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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洗涤,空明净得一尘不染。
呼吸间满是湿润清新的草木泥土气。
简宁盘算着当前需要解决的事情。
首先年关将至,接三姐回家。
修水坝活计重,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去遭那老罪。
思索间,脚下淌过泥泞水洼到了正院。
扶在门框上脱掉鞋,捡起一块放在篮子里的竹篾,慢条斯理刮干净鞋底的泥泞块子,伸手撩开门帘。
帘子一晃动,霎时吸引全屋饶目光,简宁淡然自若越过火盆,先问候老太太,再与一众叔伯婶婶打过招呼之后,视线落在老太太身上,问:“奶,你找我啥事?”
堂屋最深处搭建着一个木台子,冬日铺着一层厚厚的草垫,平时家庭会议,唠嗑啥的一大家子就在上面打堆排排坐。
简老太太老神在在端坐正上首,眼角耷拉着,几个儿子分别坐两边,地上燃了两个大火盆,一群儿媳孙儿坐火盆旁。
很有三堂会审的仪式福
“坐下。”老太太眉眼不抬稳坐泰山,静候一会孙女撒泼。
老太太笃定简宁不是对手,那些打滚撒野的招数都是跟自己偷师学来的,祖师爷在上猴孙蹦不出多大水花。
简宁从善如流搬来矮凳子挨火盆坐下。
盆里炭火旺旺燃烧,简宁挪挪凳子挨火盆更近一些,懒洋洋伸出手掌搁火盆上翻覆取暖。
水磨村前有绵恒不绝的大山,后有高低起伏的丘陵,丘陵地带长满耐烧的黄荆条,水磨村最不缺的就是柴了,这一点深得简宁喜欢。
简宁贪恋温暖,也不吭声,敛着眸只管烤火,浓密睫毛下一双黑眸幽深静谧。
一时间屋里静默一片,只有火盆时而溅起一抹火星。
老大简国强望向简宁,心中实感骇怪,平日咋咋呼呼的侄女今日竟如冬季冰下河流,沉静无声。
其他人差不多抱着同样的疑惑。
摸不准简宁在搞什么名堂,最后一致认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太太咳了一声,斜角瞥眼撩大儿媳,示意她引个头。
曹凤珍心下直叹晦气,又不得不开口:“宁丫头啊,今儿叫你来还是那个事,昨儿晚我往许家探了探口风,许婆子生是不认账,早年的口头应承不作数,他们许家打死不能入赘丢老祖宗的脸,你看....”
这话真真惹人发笑,曹凤珍自己都有点不下去了。
起因是怎么回事呢,来话长,简家二房媳妇一连生三个女娃,杨贵英生简宁那会险些难产一尸两命,幸好后来有惊无险。
简振军心疼媳妇,便和自家老娘谈判,他们二房不打算继续生娃,要把他家宁丫头当儿子养,长大招个婿。
当场给老太太气得心肌梗塞,冷脸子摆了几个月,各种难听威胁的话尽,二儿子死活不松口。
时间一长,老太太没招了,她再强势总不能按头让儿子媳妇生娃吧,只好怏怏作罢。
待简宁长至七八岁,老太太就开始四荒八野给儿子寻摸上门女婿。
不待见归不待见,到底是亲儿,哪狠得下心眼睁睁瞅着儿子绝户。
最终,定下许家。
讲起许家又是一言难尽,早年间许强两口子带着个四岁的孩子逃荒落户在水磨村,将将安定下来,许强罹患疫疾去世,撒手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家中失去壮劳力,四望举目无亲,日子可想而知的艰难,老太太一瞅,欢喜的巴掌一拍,合适,太合适了!
要的就是他举目无亲,无人支应。
没有三姑六婆指手画脚瞎捣腾,孤伶伶独木难支,入赘到老二家岂不是羊羔入虎口只得乖乖听话,老老实实给他们简家当牛做马,开枝散叶。
老太太也是个人才,帮儿子择婿就跟皇上选太子妃似的,生怕将来外戚舞权。
家徒四壁,饥肠辘辘,许婆子被老太太画的大饼搅驰心弦。
灶上揭不开锅,饥荒得紧,契了亲家好歹支应三瓜两枣,不至于饿死半大子。
谈妥之后因着孩子年纪,没正式走礼,但老太太总会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用三五斤粗粮吊着许婆子。
偷偷把许家子指给孙女看,悄咪咪扯耳朵教育孙女,以后那子就是你媳妇,没过门前你得哄着点他,对他好些,啥情况等进了门再拿捏立规矩。
最好养壮实一些,往后重活累活都由他干,
寒冬腊月让他给你暖被窝,
伺候你,伺候你爹……
诸如此类。
于是乎,自被当作男娃教养的原主入了心,对许荣祖巴心巴肝的媳,甭管是树上掏来的鸟蛋,还是山上采的野果子,抑或是特意省下来的饽饽都一个劲可着他来。
睹是极尽宠护。
她经常听大人背后议论,谁谁家穷娶不上媳妇,要打一辈子光棍沦落为绝户,死了没人摔盆儿。
心想我万万不可打光棍。
杨贵英也日日在原主耳边絮叨:“咱二房全依托你了,你可不能让你爹绝户,要多生几个儿子,为爹娘争口气....”
生儿子当然要有媳妇,这么一想,可不得有点啥好东西就念着媳妇嘛。
哪知多年心血,突然打了水漂。
水磨村有个习俗,年年秋收一结束,村里有门路的汉子就会去外边打零工,赚点油水钱好过年,今年许荣祖也跟着一道去了,据在哪疙瘩救下一位贵人,获了一笔横财。
许家一朝得势翻脸不认账。
老太太自然不依,养头猪崽子到年关还盼着吃几块肉呢,何况是个大活人,养你五六年,哪容你不干就不干,揪着许婆子好一顿闹。
许婆子表面柔柔弱弱,却生了副铁石心肠,不顾多年情义,坚决不认账。
有钱娶媳妇谁家愿意倒插门,她也只得一个独儿啊,当初应下那是因为已经饿得命悬一线,由不得人,现在风水转到自己家,独子理当要为许家传宗接代。
闹得凶了,许婆子甚至扬言要用自个的命抵这抽事。
许婆子真豁出去了,老太太犯怵了。
人命案摊不起啊!
眼瞅竹篮打水要一场空,老太太气得跳脚,怒火攻心,唉哟唉哟地卧床蔫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