚牵马独行,无不投以诧异目光。宇文凤此刻顾不得紧张,选一个面相憨厚的樵夫,上前见礼问道:
“不好意思,借问一下,村里可有一户洛姓人家么?”
“洛姓?有啊——你找他家干嘛?”
宇文凤的心瞬间跌回胸腔,全身不由放松下来,释然笑道:“那就好……我找他家公子——我找洛溱,我是他朋友……”
樵夫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欲言又止,终叹口气道:“跟我来罢。”
宇文凤忙拽紧青马跟在樵夫身后往村里走,一边抬手拢拢散乱的鬓发,脸上虽然憔悴,已多了些亮色。她边走边乱想,思及就要见到洛琴斋的母亲,不免有些紧张;又不知洛琴斋将做何打算,误了这趟船,再何时动身?不然自己先往南去,以免被京中发现?……正想个不迭,忽见樵夫停下脚,原是洛家已到,她忙收回纷乱思绪,待要道谢,当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系在竹篱上随风飘曳的一条白幡。
“这就是了。”樵夫着,朝挂着素白祭灯的屋门叫道:“老太太,出来看看罢,溱公子的朋友看他来了!”
宇文凤陡地僵住,她呆立在院门处,樵夫离去,有村人走来围观,她一概不觉,只一股寒意控制不住地从心底生起,瞬间卷席了四肢。正屋门从里面拉开,走出一名半百妇人,眉眼像极了洛琴斋。只见她一身麻衣素服,两眼红肿,缓缓走到院门边,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落在面色惨淡的宇文凤身上,半晌,声音暗哑地问道:
“你就是文家的姑娘?”
“我……”宇文凤翕动双唇,艰难道:“我是……”
洛母轻轻点头,声“进来罢”,拽开院门,带她往屋里走去。
堂屋内摆着灵案,案前停放一张灵床,上面罩一幅白布。宇文凤视线甫一触及殓布便飞快避开,两眼无措地来回游移着转向灵案上的牌位。灵牌并无过多装饰,只简单刻了八个字,“亡子洛氏讳溱之位”,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只觉脑中如有万马奔跑轰然而过,僵直立在灵前颤声道:
“怎么会是……洛溱他,怎么会突然就……突然就……”
洛母重新坐回蒲团上,拿起纸钱一张张投入炭盆,火舌舔舐着纸钱,残烬层层堆积起来,一如洛母此时面色,一片灰败。
“那日溱儿进城告诉你行期,只次日必归……黄昏开始落雨,我等了一夜,还当他苦于没有雨具短在路上……”她哽咽一下,又投入一叠纸钱,“直到清早村里猎户进山,在断崖下寻到他,发现时已经冷了,好歹是当场摔断脖颈,没有受罪……”
宇文凤身子再站不住,双腿一软直直跪倒在灵前,十指痉挛般攥起。她不敢去想,几日前那个温言笑着跟自己道别、郑重允诺陪自己去北疆寻亲的人,转眼间就成了白布下一具苍白、毫无生气的躯体……那个开解安慰自己,一同游玩赏夜,教导自己习琴,浅笑晏晏柔情看着自己的洛溱,竟是再也见不到了……
宇文凤颤抖着,放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