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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还见褪粉梅梢,试华桃树,馨香远溢,满城一派生机勃勃,大街上川流不息,琳琅店铺盛客临门,汀洲画船载相思,肃肃花絮。
我信步于青石街上,托腮垂眸凝思,心间抑郁久结不散。
与白衣男告别后,我在大街小巷东奔西走,找寻工作,却终是一无所获,那些掌柜见我生得纤弱可怜,二话不说便将我赶走,不予机会。
虽大唐相对较为开放,但封建社会,依无女子的一席之地。
正待郁闷间,前方忽有一人横冲直撞而来,与我擦身而过,向后疾奔而去。
我本不以为意,复见一耄耋老汉蹒跚追来,一路呼天抢地,悲愤不能自已,道是小偷无良,抢了他给老伴买药的血汗钱,妻子正命在旦夕。
我一时愤愤不平,简略宽慰了老汉两句,一个箭步掠上飞檐,疾追而去。
那小偷轻功不凡,飞檐走壁如轻车熟路,但又怎会是我的对手,眼见便要追上那道身影,我足下一生劲,正要一举冲上前去,忽闻一声崩响,屋顶朱瓦竟被我猛然踩塌,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坠向屋中,携着一片碎瓦灰尘。
千钧一发之际,我于半空一个优美地翻转,发上晶铃飘响,雪白的衣裾飘散飞扬,身如天外飞仙,轻飘飘地落于长桌之上,单膝轻点案面。
我轻舒一口气,半蹲在桌上,恍惚间抬首四顾,却在瞬间愕然怔住!
但见满屋飞沙走石中,桌边围坐了满满一圈人,但观那雍容锦衣,脑满肠肥,若非达官贵族,也是豪门商贾,只因灰头土面,不辨真颜。
在我正前方的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个身躯昂藏的男子,着一身明黄氤氲的镶金丝宽袍,虽因烟尘模糊了面孔,但犹可见发如宣墨,鬓若刀裁,剑眉凛然,其面凝铅云,英目含威,仿若要把这尘嚣纷扰,都压制下去。
他身后伫立两名黑衣男子,均是腰佩宝剑,深藏不露。
如此看来,他们应是在商讨政商会议,却不料被从天而降的我打断了。
满室飞尘悄然沉淀,明媚的日光,由屋顶破洞中倾泻直入,映染出众人灰扑扑的身影,惟独罪魁祸首的我却是纤尘不染,被瞧得一清二楚。
尴尬的气氛无限酝酿开来,面对满座怔忡如雕,我僵硬地缓缓举起右手,以招财猫的标准姿势,扯出27。5度的标准微笑——“嗨!”
旁侧一人回神之下,怒极拍案而起,因灰尘连呛了两个喷嚏,断断续续怒喝道,“哪、哪里来的刁民?!给我抓、抓住她,啊……啊切!”
我笑得不尽尴尬,“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话音未落,却见那两黑衣男长剑出鞘,飞步袭了过来,剑锋凝霜寒,怒啸九天,宛如游龙刺孤星,化作点点寒芒,斩断了满室尘嚣!
这份突起的杀伐,霎时惊散了满座宾客,惟那黄袍男子端坐如神。
一惊之下,我即刻向后退跃开来,身形优雅如午夜兰花,蓄力一拍案面,登时震起满天飞尘,片片碎瓦残骸,凌厉如刃,席卷而去!
两人剑势挥扫如虹,将漫天碎片铮铮格挡开来,滴水不漏。
我脑中飞快思索,此刻那小偷定已逃得无影无踪,老汉又等着救命之钱,我总不能空手而回,自己身无分文,便只能从别人那里取了。
我目光如炬,凝定在那锦衣男子腰间鼓鼓的钱袋上,不顾两人捉襟见肘,轻功一展,如烟云过隙,以迅雷之势疾闪而过,直向那男子掠去。
黑衣人惊骇之下,剑势瞬间回转,直追我身后而来。
我飞掠间妙手空空,迅疾探得钱袋,随即翻空跃起,身轻如燕,雪衣在空中舞成清丽的华彩,轻巧避过排山倒海的剑势,落于长桌另一端。
我抬眸浅笑,轻若春风,“借你银两一用,我先走一步,失陪了!”
语毕,我施展举世无双的梯云纵,忽如断线的风筝飘了起来,跃出屋顶破洞,轻烟似地奔逃而去,不消片刻,便将追来的二人甩得无影无踪。
我将整袋钱赠予了老汉,虽未能夺回他的钱袋,但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亦是感激涕零,我又落得两袖清风,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愉快。
于是乎,今日种种际遇,让我鬼使神差地萌生一念。
天下之大,富人锦衣玉食,穷人食不果腹,未免太过不公,若是能劫富人之财,济穷人之困,该能拯救多少人,而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竹屋内灯火如煌,两道浅影静静摇曳在窗纸上,如同夜色鬼魅一般。
两人对坐竹桌旁,菜香渺然间,清淡的菜肴米饭,宛然在目。
柔暖的火光,映照着少年清冷如霜的面容,将这静夜平添了几分清寒。
凝着少年安逸进食之态,我伸手抚上他柔嫩雪净的脸庞,清笑潋滟,“逸儿,师父决定要当神偷,以后就不用为生活担心了,还能劫富济贫,你安心待在家里就好了,其他的事不必操心,你的平安,就是师父最大的安慰。”
此刻,我才发觉,潮起潮落,岁月轮回之间,萍水相逢的他,已在我心中变得那么重要,正是因为,我在这里的亲人和朋友,也唯有他而已。
他持箸之手一凝,抬首,那清冽双眸直视而来,顾盼之间,宛如寒玉冰雪,连微渺的烛火亦为之一黯,仿似不胜这份幽冷的寒意。
我心下微微一滞,继而付诸一笑,“怎么?逸儿不高兴?”
他默默凝望,面上殊无喜怒,“师父小心。”
我欣然地化笑而开,信手拾起瓷碗汤勺,盛了一满碗桂圆莲子羹,款款置于他面前,“能有逸儿这么一句话,师父已经很开心了。”
窗外晚风细响,琼花雪白莹润,悄然绽放在夜色之中,飞洒了满城月光。
接下来数日,我精心准备偷前事宜,在市井明察暗访,记下了扬州数一数二的商贾,并逐一了解宅内布局,届时可一举寻到藏宝之处。
为训练神偷之术,我买了数百只锁,式样各异,一应俱全,每日于家中研习以钢丝开锁,三日下来,已是轻车熟路,瞬间开锁如运诸掌。
我右腕上戴了一特制银镯,外观镂刻精美,纤巧玲珑,与普通银镯并无二致,但其内部空心,将钢丝藏入其中,随身携带,任谁也不易发现。
好在我在现代之时,遍览群书,尤喜各种稀奇古怪的书,对机关巧簧熟稔于心,古代的防备比现代落后百倍,偷盗当可不费吹灰之力。
深夜,万籁俱静。
狭长黑暗的巷道,晚风习习,更漏声声,一道黑影幽灵般一闪即逝。
豪门世家,碧瓦朱甍,门户紧锁,两座石狮傲然直视前方。
楼台水榭在月色中静立,月华皎皎,枝叶扶疏,摇下一地醉人的斑驳。
我遍身紧身的黑色皮质劲装,脚着皮靴,以厚实的面罩掩面,长发悉数藏入帛帽中,额前刘海飘飘,颈侧系以悠长绫带,纵跃间轻舞飞扬。
这一身乃是由我亲手设计,请裁缝缝制而成,端的是轻灵纤巧,将体态之曼妙,勾勒得惟妙惟肖,可谓是既酷又炫,行动起来方便已极。
这神出鬼没,踏沙无痕的绝世轻功,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我悄无声息地潜入庭中,投石引开附近徘徊的家丁,自银镯中抽出一根钢丝,随意捏了个形状,解门上横锁,但闻啪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甫一踏入屋中,我便风卷残云地大扫荡,凡是金银珠宝,只要瞧着顺眼,便收为己用,包袱转眼已是沉甸甸,余下之物,却是无能为力了。
我将包袱斜系背上,本欲出门而去,脑中转念一想,万一我哪天出名了,官府给我起个难听的称号,那还不得郁闷死,我得自己取个好听的。
思及此,我复又折回屋内,取出一把匕首,在雕柱上镌刻一行繁体字——
神风到此一游。
翌日,富甲一方的郑家被盗一事,在扬州传得沸沸扬扬,引起轩然大波,官府接到举报,在各处张榜捉拿盗贼,闹得满城风雨满城尘。
我盗宝成功后,并未立即采取行动,只将盗得的珠宝藏于家中,待风头一过,才将部分换成银两,趁夜偷偷遣送至穷人家,余下则自己留用。
从此之后,夜色中多了个神龙首尾的身影,游走于富甲豪门之家,不为人知地盗走大量财宝,每次都只留下相同的六字,潇洒而去。
而在不久之后,神风所盗对象,从豪门富贾,渐转为贪官奸商,择肥而噬,散之于民,由此一来,清者自安,浊者自惧,满朝人心惶惶。
神风盗之名,便由此在江湖风云中,耳濡目染地传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