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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一入了十月就冷起来了。
大漠戈壁,黄沙肆虐,是那全然不同于汴梁繁华都城的地界。
中军大帐里,司马大元帅顾疆元正在查看舆图。
其人不惑多些的年纪,却因了朔北的风沙而多了几分沧桑,消瘦的身形掩不住威风凛凛,下巴上的胡茬却能看得出这几日的劳心伤神。
忽然,那帐帘被猛地掀开,来人不经通报,急冲冲就进了大帐。
“父亲,咸王发来了急报!”
这人叫做顾好眠,一身将军铠甲之下,是少年饶雄姿英发。
顾疆元案前燃了烛火,照亮了少年饶眉眼,那远山英眉,朗目星目,虽身在朔北兵营里,却好像让人看见了青山巍峨,看见长江浩荡,看见漫星辰只余了这一人。
他是块不曾被风沙打磨过的美玉。
顾疆元被儿子的这一声低乎吓了一跳,心道顾好眠向来稳重,少有这般大呼叫的时候,加之那“咸王急报”几个字便让他心神一定。
“王爷信里什么了?”
顾好眠喘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只把手里的军书递给了自己父亲。
“末将一两句话不清楚,元帅自看吧。”虽上阵父子兵,但顾疆元这人重规矩,军营里头不以父子相称,方才顾好眠情急之下喊了“父亲”二字,此时却已经反应过来了。
顾疆元接过他手中的军书,一双拿刀提剑的手竟忍不住有些颤抖。
他担心这军书里写的是他忧心数日的坏消息。
他带兵多年,少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次却一个疏忽失了缺月池,与咸王多年来的合作恐怕要毁于一旦,若是咸王信中要撇清干系,那顾家在朝中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帐中有些昏暗,顾疆元拿近了烛火细看,军书一展,布帛上字迹端庄,写信的人不慌不忙。
字不多,只寥寥数语,为防结党营私之名连称呼署名也无。
“军报已截,缺月需夺,可行水战之事,久旱逢甘霖,事必成!”
顾疆元看罢,长吁一口气,数日来压在他心头的阴云尽散。
“好啊,咸王果然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本以为此番失利他会自顾不暇,想不到竟然出了一条妙计!”
顾好眠闻言连连点头,这军书他自然看过了,心中所想比顾疆元还要惊异些,军书里头写的那条妙计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无兵法妙用,却胜在摸透了圭氏的心思,实在是绝妙!
顾疆元将军书放到烛火之上,一场千里送来的及时雨在火光之中滋啦而灭。
却有一份喜悦,滋生在顾疆元父子的心里。
“好眠,立刻去知会诸位将军,来我中军大帐议事!”
“是!”
……
中军大帐之外,一派颓废之气。
朔北战乱十数年有于,幸得顾疆元大元帅率兵平乱,边关百姓才得安稳一时。
可圭氏如今越发狡猾,有王子赫连齐亲上阵,竟然使出那调虎离山的阴谋诡计,害得元帅马失前蹄,一战失了缺月池这一关防。
北疆征战十数年,从前的少年郎成了那青年将领,如今的军营里又添了新军。人人皆知顾元帅带兵有道,是那武将世家里头的佼佼者,如今连他也失了关城,莫非真是大贞气数已尽?
本该巡营的兀自坐在军帐外头打盹,本该操练的就歇在沙场上吃北风,人人不愿多一句话,这等丧气的时候他们心里头涌升了不相干的念头。
他们思念故土了。
从前看着北疆关防如铁骑,任凭圭氏人马使出牛劲儿也踏不进来一步,看着元帅英姿勃发,与将士们笑谈儿郎豪气,他们守边防辛苦,却觉得其乐无穷,一腔热血有处挥洒,便是人间乐事!
可如今……如今他们的士气被消磨了,再也提不起来。
顾好眠出了中军大帐,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倚着军帐打盹的兵。
“你子,怎么也跟着他们躲起懒来了?”
那兵揉揉眼睛,一副神情活像死六娘。
“少将军的倒是轻巧,缺月池失了,您和元帅这等勋爵之士不过回汴梁城过安稳日子,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寻常兵勇可要受那圭氏的气了!”
一句话,出的是万千将士的心声。
“胡袄!”顾好眠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却又觉得也不怪这些少年郎。他生性爽朗,少有那阴云不散之时,咸王的兵报来之前却也同他们一样颓败了几日。
但好在,如今一切都有了转机。
“缺月池失了元帅又没夺不回来,你子倒先顾念起下百姓生死了,放心,必不让圭氏的马蹄再进一步。”
那兵闻言眼神一亮:“少将军这意思……缺月池可夺?”
顾好眠笑了笑,却没把话同他明,而是赶忙往各军帐知会将军们议事了。
“巡逻去!”
兵顿时提起了精神,他忽然觉得,朔北的风沙卷起了心里一腔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