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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绿叶在风里起伏蔓延,升上云端的阳光里,老驴椅着铃铛啃着地上青草,臀后的书架,敞开的小门,蛤蟆道人推趴在门口,两眼翻白,大口大口的喘气。
前面的道路上,陆良生与聂红怜走过草间,偶尔回头看去老驴和师父,书生将这段时间途中的见闻边走边说给她听。
“先是去看望了周老,人年岁大了.....他女儿前两年也嫁人了,身子出了点小毛病,差点卧病起不来床。”
“妾身知道他的,以前公子秋闱还在他府上住过,想不到一下就过去这般久了。”
聂红怜想到周府的过往,嘴角忽然弧出一丝微笑,抬手遮掩了一下。
“记得,周老他女儿叫周蓉吧.....”
“嗯,还被你入梦吓过。”
‘嘻嘻,妾身那时候就是那个性子。’
剔除恶魂之后,聂红怜不像从前还是罗刹鬼时的记仇、凶恶,不过胆子却是比往日大了许多,晃在身侧的手,悄然翘起葱白的手指,触去一旁的陆良生袖下的手掌,轻轻握住。
面上没多余的表情,还像刚才那般,看着去往陆家村的道路,有着说不完的话。
“公子离开后,庙观里的香火忽然多了许多,妾身感受到那些虔诚的香客礼拜、祈愿诉苦,想帮他们,身上香火法力就自行沾附上去,帮他们解决了困扰又反哺回许多法力,神台上妾身那尊泥塑,还有里面尸骨,感觉再过几年就能长出血肉。”
“.....公子母亲还有小妹,有时也会过来给妾身上香,我就悄悄将她们拉去庙观后面,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现身......”
山间湿润的风吹拂,随聂红怜柔和的嗓音说起栖霞山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就连陆盼八人上山打了多少猎物、明月童子偷偷跑去小泉山见母亲几次都说了出来。
走过一段林荫小道,伸手去摘一朵野菊花时,脸上笑容忽然愣住,将手中野花放回去,挽着长袖走到陆良生一旁,说起一件事来。
“妾身之前太过高兴,差点忘记一件事情。”
陆良生回头又看了眼老驴,书架门口趴着的师父翻了个身,懒洋洋的倒垂脑袋,晒着太阳。
他收回视线,看去女子。
“忘记什么事了?”
“妾身之前的那张画皮,她被恶魂附着,把那只红狐吃了......妾身来不及通知明月,让她钻出聚灵阵,跑出了栖霞山。”
“跑了?”陆良生重复呢喃了一遍,眉头微蹙起来:“没有触动我布置下来的法阵?”
“没有。”
回答这句,聂红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接触对方时的感受。
“妾身感觉她.....身上有公子的气息,应该是时常听公子讲学、法术,悟了道,道行提高不少,不像一般小鬼小妖了。”
一侧,陆良生牵着女子的手继续往前走,看到她犹豫、担心的神情,晃了晃紧握的小手。
“能听我讲学悟道,那也是她本事,不过就算这样也无碍,说不得她还要感谢我呢。”
见红怜还是一副担忧挂在脸上,摇头笑起来,说道:“她是你魂魄之一,有自己的意识,算下来,你还多了一个妹妹不是?咱们红怜那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以前也不是!
聂红怜握着男子的手,陡然紧了一下,挑起下巴,美眸眨了眨,笑道:“因为.....有公子、蛤蟆师父,还有婶婶他们!”
笑出甜甜的梨涡,听到陆良生宽慰、甚至有些不在乎画皮离开的事情,聂红怜心里也松了不少。
两人脚步轻快,牵着手过去陆家村,村口,李金花、陆老石、陆小纤早早等候在那里,道人拿着一块大白面饼蹲在人群旁边啃着,回来时,他直接回了村里告知大伙一声。
村里听到陆良生从外面回来,坝里练着身体的陆盼八人,石锁磨盘一扔,捡起短衣搭在肩头,一窝蜂的赶去村口,那边,大椅上昏昏欲睡的陆太公听到喧闹,迷糊的睁开眼睛,缺牙的嘴蠕了蠕。
“咋了,娃子们都放学了?”
“不是,是良生回来了!”
就在附近晒着衣裳的村妇端着木盆说笑一句,也要往那边过去凑凑热闹。
“哟,良生回来了。”陆太公撑着梨木杖起来,颤颤巍巍走出两步,歪了下头:“哎,良生是谁?”
又慢慢转身坐回去。
过往的、田间做活的村人停下来,远远近近听到熟悉的铜铃声,不久,站在村道的另一侧,杏边上,一男一女,身后跟着一头老驴慢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是哥!”
陆小纤指着那方的身影朝母亲说了一声,兴奋的踮起脚尖,挥起手,又放到嘴边呈喇叭状,大声呼喊。
“哥——”
“姑娘家家没个正行,也怕嫁不出去!”
李金花把她按下来,顺手打了一下,不远蹲着的道人偏过头,陡然笑起来,八字胡都挤的分叉。
“那.....我不介意。”
“闭嘴!”妇人人瞪过去,听到身后陆盼喊了声:“良生!”目光这才转去村外,儿子还有那位红怜姑娘并肩走了过来,连忙从一声不吭的丈夫手里,夺过柳枝。
“除了上床,就没见你主动过一回9得老娘出马。”
骂骂咧咧埋怨丈夫一通,看去儿子时,脸上笑出花来,拿着柳枝替他扫去身上尘埃。
“良生,家里饭菜都煮上了,赶紧回去。”
回头又朝围在村口一帮村人,大吼:“看什么看,没你们的份儿,回家各吃各的!”
村口,陆盼一帮人热闹叫嚷几声,便一哄而散让出道来。
“大伙可别嫌我母亲啊。”陆良生说笑的语气朝众人拱了拱手。
周围村人也都不是第一天知道李金花性格的,哄笑起来,。
知道知道!”“赶紧回家吧,省得饭菜凉了。”
“凉了也不打紧,到时候来我家,正好还有两斤肉还挂在梁上。”
有人插口道:“你家还有人,那等会儿我去你家吃去。”
“美的你!”
村口一片说笑哄闹间,陆良生笑着双手掺着父母,旁边还跟着小纤、红怜,见到昏昏欲睡的太公,施了点法力滋养一番,方才辞别一众乡亲,回到篱笆小院。
篱笆院墙牵牛花颓败,留下片片青绿的叶子风里椅,老驴卸去书架,摞起前后蹄,兴奋的跑去驴棚,铺的稻草间打起滚儿来,惊的另一头牙口轻的壮驴躲去角落瑟瑟发抖。
陆良生推开许久未住的房间,书架一放,推开窗户,看着院中柏树枝繁叶茂,洒下金色斑驳。
阳光里,道人捧着一双崭新布鞋喜滋滋的从小纤房里出来,跳到树杈上,搁怀里闭着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嘿嘿的笑。
红怜一转衣裙,上下化成朴素的青花衣饰,跟着李金花走进灶房,挽起袖口淘起米来。
站在窗口的陆良生看着满院的一幕,深吸了口气。
回家的感觉总是令人心安舒适。
转身,走去书架,将书本画卷一一拿出,摆去书桌,纸墨笔砚填充,房里又有了书香的感觉。
书架下方,隔间小门吱嘎推开。
蛤蟆道人疲倦的爬出来,看到门口‘咯咯’的花白老母鸡走过去,又猛地探进脑袋的瞬间,蛤蟆转身回到隔间,呯的一声,将小门关上。
暂时不想出来了。
听到关门声,书桌前的陆良生看了一眼,挥手将门口的母鸡驱走,接着整理桌面,偶尔想起红怜提到的画皮逃走一事,微蹙眉头,看去窗外,金色的阳光正从窗棂倾泻进来,照在他脸上。
‘会跑去哪里呢?’
碧蓝的天空,白云如絮,远去的与长安交界的西凉州,阴云堆积,阴沉沉的响起雷声,荒郊野岭之间,难见一户人家。
哇——
成群的老鸦黑压压栖息树林嘶哑啼鸣,或在树下一具白骨空洞的头颅上跳来跳去。
轰!
陡然一声雷音滚过天空,鸦群‘哇’的嘶鸣,展开翅膀惊得在林间乱窜。
阴森森的林子里,青白的电光照出林间女子的轮廓,轻柔踩过地上枯枝落叶,走去树下那具白骨。
“荒山野岭,无人安葬,想必也很可怜,不如与妾身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