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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木对于此事其实也有听闻,因为早在前些日子,北地上下就流窜着说徐江南要来取他人头的流言,至于这流言是谁放出来的,拓跋木不用猜也知道,他斜倚在城墙上头,面前摆着方千疮百孔的小矮桌,上面一碟花生米,一碗清酒。
一连等了几天,不见来人,在拓跋木身后立着一位老仆人,时不时上来给他添酒,拓跋木每日也只等到酒尽,拓跋木是拓跋一氏不错,但是是个孤家寡人一个,父亲死在南下路上,母亲跟了另外一个国戚,拓跋木自幼跟着叔父一辈人生活,后来叔父病死,他虽然背负拓跋一氏的名号,但跟拓跋一氏的情分不重。
能有如今地位,全凭自己在疆场打拼。所以拓跋一氏哪怕依仗着族中身份给他发号施令,拓跋木也是充耳不闻。
眼瞧着拓跋木将酒饮尽,老仆人叹了口气,而后还是上前,熟稔添酒。
老仆人是拓跋木娘亲留给后者的唯一东西,所以前者不但见证了拓跋木的成长,也见证了拓跋木对苏邶风的纠结情感。
眼见拓跋木喝的急,老人忍不住说道:“公子,慢点喝。”
拓跋木这才停下手,笑着说道:“在中原,喝酒有种说法,说是轻举杯,深入喉,舒展眉,酒气奔腾如惊涛,然后重掷杯,一解千愁,才有痛快。可我尝试过百次,也不觉得有何痛快。”
眼见老人要开口,拓跋木伸手制止,又是自顾说道:“说不定是酒水不同,中原有许多种酒,以前就有魏酒醇厚,齐酒甘烈,赵酒绵涟,秦酒清苦的说法,只可惜当初南下的时候,没有如此尝试过。”
说着不自觉又是一口清酒下肚,老人也是不由自主上去倒酒,倒完之后唏嘘说道:“公子又想到少公子的娘亲了?”
拓跋木指尖顺着碗边淌出来的酒水,像是想起什么,一拳重重锤在桌子上,“要不是姓陆的有异心,巴结李继年趁着我辽金皇权交替的时候,想在王庭捞点东西,不然这西夏早就没了,惋馨也死不了。这些年他躲在北地,亲生女儿都不要了,呸,狗屁圣王,真是好笑,要不是老子瞧在惋馨的面子上,想让他给置办点嫁妆,这辈子他都别想见天日。”
拓跋木快言快语唯独提到那个女子姓名的时候,眼神温柔。
老人心忧说道:“可是少公子那里?”
拓跋木眼神温柔说道:“她娘亲死在我手里,这事她早就知道。我就没想过去瞒她,所以当初她来问我的时候,我想也没想便点了头。那一会我就没想过从她手上活下去,而且那天我就跟这丫头说了,如果有一天,你想报仇,我不会反抗。
那一天应该是我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这丫头的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甚至有血在刀尖上蔓延,可最后她还是将刀收了回去,那一会我就知道她这辈子都下不来手了,但是我的命,她要话我还是会给她。”
老仆人情急之下喊道:“公子。”
拓跋木自己添酒一饮而尽说
道:“这是我欠她的。”可随后拓跋木又是说道,“那也仅仅是她,别人可不行。”
说着,拓跋木拿起未尽的酒壶,椅着身子站起来,可在转身的一刹那,他望见了远处两道漆黑的身影,一旁的影子则是修长,拓跋木转寰回来,将壶中酒饮尽,笑道:“这才是痛快。”
身影须臾而至便到城下。
徐江南没有抬头看上面的人。反倒是低下头低声说道:“你要记住这里的一草一木,记清楚,这里原来是中原的,看见城墙上的字了吗?那是我们老祖宗一笔一笔刻上去的。当然不止这些,你还得知道为什么我们西夏跟辽金打仗,北齐不敢妄动?因为西夏丢了秦北沃野千里,可北齐一样丢了幽燕十八城。这是中原的耻辱。
在中原,西夏北齐,无论是谁丢了江山,都不丢人,大不了一句技不如人,可丢了这秦北沃土千里,这才丢人。
以前陈铮让我过来,我不答应,那是因为我看不起陈铮,纵便他说的大义凛然,我也知道他有私心,他想当九五,想坐中原唯一的王。不然当年不会放任辽金南下。”
徐江南低下头,看着一脸迷茫的少年,突然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这些你现在听不懂没事,但是你要记住,日后无论你是北齐的刀客,还是西夏的剑客,我也不介意你把读书人口里的大义踩在脚下,但你得揣着一份你心中的大义。不然不要说是我徐家的门人。”
就在徐江南跟少年絮叨的时候,拓跋木亦是低头打量着这个道行并不及他的年轻人。关于徐江南的传闻,他听过不少。
当然与他来说,最为深刻的还是面前年轻人是西夏徐暄的儿子。辽金和徐暄打的交道可太多了,在徐暄之前,西夏和辽金攻防五五之数,徐暄来了以后,胜负便开始倾斜,拓跋木跟徐暄对峙过,他倒不觉得徐暄有多么的料敌先机,但的确有劲无处施展,起先徐暄放弃了一部分城池,将人和粮食都移往后方,建立了一个彼此的缓冲带,倚城而守,紧接着又是烽火千里,尤其徐暄在按部就班的同时,不求一击毙命,这边划两刀,那边给你开一道口子,让人难受。
就算是夺地,徐暄也是夺五寸还三寸,只占两寸,等到辽金回过神来时候,徐暄已经收回了不少失地,后来拓跋木才知道这叫蚕食。
再到后来西夏南下,本想趁着徐暄蚕食南国的时候,趁火打劫一把,没曾想等到消息传到辽金皇庭的时候,徐暄已经将西夏黑金战旗插了金陵城墙上。
拓跋木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棋差一招,过了这么多年等过了意气的年纪,他这才承认自己是看低了徐暄,处处棋差一招那就是云泥之别。
所以在徐江南刚好名声鹊起的时候,他还是关注过前者,不过徐江南不管是从卫家活着出来,还是金陵一行,似乎能让拓跋木感兴趣的还是徐江南如何一跃九品。
其余的就算险恶,在后者眼里,也不过小打小闹。
但在这会,拓跋木对徐江
南的兴趣才提到了高点,拓跋木早就九品,他一身修为都是在疆场打滚摸爬过来的,所以深知九品之难。
不过到了这里,也不得不提一下阴阳教的教主陆阳,原本已经被打压的偏安一隅,没想到姓陆的去了西域一趟,转而破境九品,陡然知命,再加上辽金皇庭方面的原因,这才任由阴阳教发展到今日,当然,拓跋木对此依旧不以为然,要论单打独斗,他可能打不过陆阳,可拓跋木手握兵权,十多万的辽金铁骑,冲锋起来,怕是铜墙铁壁也得土崩瓦解,这也是他最大的本钱和手段。
阴阳教的陆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这才想着从辽金图腾上下手,如此才有跟皇庭讨价还价的底气。
徐江南絮叨完了以后,抬起头,淡色说道:“可是拓跋将军?”
拓跋木瞧着这位胆色十足的青年,依稀能瞧出能让他一直棋差一招的故人影子,只是面前年轻人的眉间英气更甚,而故人的书生儒气要多上几分。
拓跋木闻言以后,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和好奇的说道:“我在这等你已有数日了,想过许多你不会来的理由,没想到过条你愿意来的理由。说说?”
徐江南不理拓跋木,只是凝神望着城墙上已经斑驳陆离不像样的关隘名字怔怔出神,他似乎想从印象中把这个关隘的名字想出来。
拓跋木瞧着徐江南并不理他,倒也没生气,用手敲了敲桌子说道:“年轻人,不怕死?”
说着,一道细小裂缝开始顺着桌台蔓延,到拓跋木的脚下城墙,甚至有那么一时间整个城墙都在抖动,灰尘扑簌,土地裂开的细微声响不绝于耳,直到徐江南目光所在,戛然而止。
在依稀可见“关”字的前两个字又加了一刀,使得更加不好分辨。
徐江南抬起头,看了一眼拓跋木,随后又低下头,摸着少年的头,又小心翼翼将他肩膀上的落尘拍掉,温和说:“你怕不怕死?”
少年摇了摇头,可随后又点了点头。“怕,但是我更怕让我爹娘知道我不敢替他们报仇。”
一直坚强的少年明显是被之前拓跋木的手段给威慑住了,声音有些颤抖。
徐江南将手伸到少年背后位置,往前一按,佯怒说道:“不怕才是嘴硬,你可以怕,但不能缩着脖子,缩着腰。得站直了。”
徐江南将背后剑匣卸下,取出桃木剑,将剑匣还有点灯都交给少年,小心系好,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温和说道:“回去吧,记得我要你办的事。”
待看到少年眼中的担忧,徐江南笑着说道:“放心,你不到西夏,我便不会死,我不死便不会让他追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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