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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义章表情淡定,口若悬河,内心却是另一番滋味,就像煤炉上烧开的热水翻腾不止。
卫稷,卫稷,卫稷,他心里默念着卫稷的名字,那个跟自己缠绵厮混的女人肯定是卫稷,从小她就跟着自己形影不离,啥事都敢干,胆子比男孩子都大。
这事绝对不能让慕烟知道,必须想好一个理由来应付慕烟可能产生的疑问,怎么跟卫稷摊牌呢?她对自己的爱恋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这时候不能强硬地把她推开,卫稷性格刚烈,弄不好就把她推下了看不到希望的万丈深渊。
柳义章忽然想起了一首宋词《钗头凤?红酥手》,出自南宋词人陆游之手,陆游当年也是受困于跟自己的表妹唐婉的情感纠结,写下了情真意切的文字,“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柳义章决定把这首词抄录给卫稷,卫稷自幼饱读诗书,聪慧通透,她看到这首词后,自然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这样既避免了面谈给俩人造成的尴尬或芥蒂,又能提醒卫稷跟自己的这种男女私情是不会有结果的,陆游和表妹唐婉的婚姻就是一场悲剧。
这时候,慕烟已经起床。
柳义章心疼地说,“慕烟,你工作太累了,再睡会儿吧,天亮还早着呢。”
慕烟笑着说,“傻侄,你不是吵吵饿了吗?我这里还有点大米,我给你焖米饭吃。天亮了,卫稷这丫头来的话,你又舍不得吃了。对了,卫稷昨天晚上七点多就交班了,你的战马就拴在外面,她没进来陪你喝酒?”
柳义章赶紧把提前想好的理由说给慕烟听。
“慕烟,昨天你急匆匆地跟着石琴护士长进手术室后,我敲在医院门口碰见了守疆,兄弟相逢,自然格外亲热。我俩就在外面的山坳叙旧,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极力邀请他到你的宿舍喝酒,他推辞了,说今晚必须返回前线,我也没强留,就一个人回到了这里,应该八点多了吧,喝了一瓶白酒就脱衣服睡下了,正好错过了卫稷下班的时间。对了,慕烟,守疆跟我说他不想在运输大队当汽车兵了,想让我帮忙把他调到五三五团,你怎么看?”
“义章,王守疆这个人,我接触过几次。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非常不好,我知道他是德哥的义子,从小受过柳家大院不少的恩惠。但我觉的他并非是个感恩之人,我是通过一件小事看出来的,第一次见到他是去年春节前,很难得他能认出我,我知道他的身份后很是激动,就邀请他到我的宿舍坐了一会儿,给他煮了几个鸡蛋吃,他离开时,我还送给他两瓶罐头,他那时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一口一个姑姑叫得很亲热。第二次见面时,我只给他了一个鸡蛋,也没给他罐头,他脸上马上就露出不悦的表情。第三次见面时,我干脆啥也没给,他见了我哭丧个脸很不情愿地喊了声姑。这都不算啥,只能说明他心智不成熟,关键是后来,他跟一个坐他的车到后方医院休养的一位首长大发牢骚,说我对他这个侄子不闻不问,一点人情味也没有。直到前不久,我从南京返回医院时,他找到我,求我帮忙把他调动到你的部队,因为那时候你已名声大噪,我当然没答应他,王守疆这个人跟柳兴章和柳徽章不一样,他私欲膨胀,为了名利不择手段。义章,你一定要远离这种人,农夫和蛇的故事说的就是王守疆这种人。”
柳义章听了也很生气,这些年柳家大院没少资助王守僵,小的时候过年,爹娘都要把他喊到家里吃年夜饭,还给他压岁钱,他能这样对待慕烟,就同样能这样对待柳家大院,古人云人心不足蛇吞象,一点也不错,他是看到兴章和徽章跟着自己晋升的快而眼红,才急着到自己身边来,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地深交。
“傻侄,起床吃饭吧。”柳义章拿过衣服赶紧穿上,他怕慕烟看见胸前的新鲜牙印,那可是卫稷昨晚上‘作案’留下的痕迹,柳义章突然想起有天凌晨,也发现过自己胸前和肩头上有牙印,当时还以为是慕烟所为。
“慕烟,你也一起吃吧,太多了,我吃不完的。”柳义章说着就给慕烟也盛了一大碗米饭,慕烟还真饿了,这几天她一直担心柳义章的安危,没啥胃口,好不容易把柳义章盼回来了,昨天晚上又工作到半夜,现在又累又饿。但即使这样,她也不舍得吃,她把碗一推,笑着说,“傻侄,我的生活待遇比吴祥森都高,还能缺碗米饭吃嘛,你饭量大,都吃了吧。我现在一点也不饿,天亮后到食堂随便吃点就行。”
柳义章压根就不相信慕烟的鬼话,她的待遇确实很高,但吃到自己肚子里的却很少,兵团给她特供的鸡蛋等营养品基本上都留给自己吃了,柳义章夹了一些鸡蛋放进慕烟的碗里,说道,“慕烟,我已经给卫稷留出了一碗,你不吃的话,等卫稷来了,她一点也不会客气,给你吃个精光。”
慕烟只好端起碗吃了起来。
“慕烟,你准备怎么跟卫稷谈感情的事?”
“义章,这个我真没想好。其实你做的很不错了,跟她独处尽量少一些,不要给她一些容易误会的暧昧讯号。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回国一趟,要处理好两件事,都跟你的终身大事有关,一个是安抚好王卉,快刀斩乱麻,千万别藕断丝连。再一个就是去南京看望你的未婚妻吴雨桐,她现在怀着你的骨肉,你就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代表柳家大院跟吴祥森谈你和吴雨桐的婚事,你和吴雨桐最好先把结婚证领了,婚礼以后找机会再补办,这件事要低调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什么要把你和吴雨桐的婚姻摆到议事日程?我这些日子又仔细看了几遍吴雨桐写给你的信,她怀孕才两个多月就急着给你写信,告诉你回国的真相,表面看是跟你报喜的,实际上她和吴祥森是在利用肚子里的孩子向你催婚。现在你虽然仅仅是个团长,但谁都知道,照目前的势头发展下去,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将来超过吴祥森都不无可能。吴祥森和吴雨桐都担心你移情别恋或者被比吴祥森更高的官员看上你,不瞒你说,这种情况确实已经发生了,这几天就有人从南京不断给我打电话,委婉地问你个人的情况,我都明确拒绝了,你想一想他们找我是因为我是你姑姑,他们也很可能找吴祥森了解你个人的事,吴祥森会不着急吗?但他又不好意思主动向我们提出婚约,只能通过吴雨桐的信来提醒和施压,我想上午就约吴祥森来我办公室面谈你和吴雨桐的婚事,趁着部队正在休整的机会,把你的个人大事尽快解决,免得夜长梦多。义章,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慕烟,除了打仗,其它的事我都听你的。卫稷这里,我刚才琢磨了一下,还是你出面跟她敞开了谈比较好。我呢,配合你给她抄录一首陆游的词,旁敲侧击地表明我的态度。慕烟,我给你讲,卫稷和王卉虽然都是我表妹,但卫稷要难对付多了,她太了解我了,也太像我了,我俩从小耳鬓厮磨,关系特别亲密,说句难听的话,我身上哪里有块痣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咱俩必须配合好。你筹划的不错,我尽快回国跟吴雨桐结婚,这样大家都能安心。”
柳义章当即在信笺上默录了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准备天亮后送给卫稷。
慕烟站在柳义章的身后,对他的字赞不绝口,“傻侄,你脑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东西?现在让我默写古诗,除了李白的《静夜思》,其它的忘得干干净净,陆游的这首词,我都没读过。”
“慕烟,这很正常,术业有专攻嘛!你在医学上的造诣,不也是精益求精吗?在朝鲜战场绝对是屈指可数。我的这些国学都是从叔公哪儿学的,按理说,你和文轩叔是叔公的子女,从小耳濡目染,国学功底应该最好才是,结果呢?叔公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儒家思想,对你的国学教育一直就没用心,而文轩叔不知为什么也不喜欢读书。我听我爹讲过,文轩叔小的时候因为读书不用心,经常被叔公用戒尺抽打手掌,以至于后来,叔公把你家里的藏书全部送给了我爹,我爹书房里的书只是柳家大院藏书的一小部分,大部分藏书都被我爹锁在地窖里,我和卫稷就经常偷我爹的钥匙,到地窖里找一些禁书看。柳家大院的地窖是我太爷爷亲自设计的,地窖常年保持干燥,里面还有刻板机和油墨印字机呢,这都是我爷爷当年在黄县办报时所用过的东西。慕烟,你对我爷爷有印象吗?”
“义章,我也没见过你爷爷,我小的时候只是听我爹讲过你爷爷的很多往事,你爷爷比我爹大三岁。如果健在的话,今年应该六十八岁了,他是民国十五年离家逃亡的,那年我刚出生,你爷爷是被狗肉将军张宗昌生生逼走的。张宗昌是胶东掖县人,但他对家乡没干过一件好事,在青岛他镇压工人运动,在烟台他镇压文化运动,而他的部下也大都来自胶东的黄县、掖县、胶县一带,这些人常年跟着张宗昌为虎作伥,最终都没有好下场。义章,出来做事,跟对人是最重要的,最近我通过各种渠道对吴祥森做了很详细的背调,这个人真心不错。他资历老,性格耿直,为人刚正不阿,董铮就要比吴祥森圆滑的多。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你和吴雨桐的婚约尽快定下来,这样吴祥森和董铮都会对你鼎力扶持,因为他俩都是吴雨桐最亲近的人,这就是政治婚姻带来的无形资源,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始终保持一身正气风,做一个恩泽百姓的清官,而不是像张宗昌那样专门鱼肉乡邻的败类。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变节了,我宁愿带着你远离官场,隐居山林而孤老终生。”
柳义章握住慕烟的手,深情地说道,“慕烟,我知道今生我们做不了夫妻,但彼此永不相负!我跟你说过,我柳义章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知道宦海就是争功名夺富贵的名利场,我也读过《官场现形记》等鞭挞官弛暗的小说,官场也是一个特殊的战场,是包罗社会万象的一个大染缸。打铁终需自身硬,我啥时候都是那个铁骨铮铮的柳义章,如果你发现我为了功名利禄变成了软骨头,你不必带我远走高飞,因为那样的柳义章根本不值得你去爱,你就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