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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国公的罪,自不可能有活命的可能。
大狱里八百间牢房关的满满当当,凡事与姚国公有所牵连的都在此地,单“谋逆”这一条罪,足以罪诛九族。
霜雪未融的地面上滑不留脚,斩首这天虽然没冰没雪,风却吹的瑟瑟发抖。
监斩官是新提拔上来的,头一遭办差事,自然力求稳妥漂亮,硬是顶着大风,连把伞都没让人撑。大义凛然扶着桌面的双手都已经冻的发红,只等着午时三刻。
虽然是阴翳的天色,让人看不清楚头顶的太阳,但沙漏里的沙子已经落完,监斩官手里犯由牌落地,刽子手酒洒大刀。
天上红雨落下,滚烫的热血,刚浇落地上就凝固成型,远远看过去地上已被红色沾满。
天气恶劣加之世道不太平,围观百姓寥寥,偶有好奇心活跃的也只敢远远观望,站得十万八千里,一眼却还是看到了遍地血红。
参差不齐的观众之中,一位蒙着白纱的女子,远远的站在酒楼门前,目光如炬的定在刑台最中央的地方,地上拖曳着重重的锁链,瞧这甚是粗莽。
漆黑的铁石,贴着熨烫的肌肤,比风更加摧心透骨,像是混入血液的一根钉子,让人呼吸都喘不上来。
才不过一日夜的功夫,意气风发的姚国公已经成为了披头散发的阶下囚,即便是仍然挺拔的脊背,却也显得单薄狼狈了许多。
他紧闭的浑浊双眼突然睁开,直直的看向对面旗杆飘飘的酒楼,却也只一眼,很快的移开了视线。
虽然戴着面纱,可只一眼姚国公就认出了她。
清惠长公主眸光流转之间,纤纤素指略微紧握,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依姚国公在北央的多年根基,不该就这么被困在了浅滩之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当真被擒到了。
今日来此之前,曾有人私底下越过禁制找到她,问她可愿参与计划其中。
清惠长公主未曾同意,但她仍然来了,成或者不成,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也该有个定论,至少让她亲眼见到结果。
劫法场这种事,古往今来并不媳,可能成的却也寥寥无几,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拼命,不得手是个死,得手了也要流亡天涯。
清惠长公主心知,依照现在的情况,姚国公就算是得以保全一条命也是苟延残喘,卷土重来是再也不能了,她与他这一面后,也是再也不能了。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一匹快马自远方脱缰而来,似疯了一般,嘴里嘶鸣着,蹄下溅起冰花,一头奔向刑场被士兵包围着的中心。
高居酒楼之上的临恪眼神一紧,嘴里叫道:“不好。”
一旁对坐的楚岚与汝华,具是眸光深凝,不约而同的视线落在姚国公身上。
是来劫法场的。
“拦住那匹马。”楚岚回眸看向临恪,疾言了一句。
临恪当即跳了下去,一跃落在了大街正中间,周围人见疯马不受控制,都巴不得置身事外,躲得远远的,只他自寻死路,显得格外醒目。
临恪迎风而上,一手缠绕住缰绳,一个侧翻利落的上马,小腿夹住马腹,试图用蛮力扯住发疯的野马。
可这野马丝毫不服管教,反而越挫越勇,猛地扬起前蹄,对着长空嘶鸣了一声,不断摆着前身,试图把身上坐着人甩掉。
颠簸感油然而生,临恪被这马晃得一个脚滑,踩在了雪地上,又被滑腻的雪一冲,整个人直接在地上猛摔了一个大跟头,手里缰绳也脱手滑掉了出来。
百姓见状又是一片惊呼,生怕自己被踩死在马蹄底下,纷纷寻找遮蔽物。
临恪从地上爬起来之时,为时已晚,仓促间将手里暗器掷向马蹄,可惜天公不作美,失之交臂。
楚岚原没有出手的准备,汝华却拧眉要站起来,他只得伸手按住她肩膀:“等着。”
话落,人便从廊前飞身而下,在疯马冲撞开士兵之前,一把拽住了马缰,纷繁手下一转,直接将马拴在了不远处树上。
趁着士兵还没赶到跟前,楚岚已急流勇退,转眼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他拂了下身上的树梢落雪,纵身自暗巷里跃上酒楼,急行了两步,挑开帘帐,目光横扫一室。
无人。
楚岚脸色微暗,看向一旁狼狈回来,正拍打身上污雪的临恪。
“啊?”临恪挠了挠头,“殿下,她不会又跑了吧?”
楚岚放下手里帘帐,转身向门外走,眸光沉如陨星,临恪连忙追上去,谏言:“您该把人绑在屋里再去对付那匹马,要属下说,她也太不死心,这怎么还想着抛弃您呢?是您不行还是她太挑啊?”
楚岚一个眼风都多余给他,直直下楼出了酒楼大堂,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门外躲在石狮子后边藏身的人群之中。
他一眼瞧见了她,次而注意到了她紧跟着的人。
眼见疯马被制服,清惠长公主按捺不住掀起面纱观望,露出了半张脸。
汝华刚刚正是注意到了她藏在人堆里,才紧随其后,下了酒楼。
人没丢就是好的,楚岚刚刚在众人面前制服疯马露了身形,未免被人盯上,一时不好上前凑的太近,只遥遥盯住她,连带着观察清惠长公主的举动。
这个时候,清惠长公主出现在这里,适逢有人要劫法场救姚国公,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疯马这出戏码之后,果然其他好戏紧随其后的开始上演,不知何处人家的炮竹燃了,在士兵围住树前野马之时,突然从天而降,烟灰共火星子一片。
刑台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果不其然趁乱跳出来几名粗布麻衣打扮的男人,鱼一样穿梭在人群中,不经意间就趁乱摸向了断头台的方向。
另有人,似乎是早就知道清惠长公主在此,一名乔装改扮过的老年人,遥遥投过去一眼,故意的在石狮子附近闹出动静,声声口称自己被炸到了脚,哭着喊着直坐在了地上,混淆视听。
清惠长公主只晃神了一瞬间,帮着吸引众人注意力,只是不露声色。
眼见清惠长公主已与此人碰面,二人悄然传递消息,汝华堪堪插足其中,肩膀撞了她一下。
乔装改扮的老年人见自己暴露,眼底凶光毕露,也不再装成怯弱无助之状,一下翻起身,鹰爪只袭对方面门。
清惠长公主匆匆躲在一旁,脊背抵在石狮子上,目光不由得看向刑台,只是烟雾缭绕看不清楚。
汝华内功被锁,身手久久不练,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却被刮断了一缕额发。
这中年人显然不是弱手,知道她体气不足,招招式式都用的阴损又霸道。
远远的,楚岚袖底弹出一粒饱满圆润的菩提子,撞在几处大穴,解开了她体内禁锢的真气。
汝华忽的背后一僵,继而整个体内血液流转速度都快了许多,脚步轻盈如踩在风上。
老年人不妨她突飞猛进,跟她对了一掌,反倒被逼的倒退了一步,体内真气动荡,伤到了肺腑。
汝华趁机欺身而上,控住了他的手腕,一用力锁住他双手,将人拍飞到烟尘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士兵守卫当中。
事成后,多看了清惠长公主一眼,却见她无动于衷,不像是参与劫法场之中的模样,转身退回了酒楼。
临恪跟她擦身而过,趁着刑台上烟雾缭绕看不甚清,赶过去帮忙控制场面。
汝华目光落在楼里一圈,在大堂靠窗的位置上停住,掌心一颗殷红的菩提子覆手放在了他面前。
楚岚冰冷指尖按在菩提子上,收回了袖子里,目光紧随着扫了一眼窗外乱况,兴致缺缺。
他本来也没打算阻止姚国公的人劫法场,要不是她方才站了起来,他根本不会出手制止那匹发疯的野马。
“灰大的很,回去吧。改天再陪你上街看热闹。”楚岚视线移回她身上,开口道。
汝华闻言又最后看了窗外一眼,砍头的热闹可不是说看就能看到的,可惜今天她看不到姚国公被处决了。
楚岚观望她神色:“临汜就在这里,你不必记挂。”
“清惠长公主呢?她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有人来劫法场?是故意来的参与了计划,还是无意偶然?”汝华没留恋起身,她在这儿也不能在出去帮忙,否则要被盘问。
楚岚在酒楼后的摊贩处买了一把伞,撑着走:“清惠长公主既然在姚国公事发第一时间就跟他划清了界限,今天这事她是不会主动参与进去的。”
汝华问:“你敢肯定?”
“推测,但八九不离十。”楚岚胸有成竹,语气淡淡的。
汝华不再问,也没再说话。
“你跑出去跟踪清惠长公主,是想顺藤摸瓜,找出藏在这里等着劫法场的人,帮丰逸守住这一关。但其实没有必要。”楚岚自顾而言,目光也始终落在前路上,没向她看一眼。
汝华眸光微动,睫毛覆下如羽,不加掩饰道:“你少管我。”
楚岚脚步顿了一下,偏头看了她一眼,继而点头,语气清冷:“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了,也算能入天下前列,我就不再多管你。”
汝华只冷然道:“那就一言为定,你可别不认账。”
及宅院,地上落雪已经清扫出了容人过路的地方,一树梨花比雪更白。
楚岚方才推开门入厅房,还未坐下,眼前就突然多了一柄剑,险险划过他的鼻翼。
他眼皮也没掀,伸手握住了桃木剑身,“走了这么远回来,你不累?”
这桃木剑是临恪买过来镇宅辟邪的,刃都没有,楚岚自然是不放在眼底的。
汝华将木剑横收,“说到就做到,你跟我比比看。”
楚岚没一口否决,只是看着她迟疑了片刻,道:“你才解了穴位,内功不稳,逞强必有反噬。”
“那就不拼内力,只看招式。”汝华不甚在意道。
“好。”显见的,楚岚同意了她这有些出格的要求。
桃木剑临恪只买了一把,他便取了剑鞘用,汝华抢攻,楚岚拆招,局限性极大的室内显然已经不足以放开手脚。
又到宅院内,施展开手脚,一时间倒也不觉得天寒地冻,冷风倒灌了。
两人武学一脉同门,剑法招式,除了个人习性上的偏重,不少地方高达十之七八的相似度。
越是一样的招式基础,才越能看出差距。孰优孰劣,更容易一眼见分晓。
楚岚并没有刻意相让,只是手下留有余地,但也久违的有些筋骨通畅的感觉。
平素没人跟他只论剑招的比试,更难的是两人剑法同宗同源,就像是湖水里的影子,有来有回,难得能互相映出不足之处。
最终拆了一百多招后,汝华先一步收了剑,转身回房间,“不打了。”
楚岚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给她把新得的貂衣找出来,嘱咐捂着汗也先不要凉着,冬天里一场病,好的比别的季节更难熬。
搁平日里,她总是要跟他作对,就算不是针尖对麦芒也会挖苦几句,这次却没说什么,真好好的穿着,一开始热些也没脱。
用火钳拨动碳火,汝华仍在回忆着方才过招的体会,目光藏在睫毛下,让人看不清楚是什么样的神色。
楚岚却难得见她如此认真琢磨事情的模样,就安静的在旁边也没打扰,掌心里把玩着方才那颗菩提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转。
其实解了她的内力倒也不打紧,只是看顾的难度增加了一些而已。但也不是天大的事,总归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又或者说,在酒楼外她是去追清惠长公主,并不是趁乱而逃,他解了她内力,她也只是制服了贼人,便转身回了酒楼。
说是放纵也好,犯蠢也罢,他只觉得,既然如此,或许她其实已没那么恨他,没那么迫不及待的逃离了。
或许……
若真有这“或许”,楚岚想他是愿意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