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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是没有太阳的。
顾善恩总是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听着隔壁母亲的房间传来的阵阵动静,这样告诉自己。
多梅雨季节的南方城市,就算有太阳,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一点都不明媚,沉重压抑到人喘不过来气。
她其实还是喜欢光着脚丫子在家乡镇的土路上肆意奔跑,头顶的日光暖烘烘的,照得人头皮发烫。
但只有那个时候,顾善恩是开心的,无忧无虑的。
那会儿母亲总是把她抱在怀里,温言细语的教她唱家乡民谣。
后来忽然有一,一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粗鲁的踢开了她的家门,要她们母女俩还钱。
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只能依偎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家乡的镇实在太,一只鸡在镇上溜达,立马就能知道是谁家的。镇头的狗一叫,镇尾所有的狗也都跟着叫了。
于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儿,一阵风就吹遍了镇。
顾善恩是在王二婶嘴里知道爸爸赌博这件事的。
那个从会把她扛在肩膀上去市里听曲儿的爸爸,会用青灰胡子故意戳她下巴的爸爸,在她印象里一直在外地辛苦操劳养家糊口的爸爸。
因为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跑了。
追债的人们,千里迢迢,来到了镇上。
可母亲一个良家妇女,整日里不是薅猪草喂猪,就是穿针引线做衣服。在镇子上,这样没有收入的女人太多太多,她哪里有钱来还?
她还眼巴巴盼望着自己丈夫今年可以带钱回来,让已经到年龄的女儿尽快进学堂。
穷途末路的时候,母亲卖了家里唯一的两头猪,趁着夜色带着顾善恩跑了。
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敢问,只是一直牵着母亲汗涔涔的手,快步行走在黑漆漆的大山里。
毕竟还是个孩子,走了没多久她就累的双腿发软,蹲在地上不肯再动。母亲哭着把她背到背上,哽咽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夜晚,幕幽蓝漂亮,缀满了星子,漫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正对上前不久母亲刚刚教她唱的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都是星星,挂在空放光明,好像许多眼睛……”
田野间是清新的泥土味,隐隐还能听到节奏轻快的蛙叫声。她趴在母亲温暖的背上,怀着憧憬期望,慢慢睡着了。
她不知道,她那时朦胧期待的一切,会是她这一生都无法言的痛苦。
再醒来时是在轰鸣的火车上,的车厢内人头攒动,母亲很心的将顾善恩护在怀里,不让两人被拥挤的人流冲散。
母亲为了省钱,买的是站票,母女俩站了近乎一一夜,才抵达一个潮湿闷热的南方城剩
与镇截然不同。
顾善恩生平第一次见到有着四个轮子的车子,鳞次栉比的商铺,高耸入云的大厦,繁华明亮的街道……
她和母亲站在路边,像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不知所措,连去上公共厕所都不知道还有男女之分。
于是闹了笑话,被来来往往的人们指指点点,她涨红了脸,想骂人,但又怕在这样美丽的地方骂人会犯法被抓起来,只能被母亲拉着一个劲儿的给别人赔不是。
但这一切都丝毫不影响顾善恩对这所城市的喜欢。
她太高兴自己可以走出大山,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整个人正沉浸在对未来无限的幻想和期待中,于是忽略了母亲在她背后渐渐泛红的眼角。
即使后来,顾善恩跟母亲住的是阴暗潮湿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的地下室,吃的是菜市场每夜晚打折买回来的烂菜,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她就像个太阳,源源不断的为自己输送热量,鼓励自己坚持下去,只要上了大学,有了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
如果她没有发现那件事的话。
以前她总是活在自己编织的美好的梦境里,总是一直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用这种自欺欺饶方式不停麻痹着自己的大脑,却忘了生活这两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字,包含了太多心酸无奈。
一个从未走出过大山镇的妇女,没读过书,没有文化,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经济来源,除了被迫出卖自己的身体,母亲没有任何办法。
顾善恩知道以后红着眼眶不敢置信的问母亲:“为什么?”
但她很快知道了。
自己读书上学要用钱,房租水电要用钱,吃饭喝水要用钱………
钱啊,她们需要钱。
她哑着嗓子,将母亲瘦弱的身子揽进怀里,冰凉的泪水无声的落了下来。
“妈,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没有她这个累赘,母亲根本不会过的如此艰难。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的存在。
她想过去死,减轻母亲的负担。
但可笑的是,她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醒来的时候,却还是看到身边的母亲披头散发,双眼充斥着无数的血丝,样子活像女鬼:“恩恩,你要是想死你跟我一声,我们一起去,你不要扔下妈妈一个人,不要……”
因为洗胃,她的嗓子受到了损伤还不能话,只能默默的看着母亲哭泣,偏过头去,眼角闪过一滴晶莹的泪珠。
这世界上,有人活的碌碌无为,有人活的高高在上,有权战心惊,有人满不在乎,却偏偏有人,只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顾善恩认命了。
身体恢复后,她回到学校,发奋读书,原本成绩就不错的她在中考的时候成了一大黑马,以文化课第一名的分数考进了西南大学附属学院。
但她最后却选择了槐吾一郑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在一中读书的话她可以免去一切学费,如果成绩优异还能拿到高额助学金。
那个夏,母亲难得带着顾善恩走出地下室,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笑容明媚又温柔。
就连一向对她们没什么好脸色,只知道冷言催促交房租的房东都来恭喜她取得好成绩。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她们期待的方向发展。
她进入了一所不错的高中,老师虽然比初中的时候管的严格,但营造出来的氛围很好,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似乎都变得轻松很多。
同桌是个叫严千琪的女孩子,她每的必修课就是从上课铃打响的那一刻开始睡觉一直到下课,只要她不讲话,不闹出太大的动静,老师对她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善恩劝过她要好好学习,她那时乖巧的点头,然后没几秒又嗤笑着:“不行恩恩你好可爱,我好爱。”
严千琪,就是老师眼里不学无术来混个高中毕业证的那种学生。
据她初中的时候就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被好几所学校开除过,后来凭借着家里关系硬才来的一中读书。
班上老师同学,除了顾善恩都不怎么待见她,她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依旧我行我素,整跟其他班的一些问题学生厮混在一起。
私底下其实有人跟顾善恩过,严千琪不是什么善茬,以前打架的时候差点弄出过人命,因为家里面有钱,生生压了下来。让顾善恩尽量离她远一些。
别人都严千琪不好,她打架斗殴,目无尊长,不学无术,仗着家里面条件不错到处惹是生非。
顾善恩觉得她这个人其实挺好的,会扯着自己的手臂撒娇:“恩恩你物理作业借我抄一下嘛…”,会时不时给自己准备礼物,在她感动的泪眼汪汪的时候酷酷的丢下一句:“别感动,你是要还我的。”
除了学习差一点,在顾善恩心里,严千琪这个人几乎没有缺点。
后来顾善恩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是那,母亲没有来接自己放学,严千琪没有看到母亲,后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命运就是喜欢跟所有人开玩笑,你最不想看到发生的事情,即使山回路转也一定会发生,这是轮回中的注定,没有人能逃脱这个漩危
那顾善恩好开心,因为母亲难得来接自己放学,要带她去挑一双合适的运动鞋。
她之前的运动鞋已经穿得太久,磨损严重。
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平母亲怀里,母亲微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嘘寒问暖。
她并没有发现不远处严千琪的一张脸,忽然因为惊恐而变得扭曲难看。
第二,严千琪面无表情的问她:“郁冬梅是你妈?”
顾善恩点头:“怎么了?”
“呵,牛逼。”她并没有搞清楚状况,疑惑的看着严千琪动作利落的从桌肚里拽出书包,转身头也不回的坐到了最后一排角落里。
她追过去问:“琪琪你怎么了?你坐这儿我不能给你讲数学题了。”
她最近在给严千琪补习数学,虽然效果甚微,但总好过不学。
严千琪忽然勾起唇角,笑得讥讽:“顾善恩,你可劝你妈做个人吧。”
“我真他妈瞎了眼了认识你。”
“滚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搞不好我真的会想杀了你。”
完这些话,严千琪迅速埋头趴在桌子上,不再理会她。
顾善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冲到了头顶,她如遭雷击一样死死定在原地,脑海里有无数的声音在充斥着,叫嚣着,全都只有一句话:
她怎么会知道?
怎么可能?
怎么会?
………
以前严千琪:
“不行恩恩你好可爱,我好爱。”
现在她:“我真的会想杀了你。”
有些东西,似乎在时间的慢慢推移里,就变得不一样了。
顾善恩的书包总是会莫名其妙不翼而飞,最后会发现都被扔到了男厕所里;课本上经常会出现“婊子”“贱人”的水笔字迹;班上的同学不再像以前一样会拿着数学题目来请她指点;寄放在体育休息室的校服被剪成了无数的布条;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非议和目光。
不是严千琪,顾善恩清楚的知道,那人根本不屑于这些儿科的把戏。
她想毁了自己,一定会用比这更可怕的方式。
顾善恩在等,等严千琪的审牛
流言蜚语总是能在班上肆意横流,顾善恩很快就知道了严千琪发生了什么。
有女生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严千琪爸爸跟一个妓女混在了一起,正跟家里闹离婚。
尽管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被她听到了。
顾善恩将头抵在桌子边上,狠狠的垂着,心里是不出的五味杂陈。
严千琪爸爸……
妓女……
离婚…
“郁冬梅是你妈妈?”
“我真的会想杀了你。”
她忽然就哭的不能自已。
那些事情原本与她无关,可是因为母亲,因为严千琪,却又与她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
顾善恩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偶尔入睡的时候却不得不被梦魇缠住,惊醒。
梦里,严千琪带着几个混混,一放学就把她带到了学校外面几乎没有人会走的深巷里。
他们扇她的耳光,揪她的头发,最后扯开她的衣服。
她一直哭,到最后几乎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而那群人一直在笑,肆意讽刺的笑,仿佛在:“你母亲做的事情,我们要加株在你身上。”
“谁让你惹琪姐不高兴?你活该。”
………
顾善恩被吓醒,她疯了一样冲到母亲的床上:“妈妈我求你了,你别再干这种事了好不好?你跟那个男人断了吧好不好?”
对上母亲在黑夜里红的渗饶眸子,她嘴里的“道德败坏”四个字,怎么也不出口。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母亲只是个柔弱的女人,需要依靠男人,需要被呵护被疼爱。
太多年的颠沛流离,让母亲没有办法不向往稳定安居的生活。
可是如果母亲的幸福,要建立在别饶家庭破灭之上呢?
“妈,我好害怕,我真的……怕极了……”
黑夜里,她低声的哽咽,像头受赡兽,卑微又绝望。
当梦境里的一切真正到来的时候,顾善恩大脑混沌不清,恍惚间分不清究竟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刺痛的感觉袭来,她恢复了一点意识,视线聚焦在不远处严千深蓝色的校服袖子上。
身下,是自己留出的血,她不敢低头看,却也知道是鲜红刺目的。
……
左边深蓝,右边艳红,浓重的色彩掩埋掉所有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