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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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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阮湘已死。

有关她存在的痕迹也彻底湮灭于世上,即便偶有人回忆起有关阮湘的过往,也不过心上一点灰烬,一吹即散。

她是在表世界醒来的。

一个只属于死者的世界。

可她所有的记忆,都来自生者世界。

她仍记得那一日漫天大雪,李一弦就在无尽飘散的雪花里,慢慢化为灰烬散落。

已分不清那究竟是灰烬还是雪花。

偶尔她也会想起李一弦。

她知道她与李一弦本不该有所交集,只因为她已陷入重重妄想中,妄想这一出戏剧而可笑的故事。

如今,

她又看见了李一弦。

阮湘不知道这是妄想还是现实。

她只看见李一弦与李一尘两人并肩而立,遥望山河,皆是春衫年少,风华难掩。

但是,

好远啊……

如今仍是大雪纷飞,有凛风穿骨,惊雪扑面。

阮湘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方走着。

可终究难以接近。

她摔倒在地,被漫天风雪掩埋。

最后只能向着李一弦的方向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只有铺天盖地的大雪将她深深淹没。

直到她整个人都被苍白雪色覆盖,

再也没有一丝走过的痕迹。

……

阮湘是个极怯懦的人。

她分明知道……却永远也不敢提起。

无数次地恨起回忆,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忘却,只想着等时光慢慢流淌,心上疮口终有一日可以愈合。

她本是这么以为的。

可……

很艰难了。

她记得,

那一夜月凉如水,小巷幽折。

阮湘像是被遗弃在了此处。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说着些晦涩难懂的话语,她努力辨认,可落入耳畔的声响最终都化作了咿呀难听的杂音。

其实阮湘是不喜欢冬天的。

从小时候起,她一直都偏爱春色。

也许是因为她本就生于春,又或是因为春风向来温柔,而她喜欢一切温柔。

除了……

下雪的冬天。

海州古城不是年年下雪,但每一个下雪的年份,都有一场漫天大雪,白雪覆上整条长街,入目所及,一片银装素裹。

“很喜欢了……”那时候青衣的视线顺着窗,向外望去,望向那一片白色世界,双眼放光,“想出去玩。”

然后拉过阮湘,

两人一并没进苍茫大雪里。

那是永远留存在阮湘记忆里的一场大雪。

再后来,

这一年的冬天没有雪,

也没有青衣。

阮湘借着惨白街灯走在路上,能听见周围似有人在议论些什么,却什么都听不清。

她不回头,只往前头。

她只想回家。

哪怕已经许久都不曾回去了……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阮湘以为会看见一只斑驳白色的猫缩在某个角落里。

但没有了。

也不会再回来了。

阮湘以前喜欢叫它做小白。

那时候有人问她:“因为它是白猫,所以就叫小白吗?”

阮湘义正言辞地辩驳:“小白的全名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不过名字太长了,所以取个简称。”

“好好好,我信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数月,也许几年。

后来,那人又问了:“小白叫什么来着?”

“呃……”阮湘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大概是……白雨跳珠乱入船?”

她也忘了。

于是那人笑了:“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也不知道为什么,

无关紧要的记忆总是不经意间于心中浮现,反而阮湘拼命想要找回的记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她怕自己有一日会将那些珍之重之的回忆都忘了,却仍旧能想起一些琐碎无关的杂事。

可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就像是某一日的那场大雪。

不仅覆了长街,

也覆上阮湘的心间。

有时候记忆也不那么清晰了,

就如那夜,蓝白相间的过道上,黯淡灯光映着瓶瓶罐罐,走廊尽头似封存着一场梦。

很冷了……

阮湘拉着她的手,

很想问问她,

为什么唯独自己不知道?

但手心触感冰凉。

所以她问不出口了。

那夜的街灯依然惨淡,她瘫坐在楼梯上,抱着自己,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要找谁。

除了哭,

已经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阮湘在想,她除了这些记忆外还剩下什么。

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有,

她为什么从来都找不到。

……

阮湘再次醒来时,

是在一个人的怀里,那感觉温暖舒适,似跌入了温香软玉中,令她不忍放开。

“做梦了?”边上,有人似笑非笑地问。

阮湘睁眼,发现自己在一处房间中,有火炉置于其中,外面虽风雪交加,室内仍温暖宜人。

她倒在女子怀中,而边上说话之人,则是本应化为灰烬飘散的李一弦。

“……?”她稍稍有些疑惑地眨眼。

李一弦拉过一旁双手环抱的李一尘,道:“此处是表世界,这是我二弟,她是我次女。”

抱着阮湘的女子温柔地笑了:“外面风雪未停,不如先在这里停留吧。”

李一弦次女,闻喜县主李婉顺。

而李一尘显然对阮湘不感兴趣,自始至终视线都落在窗外,似乎那漫天大雪对他有着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看着李一弦与李一尘共处一室,且如此和睦,不免令阮湘觉得有些莫名。

可她更在意的是李一弦。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天大雪中化作灰烬的李一弦,仍深深地刻印在阮湘心里,她想伸手抓着李一弦的衣袖,却又怕碰到的只是一片虚无。

她不怕李一弦死了,

她怕自己误以为李一弦没死。

李一弦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握着阮湘的手,告诉她:“我在。”

触感温凉。

于是阮湘安心了:“我知道。”

表世界与真实世界极其相似,只是这里不属于生者,经行于这里的人,都是尚有执念未了的死者。

阮湘不知道自己因何在此。

她没什么执念了。

她觉得李一弦应也没有,可李一弦依然在此,不仅李一弦在,李一尘也在。

“大哥。”一直不曾开口的李一尘忽开了口,视线仍落在窗外,“该出去了。”

李一弦点头:“好。”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但李一尘把他按住了,他转头看着李一弦,又看了看李婉顺,道:“婉儿跟我来吧,大哥好好留在这里休息就是了。”

说罢,就当先而去,身影没入了无尽风雪里。

李婉顺起身,征询了一下李一弦的意见。

李一弦无奈地笑了,然后点头。

于是李婉顺便跟着李一尘走了出去。

“你还真是听他的话。”阮湘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李一弦为何会死于玄武门下。

李一弦只是笑笑,但没有接话,反而话锋一转,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阮湘摇头:“没有。”

她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也没有想做的事情,更没有存在的意义。

“嗯?”

“左右你这里人多,不差我这一个,把我收留下来吧。”阮湘看着李一弦,然后也笑了。

三年前,李一弦被阮湘收留,三年后,却是要李一弦收留阮湘了。

“难得看见你笑的样子,看来这三年的时间里,过的不错了。”

“我也一直在努力呀……”

阮湘已经不会时常陷入那样悲伤的状态了,只是偶尔会有些沮丧罢了,大多数的时间与常人无异,除却当日梦境里回忆起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过往。

“那很好。”阮湘有此变化,李一弦也很安心,“不过,如今表世界里,相当危险了。”

“怎么说?”

“有里世界的怪物经行,也有些表世界的恶鬼,总之,一切小心就是,你若是担心,留在李家自然无虞。”

阮湘眨了眨眼:“……李家?”

“李家上下四百三十七口人,还有一些追随李家的侍卫随从,共万余人。”说起这个的时候,李一弦仍是云淡风轻。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阮湘不禁感慨。

想来,不仅是李一弦了,怕是上至唐高祖李渊,下至南唐后主李煜,都能于此处一一相见。

只是不知道,若是遇上其他朝代的人,可有一战之力?

就这么想了想,阮湘竟觉得有些好笑。

“你笑些什么?”李一弦有些好奇了。

“没有没有。”阮湘摆手,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若是出门碰上其他朝代的人,该是什么宏大的场面,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的话,恐怕就更有趣了。”

李一弦眉头稍稍一扬。

“你说,你要是撞上个后世的什么人,正要大打出手的时候,你拿着五十米长的唐刀要砍人,那边直接掏出火炮手枪来,嘶……那场面……”

惨不忍睹。

李一弦无奈:“你都在想些什么。”

“一些合理的推测嘛。”

“少想这些没用的。”李一弦敲了一下她的头,方道,“我先去看看世民他们,你且在这里等着,若是无聊,随便玩些什么也行。”

“好。”阮湘点头。

……

表世界与真实世界基本无异。

阮湘仍可于此处打游戏或看视频,总之,在真实世界里如何生活,在表世界里完全复刻就是了。

她认识了一个男孩子。

卫安。

一个她觉得极温柔的男孩子。

事实上,在阮湘的世界里,这世上的男孩子除李一弦外,再没有人有她所认知的温柔。

自然,将李一弦称为男孩子并不合适。

但并不妨碍阮湘认为卫安温柔。

所以阮湘偏爱与他一起游戏,尽管输多赢少,但重要的不就是那样舒适又轻松的感觉吗?

而除卫安外,

其余因游戏而结识的人,无人值得阮湘记忆,那些人于阮湘而言,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人。

甚至说,

若是哪日阮湘不开心了,

删了在换些人一起游戏也一样。

阮湘正打着游戏,忽有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口中大呼:“父——”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阮湘。

阮湘打量了他一眼,从容貌上判断出他应是李一弦或李一尘众多儿子中的一位,再结合他又二又憨的情态,于是推断出,这位应是李承乾无疑了。

于是阮湘露出一个笑容:“太子殿下?”

他并没有纠正阮湘的称呼,而是问:“你是?”

“阮湘。”

李承乾沉默了,大约是在思考阮湘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显然,他想不出结果。

“你若是要找李一尘的话,他已经出去了。”阮湘指了指门外,“兴许过会儿能回来,也可能回不来。”

“你说什么?”李承乾大吃一惊,“现在外面那么危险,父亲怎么能在外停留。”

阮湘也愣了:“危险?”

李一弦可也在外面。

“不行,我要出去找到父亲。”李承乾说着,转身就走,步伐相当坚定,然后一头扎进门外的漫天大雪里。

阮湘有些哑然。

她熟读唐初的那一段历史,故对李承乾也有所了解,据她所知,李承乾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李承乾本也是该走上九五之尊的太子,却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不同于李一弦的温柔,他是一个自卑又好强的人,分明有无数种办法继承皇位,却偏偏走上了一条十死无生的道路。

逼宫。

李一尘当年可也是逼宫上位的,

又怎会不知道李承乾的手段。

只是,当年那个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兄弟相残的君王,在面对自己嫡子的逼宫时,竟意外的宽容。

参与者无一幸存,唯独李承乾这个主谋者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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