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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万钱买两个新菜谱?错,这两个菜谱可不止四万钱。
你问我值不值?当然值了!
既然说值,那花这些钱买两个菜谱,甘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啊!
这是常来食肆东主马青林的心声,此刻,他身处自家食肆后院,带着伙计,和其他两拨人一起,清点一缗缗铜钱。
那两拨人,一拨是债主吕掌柜及其随从,另一拨人是还债的李笠,及其作为长辈以及见证人的郡廨书佐刘德才。
李笠没叫武祥和梁森来后院,这两位依旧在食肆大堂吃喝。
李笠家欠吕掌柜钱,本息共计四万钱,现在双方就当面结清,刘德才、常来食肆东主马青林作为见证。
马青林看着那梳着总角发髻的李笠围着铜钱打转,又看着一脸铁青的吕掌柜,心中不是滋味,不由得想起那日的一幕幕来。
那日,一切如常,食肆生意不错,忽有两个穷酸小子上门,伙计一开始以为这两位是来用餐,结果发现对方失手掉落凶器,看样子是妄图持刀行凶。
但这是一场误会,实际上这两个小子是向食肆兜售菜谱。
当时马青林在食肆,听了对方的话,差点笑出声,因为他不认为这俩个穷酸小子能有什么像样的菜谱。
不过他觉得不妨看看,于是让两个少年在后厨鼓搞,看看对方能弄出什么美味。
不一会,那个名叫李笠的小子,整出了两道菜,一道菜名为“粉蒸鱼”,另一道菜名为“秘制鱼头汤”。
自诩见多识广的马青林,细细品尝了这两道菜之后,不由得对李笠刮目相看,因为这两道菜可以说独具风味,有购买的价值。
因为马青林自己就是厨子出身,意识到这两个菜后面意味着什么:
其一,粉蒸鱼,这道菜的意义在于‘粉蒸’二字,粉蒸鱼的米粉虽然和做鱼鲊的米粉用法类似,但又有不同.
也就是说,‘粉蒸’是一种新的烹饪手法,似乎各地从未见过。
当然,也许富贵人家的厨子会类似‘粉蒸’的烹饪手法,但马青林本人确实从未听说过这种烹饪手法。
粉蒸的食材,可以是鱼,也可以是肉,甚至可以是各种蔬菜,‘粉蒸’这个烹饪手法,可以玩出许多新花样来,当然有买的价值。
其二,秘制鱼头汤,这道菜的卖点在于鱼头,马青林知道鲫鱼鱼头汤才是广受欢迎的菜肴,但李笠能够把硕大的花鲢鱼头熬出美味的汤来,这可不容易。
各家食肆,即便能把鱼头汤做出花来,但终归是鲫鱼鱼头汤最受欢迎。
如果他的食肆能推出截然不同的鱼头汤,还能做得很美味,自然能引得食客纷至沓来,压其他食肆一头。
马青林判断这两个菜谱必然需要用到“秘料”,紧要之处在那粉蒸鱼的米粉预制,以及花鲢鱼头汤的浓白和去腥、提鲜方法上。
但是,买卖双方必然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马青林可不会按着对方的开价来付钱。
他认为这两个穷酸小子家境必然好不到哪里去,不太可能有什么珍贵食材或者香料用来烹饪,也置办不了什么复杂炊具,所以其“秘料”和烹饪手法,成本应该不高。
富贵人家不缺好厨子,更不缺好食材和调味佐料,这些厨子的看家手艺五花八门,不缺熬出浓白汤、给汤提鲜、给米粉增香的技艺和食材。
所以马青林觉得,这两个菜谱恐怕难入富贵人家法眼,也就寻常食肆能够将其作为招牌菜式,赚赚寻常食客的小钱。
因此,两个菜谱不值对方的叫价:六万钱。
马青林经商多年,见李笠和同伴不过是“总角”,阅历定然不足,甚至都没什么像样的见识,所以打算狠狠的杀价。
杀到六千钱。
结果李笠二话不说,收拾包裹带着同伴往门外走,马青林冷眼旁观,未作挽留,却见这两位出了门后,直接往街对面另一家食肆走去。
那一瞬间,马青林只觉得脑袋要炸开,顾不得体面,亲自追上去,好说歹说,才把两位请回来。
是,他不认为这两个菜谱值六万钱,但若让他的对头食肆把菜谱买了去,事情可就不得了。
鄱阳城虽然热闹,但比不上寻阳、湓城和南昌,每日食客不多不少,几家食肆竞争,你这边多了一个食客,他那边就少了一个。
他可以不在乎这菜谱,但不可以让别的食肆得了菜谱。
否则一旦对方推出新菜又大受欢迎,那么许多熟客都被对方抢了去,如此一来自己的损失,可就不止六万钱。
‘好奸诈的小子,居然知道用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来谈价钱!’
想到这里,马青林再次看向李笠,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叹:唉,家里的小子若是能有李笠的手段,日后继承家业也就稳了。
马青林独自感慨,李笠忙着和吕掌柜“结账”,刘德才在旁边作见证。
看着这堆积起来的铜钱,刘德才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卖菜谱还债,亏你小子想得出啊..老李,你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刘德才感慨不已,但他还是纳闷,纳闷李笠什么时候学会几个罕见菜谱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之前那场高烧,烧得李三郎思路惊奇,无师自通,但说来说去,可能是吴氏虔诚拜佛,所以佛祖保佑。
李笠此时不知旁人所想,看着堆积成堆的钱,只觉后世纸币的好处真是多了不知多少倍:若按家财万贯来说,一万贯钱得多少辆车才拉得完?
眼前这四万钱,即四十贯,大概等价后世多少钱?
没有可靠的参照物,李笠当然无法知道正确答案,但他知道,自己会的两样拿手菜:粉蒸鱼、鱼头汤,卖得值了。
他当然不是什么厨神,只是为了省钱,经常自己在家做菜,久而久之,才练出一些厨艺,会那么几个菜肴。
虽然只是家常菜,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也算是“秘技”,尤其是“炒菜”。
中原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发展到后世,有许多菜系,有无数种烹饪手法,无数美味佳肴。
但现在,似乎许多菜系还没成形,炒菜这种烹饪手法应该没出现。
他会炒几个菜,但不会拿“炒”来换钱,一是没必要,二是没打算走“厨神”路线,因为自己的厨艺撑不起来。
再说走厨神路线没有前途,当乱世降临时,一个大厨又能如何保住自己好家人的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铜钱清点完毕,之前一直板着脸的吕掌柜,总算是回过神来,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将借契交给刘德才过目。
刘德才身为书佐,当然能写会算,既精通公文书写,也熟悉契约行文,而吴氏之前向吕掌柜借贷,也是他在一旁作证,并帮忙核对借契内容。
当日那张借契在手,上面有他自己的笔迹,却不敢掉以轻心,仔细看了又看,确定吕掌柜在上面写了“收讫”,向李笠点点头,将借契交给对方。
接着,又看着吕掌柜亲笔写一张收条、用印,确认无误,将其交给李笠。
李笠小心收好借契和收条,同样露出笑脸,和皮笑肉不笑的吕掌柜攀谈起来:
“如今年底,吕掌柜必然诸事繁忙,那么待得来年开春,小子还请吕掌柜吃酒,届时一定要赏光。”
“好,吕某就恭候三郎的请帖,对了,三郎若有借债需求,随时可找吕某。”
“那敢情好,小子日后多有急用钱的时候,还请吕掌柜施以援手...只是大家这么熟,借债时的利息可否优惠一二?”
“行,一切好说!”
双方道别,吕掌柜带着人将钱运走,走着走着,回头看向李笠,见李笠正和马青林交谈,他眼中闪过寒光。
‘臭小子,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
。。。。。。
傍晚,鄱阳城响起鼓声,鼓声代表城门即将关闭,而宵禁即将开始,街道上行人来去匆匆,都赶着回家。
县廨侧门,吴氏呆呆站着,等着关门的门吏见这位杵在门口,一脸焦虑的模样,心想应该是在等什么人,便问:
“吴大娘,这都等了半日,你等的谁啊?”
吴氏刚要回答,却见街道上迎面跑来数人,仔细一看,却是儿子李笠,还有同村的武祥、梁森,以及书佐刘德才。
今日,李笠说要把债结了,吴氏怎么也不信.
她已经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到处借钱,借不到,找债主求情也没用,自己都想不出办法凑钱,儿子又如何有办法。
但儿子信心满满,又有刘德才跟着去,吴氏只能相信儿子真的能够创造奇迹。
如今见着儿子归来,心中既期盼又不安,赶紧迎上前。
她即满怀期望,却又不敢期望太多。
母子相聚,吴氏还没开口说话,却见儿子把一张纸塞到自己手中:“母亲,借契我拿回来了!”
吴氏闻言心中一震,看着手中那张纸,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她不识字,生怕儿子为了宽慰她而作假,于是看向刘德才。
“嫂子,三郎确实把债清了,这就是白纸黑字的借契!那吕掌柜还写了收条,三郎一并拿来了!”
刘德才如是说,一脸笑容,吴氏再看向手中借契,目瞪口呆。
债清了?清了?
吴氏攥着借契,呆呆看着儿子,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连本带利,四万钱,说清就清了?
李笠看着身体微微发抖的吴氏,忽然眼前一花,往事浮现。
那一世,他为了还债,年纪轻轻就开始在社会闯荡,闯得伤痕累累,受过无数白眼,熬过无数不眠之夜,好多次想要轻生,最后还是咬牙挺过去。
终于有一天,他回到一家人住的出租屋,看着头发花白的父母,挥舞着手中的纸条,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汇做一句话。
现在,握着这一世母亲的手,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把债,还、清、了!”
吴氏听了,只觉热泪盈眶,抽回手,捂着嘴哭起来。
她的儿子长大了,能干了,家里的重担,不再是她一个人挑了。
夕阳余晖在青石街道上拉出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喜极而泣的哭声,回荡在街道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