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麝香的味道很重，当初柳姨娘把那个礼盒拿出来的时候，程馥甄第一时间就肯定礼盒里有麝香香水。而此时手上的礼盒，她也非常肯定，没有麝香香水。
“这东西哪来的？”程馥甄认真问道。
秦齐都被她那严肃的目光吓着了，他指了指一旁的柜台，“这边。”
程馥甄连忙把东西拿过去，认真问售货员，“这款可是日本来的限量版兰花香身体粉？”
“是的，就剩下这两三盒了。秦少爷的眼光……”
售货员还未说完，程馥甄便又问，“这款身体粉可有附赠品？”
售货员狐疑地打量起程馥甄来，若不是因为秦少爷的面子，她才不会理睬这种乡巴佬。她还是很客气地回答，“小姐，很抱歉。我们店从来不附赠礼品。”
“我的意思是，这款礼盒里是否有附赠的礼品？香水之类的？”程馥甄再问。
见秦齐追过来，售货员依旧保持职业的微笑，“抱歉，也没有。”
“所有的礼盒都没有吗？”程馥甄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所有礼盒都没有附赠礼品。”售货员肯定地回答。
程馥甄缓缓地眯起双眸，忽然就无声无息笑了。看得售货员都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姐，你也喜欢这东西呀？”
秦齐这一声“姐”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程馥梦在一旁偷偷看了他一眼，立马又低头。
“这玩意很贵吧？”程馥甄问道。
“我道歉的诚意无价，姐和馥梦要喜欢我全买下！”秦齐特高兴。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一盒就够了。”程馥甄笑着说。
虽然姜姨娘被赶出苏家，可是，她至今还惦记着那件事，因为那件事没完，因为另一个真凶还在苏家，就跟她们姐妹俩住在同一屋里。那个真凶就是柳姨娘！
当初正是因为柳姨娘绊了她一脚，她才推倒姜姨娘的。她想不明白柳姨娘的动机，也没有证据证明柳姨娘绊她，所以至今都只能是提防着。如今好了，秦齐送的东西就是证据。
按道理，兰花香的身体粉和麝香香水是不能放一块的，她当初就很纳闷了，如今看来，麝香香水就是柳姨娘私下放进去的。柳姨娘送的礼盒和打翻的香水她可都好好藏着呢。
柳姨娘的屁股不可能坐到大房那边去，她如此算计，难不成是把矛头指向了二夫人和苏以辰？她也想帮二爷生个儿子来争家产？
程馥甄琢磨着，始终觉得不对劲，柳姨娘若有跟二夫人争的心，那至少也得等二房和大房争赢了呀！二房若赢不了，柳姨娘就算再有算计，也都没机会争。柳姨娘是个聪明人，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程馥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程馥梦拽她的手，她才缓过神来。
“姐，咱们走吧？快走……”
程馥梦真要哭了，方才至今，秦齐一直盯着她看呢，还一直笑，就跟不安好心的大尾巴狼似的！
“姐，我送你们回去？”秦齐自告奋勇。
程馥甄没答应，自个叫了辆黄包车，临走之前又强调了一遍，“秦大少爷，程培坤的事你可记好了！”
秦齐没回答，意味深长地问道，“姐，你们回苏家吗？打算一直住苏家？苏家离医学院那么远，小兔子岂不得住校？”
此事程馥甄心中早就有打算，她没回答，只让拉车师傅去高恩路，苏宅。
秦齐看着黄包车远去，才慵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背后不远处有一个男人，一直看着他们。
此人有一米八几的个头，身材高大傲岸，他穿着米黄色的稠制长袍马褂，梳着光亮的大背头，浓眉大眼，十分英俊。他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挑眉睥睨着前方的秦齐，那眸光高傲冰冷而狂佞不羁，似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氏百货的少东家，沈家的大少爷沈司安！
秦齐离开之后，他才转身往商场办公区域走去。
“少东家，看样子那帮人日本人没说谎。”说话的是沈司安的仆从，徐辛丑。此人四十来岁，低调沉稳，在沈老太爷身旁伺候了十多年，沈家的人见着他都会唤一声徐叔。沈司安掌管沈氏百货之后，沈老太爷就把他送给沈司安使唤了。说是使唤，实则是帮衬。
“秦齐，呵呵！”沈司安轻哼，十分不屑。
日本人劫持程馥梦想威胁程馥甄，没想到威胁不成，反倒丢了程馥梦。当天晚上，石田社山本先生连夜打电话给他，说秦家少爷参与救人，沈司安和徐叔一直都还不相信。
苏彧和秦齐交好，这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沈司安万万没想到这么危险的事情，苏彧竟也敢拉上秦齐。苏彧就不怕开罪秦爷吗？
“少东家，苏三爷一定是故意的。他想借秦家的势压咱们和石田社！如今日本人收敛了，咱们这边也得从长计议。”徐辛丑低声说。
“秦家的势？”沈司安冷笑不已，“呵呵，秦家的势不是那么好借的！等着瞧吧！”
徐叔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思索什么，他跟在沈司安背后走，没再出声。
然而，没一会儿沈司安就停了下来，看着橱窗里的苏记胭脂，冷声道，“碍眼！”
见他迟迟不走，徐叔才上前走，低声劝道，“少东家，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家按时交完那批货之后，沈司安当场就要沈家把那批货和百货商店里所有苏记胭脂水粉全都拉回去，取消和苏家所有合作，宁可赔钱也不让苏记的脂粉进入沈家的商铺，然而，徐叔立马拦下他。徐叔说一旦终止合作，就会落人口实，而且要再找苏家的麻烦就没机会了。
沈司安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就是忍得难受，不痛快。
“少东家，走吧，办公室里还有客人。”徐叔提醒道。
沈司安这才从橱窗边走开，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程馥甄还真是丑，苏老爷子订这门亲，应该就是冲着万脂胭红去的。徐叔，你找人去查一查。”
徐叔笑了，“少东家，我听人说苏家这批货用的是新工艺，节省了一半以上的时间。工厂里有传言，说新工艺是程馥甄琢磨出来的。这位大小姐，不简单呀！就算得不到万脂胭红，得到这位大小姐，苏家也不亏。”
沈司安一个大男人对胭脂水粉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甚至是反感。若非石田社的山本社长盯上万脂胭红，他才不会搭理程家这种穷酸落魄的家族。三年前他接管了沈氏百货，也正式和石田社打交道，也是那个时候起，他才知道沈家和石田社的关系。
沈司安不屑地嗤了一声，大步离开，没多搭理徐叔。
这会儿程馥甄姐妹俩已经远离了沈氏百货。程馥甄哪会知道自己第一次到沈氏百货就被沈司安撞上了？她坐在黄包车上，满心都是柳姨娘的事情。
“姐，咱们什么时候搬出苏家呀？”馥梦问道。
摸底考试的成绩会在三天之后出来，三天后程馥梦便要进医学院上两个月的预科班。等到明年新学期便要开始为期三年的医学生生涯。
程馥甄这才缓过神来，低声回答，“明儿咱们就去找房子，就在医学院附近找。你跟姐住，不住学校宿舍。等安顿好了，姐就去找活儿赚钱。”
程馥梦高兴极了，连忙凑近，在姐姐耳边悄声说，“姐，你给我钱都在，回去了我就拿给你。”
“好，姐手上也还有点钱。够用的。”程馥甄亦是低声。
她没告诉馥梦苏彧那两千大洋聘金的事。她原本还想着，回到北平后拿那笔钱把程家的生意重新做起来，谁知道一来上海就回不去了。如此一来，她只能把两千大洋藏好，到时候好还给苏彧。
姐妹俩回到苏家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她们一进门就看到江妈就迎面走过来。
“程大小姐，程二小姐，我等了你们好久，你们总算回来了。”江妈满面春风。
程馥甄打趣地说，“看样子是好事。”
江妈笑道，“老太太为沈家那件事高兴了，今天晚上请大伙去吃饭，特意交待了，一定要请你们姐妹俩过去。二夫人他们已经先过去了，让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程馥甄正要婉拒，江妈却又说，“程大小姐，大伙都等着你们开宴呢，赶紧过去吧。”
这话让程馥甄毫无拒绝的余地，只能拉着馥梦和江妈往老太太那边赶去。路上，程馥甄低声交待，“馥梦，记住了，多听，少说话。”
程馥梦紧张着，扯着程馥甄的手，低声说，“姐，我不说话，你替我说便是。”
程馥甄睨了她一眼，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苏老太太屋内摆了个八仙桌，满桌佳肴美酒，真如江妈所言，大家伙都等着程馥甄她们。
八仙桌有四侧，对门为主座，左右两侧为偏座，左为尊，右为次，背对门为下座。程馥甄一进门就发现这座位极有意思。
苏老太太坐主座中间，苏彧和苏以辰坐在她左右两边；左侧偏座空着，分明是为她和馥梦准备的；右侧偏座上，依次是大夫人，二夫人，大小姐；而下座则是大房的女婿蒋清河，大房的顾姨娘还有二房的柳姨娘和丁姨娘。
若是大爷和二爷在场，这位置必是另一番情况。然而，眼前这一番情况，足以让程馥甄瞧出名堂来。
她和馥梦是客人，老太太把左侧位留给她们，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次座上的两个人，蒋清河和柳姨娘。
蒋清河是大房入赘的女婿，大小姐的丈夫，照理应该坐到大小姐身旁去的，却被安排在次座上，同几个姨娘为伍。很明显，蒋清河在苏家的地位极低，且不得苏老太太待见。
次座上三位姨娘里，顾姨娘为大爷生了一个女儿，正是苏家的二小姐苏婉绾；丁姨娘则为二爷生了三小姐苏婉缃。独独柳姨娘没有孩子，大房那边没有孩子的姨娘多了去，可偏偏就二房的柳姨娘能坐到这儿来吃饭。别的不说，至少柳姨娘比其他人更得苏老太太的宠爱。
程馥甄在苏家这些日子，跟仆人们打听了不少事，也基本了解苏家的情况。对于柳姨娘得老太太宠这事，她倒是今日才发现，颇为意外。今日在沈家百货偶得了那份“证据”，她倒也没想对柳姨娘做什么，但是柳姨娘若敢再打什么歪主意，她绝不会手软！
大家正在闲聊，一见程馥甄姐妹俩过来，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老太太喜笑颜开，热情地招呼程馥甄入座，苏以辰则高兴地起身来迎。
程馥甄带着程馥梦同几位长辈福身行礼后入座，她的位置就是苏彧左侧第一个位置。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她入座之后，和苏彧间隔了足足一人之位。
苏彧抬眼瞥了一眼，特意伸手，将碗筷推到程馥甄面前去。
这下，所有人便都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