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砀县,远郊,野地里一片喧嚣,人的呼喊声、狗叫声响成一片,沸沸扬扬如同滚水一般,几乎要将严寒驱散。
然而一声呼啸,瞬间让所有声音黯然失色。
草丛之中,一头老虎倒在地上,身上插着许多箭,鲜血淋漓。
手持猎叉、长矛的兵卒围上来,老虎挣扎着要反抗,被蜂拥而来的长矛捅了个透心凉。
后边,骑马赶来的彭均,见老虎被捅得千疮百孔,有些懊恼,不过也没喝骂这些兵卒。
毕竟比起虎皮完整与否,兵的命更重要。
同时骑马赶到的李笠,见老虎被乱矛捅死,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他想起一个场景。
碰见老虎怎么办?
不要慌,握紧手中小刀,等老虎扑过来,猛地弯腰,然后一个滑铲,从老虎肚子底下滑过去。
与此同时,举刀过头,用刀划破老虎肚子,让它内脏掉一地。
这就是滑铲杀虎,一招致命!
没有刀,有棍子也行。
等老虎扑过来,只需要后仰,与此同时把棍子一头顶住地面、一头对准老虎,噗嗤一声,落下来的老虎就被直接戳死了!
这种理论上的杀虎神技,李笠想着想着真想笑,见兵卒们已经把死老虎捆起来,再用几根长矛一抬,便和彭均调转马头,往营地走去。
他来砀县巡视,顺便和坐镇砀县的彭均打猎,未曾料碰到一头老虎。
老虎一咆哮,坐骑吓得浑身发颤,李笠想骑马追老虎,哪里追得上,结果老虎被猎场外围兵卒给围杀了。
回头看着那被猎杀的老虎,李笠感慨:“这地方不错啊,居然有老虎。”
彭均笑道:“不止有老虎,据说还有野象。”
这说法,李笠相信,因为听说将近二十多年前,砀郡地界捕获野象,当时砀郡是魏国治下,野象送入都城后被视作祥瑞,便改元‘元象’。”
今日打猎所见,他对这个时代的淮北生态环境有些刮目相看。
在这个时代,淮北地区还有野象,虽然罕见,但确实是有。
不仅如此,老虎也很多。
由此说明,人类的活动区域不算大,还没把大型野兽逼到绝境,所以两淮地区,还有很多荒郊野外是没有人烟的。
而这时代,中原人口肯定没有明清时多,所以不存在人多地少的矛盾,无非是大片荒野、水泽尚未开垦为农田,所以人类的活动区域并未挤占野生动物的生活空间。
许多村庄,都有老虎出没的记录,不仅如此,各种走兽也很多。
下地干活的农民,极有可能遇到突然冒出来的野兽,至于这野兽是鹿还是狼,就看运气了。
所以,若天下太平,官府组织军人、百姓开荒,淮北还能开垦出大量农田,出现更多的村庄、城池。
毕竟这个时代的中原人口,远远没到明清之际那种人口爆发、人多地少的程度。
只是,这‘天下太平’能否在有生之年实现,未曾可知。
只要南北对峙的局势存在一天,两淮这南北分界线地带就不得消停,屯田的成果朝不保夕。
譬如现在的徐州,本地出产的粮食,根本就养不活徐州驻军。
驻军所需粮草,部分得靠淮南输送,部分得李笠的各种经营来解决。
“朝廷一旦乱起来,恐怕总有一天,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李笠和彭均聊着聊着,聊到当前时局。
“中枢的权力斗争一旦变得激烈,主角们开始拉帮结派后,坐镇要地的第三方不存在旁观的可能。”
“因为不站队这一态度,本身就有‘不支持’的意味在里面,对于胜利者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哪怕旁观者的本意是明哲保身,但胜利者要犒劳自己的部下,也会优先把旁观者的职位腾出来,作为奖赏。”
“所以,我迟早会因为各种原因,率军南下,如此一来,齐国必然趁虚而入。”
“砀县首当其冲,到时候你应付起来,会很吃力,却一定要扛住。”
彭均知道时局发展的方向有些微妙,点点头:“放心,砀县防御已经加强,能扛得住。”
李笠也不是一味报忧:“放心,江南若是出事,传到邺城,齐帝再调兵遣将,恐怕半年就过去了,真要有什么事,我们完全来得及应对。”
“你和部下依托坚城,以及充足的粮草、军需储备,守砀县守个一年半载,足够我转回来解围了。”
彭均见无旁人,问:“李郎,万一,万一朝廷里的权臣,对你不善,如何是好?”
李笠笑起来:“那就跟他决胜负呗,走投无路之下,我还能跪着乞活?”,
“我这七八年,为朝廷四处征战,镇守徐州,所作所为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先帝。”
他的回答如此之直截了当,让彭均连接下来想说的一些担心都烟消云散了:痛快!决一胜负!
“好,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
“当然要放心,但事情不至于到那个地步。”李笠依旧笑眯眯,他来砀县巡视,就是要给彭均交个底。
让对方知道,自己可不是愚忠的蠢货。
李笠认为自己七八年来四处征战的功劳,和回报相比,肯定不会出现负数,所以自己不欠朝廷什么。
他立下的功劳,对得起自己的待遇,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只是基于这个时代的君臣观,皇帝萧纲对他的知遇之恩,是他唯一的亏欠。
李笠说出心里话:“我奉先帝之命镇守徐州,就不会让徐州被北边夺了去,这是报答先帝知遇之恩。”
“将来,朝廷要换人守徐州,可以,接任的人,至少要像样,若是无能之辈来占位置,免谈。”
彭均反问:“拒绝朝廷调令,道理上说不过去吧?”
李笠回答:“说得过去,要是让无能之辈来徐州当刺史,我当然服从调令,带着部曲、僮仆离开,步骑数万人,到新地方上任。”
战功赫赫的李三郎带着步骑数万人南下,这等同于直接恐吓,彭均明白李笠的意思,心中大定。
李笠态度强硬,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寒山是他们的根本,他们几个养精锐部曲,靠的就是寒山各种产业挣来的钱粮撑着,不然光靠鄱阳的产业,彭均可养不起部曲之中的数百骑兵。
要知道,养一匹战马的消耗,抵得上五户人家。
一人双马的配置,耗费翻倍。
该说的说了,李笠不忘交代:“你抓紧时间囤积粮草,说不定,江南若是乱起来,给徐州的供给会骤减,到时候,我们必须有库存粮。”
“你自己也要提防细作、刺客,毕竟齐国来明的行不通,极有可能来阴的。”
李笠不厌其烦的交代着,不是他不放心彭均的办事能力,是为了让彭均重视起来,及早为渡过‘寒冬’做准备。
建康城里的权力斗争,他没能力掺和,守住徐州、挡住齐国南下之路,为第一要务。
若建康城里的权力斗争引发内战,徐州就只能独自抵御卷土重来的齐国大军。
但徐州决不能丢,因为守住徐州,是对国家负责,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自己的‘团队’负责。
毕竟寒山城里,有许多人大量的产业,不容有失。
若朝中围绕权力的争夺,决出了胜利者,按时代的惯例,这个胜利者迟早会走向那一步。
那么他发兵干掉篡位者,或者干掉屠戮先帝子孙的权臣,也算是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