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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风起雪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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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飞花点翠的初晨,暖玉随青安重新踏入玄府。

玄府的火红喜庆已经拆卸,空气中却还隐隐留着淡淡的喜气祥和。

暖暖的阳光洒落,柔和地抚着一双新人,甜蜜之情溢于言表,融在二人的眼底,波光流转间尽是浓情蜜意。

玄青安回府,玄府自是一片欢腾。

玄老夫人由玄青方扶出来,“……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暖玉看到她苍老颤动的手不免心中一热,她曾经在玄老将军坟前暗暗发誓,要将玄府的所有人都当做家人,而自己却那样轻易地离开了。

此时看着玄老夫人,不免惭愧。

青方淡淡地道,“可算是回来了,娘都担心地病了好些日子了……”

玄老夫人不满地嗔他,松开他的手,暖玉忙伸手去扶她,入手一片柔软。

“……什么病不病的,玉丫头回来了,我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暖玉听得一笑,眼中有些泛酸。

玄夫人握着暖玉的手悄声道,“好孩子,莫听青安胡说,嫁进咱玄家,那就一辈子姓玄了。”

此话看似无意,却说得隐晦而贴心,正如暖意自己心中的想法。

点了点头,暖玉乖巧地抚着玄夫人进屋,“玉儿晓得了,从此便是玄家的媳妇了在不反悔。日头毒辣,还是快快进屋吧。”

玄夫人高兴得笑眯了眼,拍着她的手连道好。

众人进了玄府,一派和气。所谓久别重逢,玄府的气氛更比大婚当日热烈些。随着青安的回来,对外宣称的玄少将军的痼疾也就好了。

四月上旬,宁王为庆祝掌上明珠梧桐公主宁凤秋公主生辰大摆夜宴,朝廷上下文武百官皆受邀。

暖玉庆幸的是,这回总算是没有点名要她去了。

生辰夜宴,歌舞升平,梧桐公主一舞惊天人,水袖飞转,是不是勾勒在玄青安面前。眼底波光潋滟,其中意味明了,青安却是低眉吃茶,只当没有看见。

宁王在公主的一曲飞天舞后,眸中精光闪动,对玄青安道,“本王听闻玄爱卿平素擅丹青,既今日公主寿辰,不如作画一幅相赠,岂不为美?”

青安低眉,没有接旨的意思。

场面一时冷淡,空气中弥漫着不可言说的压抑。

云少将饮得醉醺醺,自打后面走来,一时不查便撞翻了酒杯,溅得场面一片混乱。

“难道你要让玄府为你陪葬吗?”云行以仅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道。要知道玄青安称病离开羌城,去锦城寻暖玉回来的事看似天衣无缝,但毕竟是在宁王这只老狐狸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不能奢望躲过去。

纵然他不愿画除暖玉以外的女子,也要靠考虑到宁王这道旨意背后的意思。

且不说玄青安擅丹青鲜为人知,若是他旨意逆旨,恐怕宁王就会提起锦城的事,此时可大可小,不过在一念之间的事。要么画画,要么欺君之罪诛九族,实在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少年血气,决不可意气用事!

青安微微思量,终是抬眸笑道,“王说的是,青安这就为公主说画像以添情趣。”

宁凤秋不知其中玄机,自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开心地往宁王怀里一钻,笑得俏脸粉红。

宁王只是眯起眼,笑意不明地看着宁凤秋。

梧桐公主生辰夜宴,玄少将军丹青相赠,可谓惟妙惟肖,才子佳人传位夜宴佳话。而这件事正印证了众臣心目中的揣测,想来宁王果真是中意玄少将,只是梧桐公主若下嫁,是做泄是做大呢?要知道玄家娶亲,可是满城轰动,一抽礼盛大唯美得令全天擎惊叹,那样的气场,当等同当朝公主般的盛大了。

宁王看着青安笔下的女儿甚是娇俏,灵动的眸子似水波流转,美若最精致的天仙。抬眸只道是有些乏了,便中途离席。

众人只觉得没戏。不一会儿便传来宁王召见玄青安的消息,玄青安一笑离席,留下众人心思忐忑,却才不有宁王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云少将也是喝得烂醉,被宫人扶到偏殿休息去了。

一场生辰夜宴有些虎头蛇尾,知道夜宴的结束,宁王和玄青安以及云行也没有再出现。

晚间夜色如水,暖玉坐在小苑里弹琵琶。青安赴宴去了,她独自无聊,便弹琵琶给云环听。小丫头乐得笑眯了眼,伏在石桌前看着她。

其实在锦城的卧尘绣楼的岁月是她离开青川后极安稳的日子,平淡似水,却带着让人不愿想俗事的清新。

手中随意弹拨,忽而想起什么,试着弹了起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谁人记得落花红

朝朝暮暮催人老暮暮朝朝言未休醒时已过半身空

新人浓妆喜眉梢旧人哀怨没青冢她曾为谁理颜容

不问新人为谁笑不问旧人为谁老只顾花香曾随风

这是她听凤飞尘弹过的曲子,她独自对着月色出神,那样的她是暖玉不曾见过的。如今想来,却也是个被情伤过的女子罢。

曾记否鸳鸯蝴蝶年少(轻)时候旧梦

谁能看透纷繁的红尘注定是场空

百年过后月色依旧

却不见你面容叹年华去匆匆

只愿初见入梦

曲声断,却见玄青方倚着廊下阑干听得出神。

“二哥。”暖玉唤他,却不见他回应,云环又推了他半日,才算是回过神来,讷讷地道,“这词是你填的?”

暖玉摇头,是凤姐姐填的呢。这样哀伤的曲子,想来是伤透了心。唯一庆幸的是,她的青安没有让她失望。

玄青方微微一顿,面色如常,“好好的弹着伤春悲秋的曲子作甚?”

暖玉笑笑,也对,这样幸福的自己确实不该弹这样悲伤的曲子。

转过曲调,手中弹挑复抹,曲声欢快。

翌日,玄青方留书离开了玄府。

玄夫人倒也习惯了,不过是命人撤了碗筷,轻声叹息,转而拍拍暖玉的手,没有再说。

五月中旬,暖玉喜得珠胎,一时间全府上下一片欢腾,原本对少夫人有些看法的下人自是不敢多说什么。

青安日日伴着暖玉,即便玄夫人笑他也不肯离开半步,朝中又传开了玄少将军宠妻的说法。

而就在这样宁静的日子里,玉楚却下了旨:要天擎派兵助玉楚攻打西影。

天擎是十六年前臣服于玉楚,就一直是按时进贡,兵力亦随玉楚皇帝调遣。明里是服服帖帖地装孙子,但天擎的朝臣都明白,他们的宁王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当年玉楚与墨阑相争,天擎倒戈,墨阑灭国,天擎为免去一场同样的腥风血雨而选择了自动投诚。其实宁家不过只是舍车保帅,毕竟失了天擎的权利,便永无翻身之地了。

而这十六年来的暗整戈矛,不也就是为了出头之日么。

玄家世代效忠天擎,玄老将军更是为了天擎鞠躬尽瘁,虽然被玉楚帝下令处死,却也至死守卫天擎,不肯屈服。

如今……轮到青安了么?

暖玉趴在窗口,分不清心底的心思。

宁王的命令已下,青安不日就要上战场,而她身怀六甲,连陪着他都做不到……西影是天越大陆以外的蛮夷之邦,要出兵西影便要远渡重洋,这叫她如何放心?

“玉儿。”青安从外面进来,看着暖玉轻曳罗扇,蔫蔫的样子。

从身后拥住她开始有些明显了的腰,埋首在她清香的发间,贪婪地深吸着她的气息,唯恐再也没有机会。

虽然幼年便随军而行,早已看惯了生死战伐,但现在的他有了暖玉,有了孩子,一份牵挂勾着他的心思。

“古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夫不得不去。”青安淡淡地道,似叹息似低语。

暖玉却是被他这句话说得心中发堵,转过身来扑在他怀里,“我不管什么君臣之道,我只要你好好的……要不,要不我跟你去?”

青安一笑,拍着她的脑袋,手指勾着她的青丝,“乖……在家好好等我。孩子出生前,我一定会回来……完好无缺地回来。”

暖玉也不再多言,他早就说过,她不能去。

无言钻进他怀里,温暖的怀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不想让他放心不下,却无法说服自己坚强,心底无法说清的莫名悸动。像是努力抓在手中的流沙不能控制地流走,抓不住的苦涩蔓延。

她真的……害怕……莫名其妙地害怕……

七月下旬,青安终是如期披甲上阵。

锃亮的刀戟与他一身战甲刺痛了暖玉的眼。

“誓死效忠——”的山呼震动天地,她看到那样一个他,不似平日里的清雅,却是个铁血的少年将军,眸光坚毅,似有火焰般的热血。

他回眸看她一眼,抬手举剑,策马而去。将士们整齐的动作使得声响巨大,步履一致的步伐声响彻云霄。

她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他带着军队渐行渐远。

却不知这一次,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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