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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五年,八月二十五日!
胡府书房。
胡广收到了来自辽东的信件,老头儿盘坐于几案之后,不紧不慢的拆开火漆,漫不经心的翻看了起来。
胡广之所以会有此等表现,是因为近两年来,李满与胡广之间的书信往来,多以叙家常为主。
在胡广看来,李满早已出师,可以独当一面了,因此,近两年来,他与李满之间的往来,鲜有谈及公事之时,两人谈话的内容多以养生、教子为主。
此举,亦有避嫌之意。
一来,胡广的身份过于敏感,虽贵为六朝老臣,身上有着无数的光环与荣誉,但高位之下,亦有无数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稍有一个不慎,便会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悲惨下场。
胡广做了一辈子的大汉忠臣,他可不想临了时,还要落得一个晚节不保的悲惨结局。
二来,李满身为独领一郡的封疆大吏,的确不该与朝中大佬过从甚密。
若非李满与胡广皆为忠心耿耿的大汉忠臣的话,估计他们的坟头草已达数尺高了。
胡广眯着浑浊的双眼,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中的左伯纸,开篇总是毫无新意的问候之语,而胡广却好似百看不厌般,总要一字一句的细细品读一遍,才肯罢休。
胡广待李满比自家子侄尚要亲厚三分。
胡广常与人言:论文事,当以伯喈称冠。
论武事,则以子忠称雄,但是,文武俱佳者,唯子忠也。
是以,诸弟子中,传吾衣钵者,唯子忠也。
蔡邕每每闻之,却也只有无奈叹气的份儿,没办法,胡师喜欢文武俱全之人。
再者,李家名声实在太好,李满之祖,父,在任期间皆素有贤明,且均与胡广交厚。
李满类父,勤于王事,他的能力更是没的说,这样的人,很难叫人不喜欢。
胡广幼子,胡硕,时年三十有二,由于胡广上了年纪的缘故,于是胡硕毅然辞去官职,常伴于胡广身侧,每日晨昏定省,亲自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
此时,正恭立于几案一侧的胡硕,眼看着父亲的脸色从欢喜转而变得越发的凝重,直至将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胡硕一脸疑惑的来至胡广身边,探头望向父亲手中的左伯纸。
胡广倒也并没有要背着他的意思,于是,将手中的左伯纸交与胡硕之手,任其自行翻看,并感叹道:“此乃子忠呈与为父的治蝗之策,此策一出,天下无蝗,堪称利国利民之举。”
天下无蝗,纯属胡广激动下的夸张之语,当不得真!得到有效治理,倒是真的!
胡硕一目十行的看罢治蝗之策,面色呈现潮红之色,激动道:“子忠有经天纬地之才,实乃大汉之幸。”
胡广闻言笑眯眯的点点头,道:“替为父更衣,为父要入宫见驾。”
胡硕闻言连忙称诺,在府中婢女的帮衬下,为胡广更衣。
良久之后。
胡广身着红白相间宽袖束腰朝服,头戴三梁进贤冠。腰配金印紫绶,穿着一双双尖翘头方履,自书房缓步而出,在胡硕的搀扶下,前往仪门处登车,而后径直向皇宫行去。
马车行至宫门前,缓缓停下。
胡广于宫门外整理衣冠仪容,而后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之下,径直向南宫崇德殿行去。
一路行来,众人见之,无不主动与之请安问好。
行至崇德殿外,却见张让正站在宫门前,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待胡广行至近前,张让微微躬身,笑道:“胡公安好?”
胡广点头嗯了声,道:“陛下可在殿内?”
“在呢,陛下得知胡公入宫求见,特命奴婢在此恭候胡公。”
“臣有要事求见陛下,烦请张常侍代为通传。”,胡广沉声道。
“胡公稍候。”,张让说着便转身向殿内行去。
片刻之后。
张让去而复返,神情肃穆的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胡广,扯着公鸭嗓子道:“陛下传太傅觐见。”
胡广抬手抚了抚头上的冠帽,整理一番仪容之后,至宫门前脱履,而后迈步入殿。
张让见状则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
入殿,行礼过后,刘宏命张让为胡广看座,道:“不知太傅所谓何来?”
胡广正欲起身回话,却听刘宏轻声道:“太傅年事已高,不必居于繁文缛节,免礼。”
胡广倒也没矫情,微微躬身,道了一声谢陛下,然后娓娓道出了此行的来意:“启奏陛下,近年来,臣与辽东太守李满,就治蝗一事进行了多次的探讨与印证,臣等经过多年研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终于得出了一份行之有效的治蝗方略,今日入宫,臣欲将此略呈于陛下,请陛下御览。”
“哦?”,刘宏闻言大喜过望,急不可耐道:“快快呈上来。”
张让连声称诺,将刻印在简牍之上的治蝗方略,呈于御前。
在来时的路上,胡广将治蝗方略重新抄写了一份,如今这份是副本,原稿被胡广留在了马车中。
胡广在官场浸淫了一辈子,李满那点小九九,自然瞒不过胡广的双眼,胡广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在胡广想来,既然李满想要深藏功与名,自己成全他便是。
至于李满为什么要深藏功与名,这个问题并不难猜,相比于入京任职来说,边郡更适合李满,辽东百姓更需要李满这样的文武全才。
正因为此,李满才要深藏功与名,否则,天子很可能会以累功为由,将其调入京中任职。
李满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李杨以辽东百姓需要一名文武双全的太守为由,请父亲留在辽东,为大汉镇守边疆,为百姓抵御异族。
李杨在此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杨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不能自己做主,但他可以通过影响李满,来实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李杨作为穿越者,熟知历史的走向,乱世到来之前,自己必须提前做好打算,否则,一个不慎,便会落得粉身碎骨的悲惨下场。
身处乱世之中,中央官员,远不比地方太守来的重要。
当皇帝形同虚设之时,掌管一地民生、操百姓生死大权的封疆大吏才是国家的实际统治者。
“好!”,刘宏拍案叫绝,激动道:“此策甚好,太傅大才,可安天下也。”
胡广微微躬身,谦虚道:“陛下谬赞了,此乃臣之本分,当不得陛下如此夸奖。”
刘宏爽朗大笑道:“太傅此策,于百姓有再造之恩,实乃利国利民之举。”
胡广闻言再度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古今罕有,古人常言,君明则臣贤,臣能有幸得此良策,皆赖陛下天恩浩荡,实乃天佑大汉也。”
良久之后,张让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出言打断了君臣二人间毫无营养的互夸之举。
张让目光灼灼的望向刘宏,躬身赔笑道:“如此良策,当如何实施?”
刘宏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低头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
毫无头绪的刘宏,皱眉望向胡广,请教道:“太傅可有良策?”
胡广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道:“此略虽好,可...唯恐百姓不买账啊。”
百姓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有限,或者说,百姓喜欢稳定的生活,不喜推陈出新那一套。
纵观历史,许多王朝均有推陈出新的利国利民之举,但是,奈何百姓不买账,如此一来,再好的政策也无法得到良好的贯彻与实施。
刘宏与张让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顿了顿,胡广继续说道:“可先寻一郡,推广、试行之。”
“当以何处试行?”,刘宏缓缓点头,问道。
“幽州,辽东郡。”,胡广回道:“此略为臣与子忠共同造就而成,子忠对其知之甚深,陛下可命子忠代为施行。”
刘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微微颔首,当即拍板道:“可。”
刘宏与胡广心里跟明镜似的,欲想推广新策,则必须由一位对新策知之甚深、能力出众、手腕强硬、威望甚高的封疆大吏来执行,李满恰巧完美的符合了上述的诸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