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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真正要让雕塑家注意到你,有两个办法。”
等笑声渐退,肖清寒又接口道,“一个是像你今天这样,站到他面前毛遂自荐,当然,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多。另一个就是让自己突出,外形上无法做到突出,那就内涵突出、成就突出。像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人,不是每一个都美,但当你走进蜡像馆,你会由衷地感觉到他们由内而外散发的美,那就是人格魅力。所以,小家伙,加油吧。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成为那样的模特!”
场下又一阵掌声,那个小男孩胖胖的手掌拍得尤其起劲,一双眼睛更加闪亮。受到他的鼓舞,孩子们的问题多了起来,但多数都是一些无关雕塑的幼稚问题,肖清寒有问必答,机智地应对让场内每一个人对他的崇拜更深。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苏浣儿。
她以一个观众的角度看着他,心里升腾起的除了崇拜还有自豪。为她曾经那样勇敢地对这块美玉死缠烂打而自豪。
最后一个问题,站起来的是个文静的女生,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有几分羞怯,出口的问题却清晰响亮:“肖老师,我想问你,你的雕塑技术那么棒,是不是什么都能塑?有没有曾经给你留下遗憾的东西?”
这个问题够有深度,肖清寒也赞许地点点头,然后,他拿起麦克风,目光扫过后面的某个角落,缓缓开口:“如果什么都能雕塑,那雕塑家就该改个名字,叫岁月了。这世界上,只有岁月的刻刀是万能的,他能让许多不可能成为可能,能让许多伤痛得到平复,能让许多汗水凝成收获,也能让许多美丽归于颓败。可是,岁月的刻刀又是最残忍的,因为它不允许你从头再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雕塑家的人生跟常人一样,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要说我最遗憾的,就是曾经傻傻地放掉一段美好,并执拗着不去把它找回来。所以现在,我最想雕塑的就是一份回忆,一份把自己填进那份美好的回忆,可你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同学们,人生没有回程票,趁现在大把的青春还握在你们的手里,一定要好好把握,别等将来再想雕塑回忆,那就只能像老师今天一样苦涩了。”
没有料到他能说得这样坦诚,全场一片静寂,紧接着是压倒一切的掌声。这掌声甚至感动了苏浣儿,她也卖力地鼓掌,连眼角有酸酸的东西涌出都没发现。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肖清寒竟然看到了那滴晶莹,向她绽开一个温暖的笑。是的,只向她。
这一刻,在场的每一个成人都读懂了那笑容背后的含义,可是再没有一个人嘲笑,心中涌动的,只是绵绵不休的感动。
看看时间,竟然又是一个小时,午饭时间都过了,大家竟没觉得饿。校长三言两语地总结,班任带着学生们直接去食堂,肖清寒则在一众领导的陪同下走向职工餐厅。
一路上,数不清的孩子对他笑,他也一一地笑过去,脸上的表情甚至是苏浣儿都很少见到的亲切。她知道,他的成长是孤独的,在该天真烂漫的年代,他过早地成为大人。如今看着这群可爱的孩子,一定是激起了他心头最隐秘的痛和最原始的快乐。
“苏姐,崇拜死了,感动死了,羡慕死了!”林枫走过来,把手插进她的手肘,一连串地感叹。
“哪儿那么多死呀活的,你就是小女生心态,枉你已经当了两年人民老师。”看林枫仍然一副陶醉的样子,苏浣儿忍不住笑她。
“你敢说你不感动?苏姐,别折磨人家了,我都想替你答应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答应什么,尽管去,我不拦着。”
“唉,你怎么属蜗牛的,缩在壳里不去看外面的风景,你就不想了?雕塑回忆啊,我听着都想哭。”
“行了,再说我真急了,排队去!”
两人已经进了食堂,各自拿了餐具去打饭,林枫见她仍是一副食古不化的样子,作势要拿饭盒拍她。
一顿饭吃得无波无澜,只是四周一片轻轻的议论声,大家都在回味着刚才的演讲。每当苏浣儿转头,都会撞到或远或近地有人看过来,目光中不再是探察秘密的兴味与嘲弄,换成了遮掩不住的羡慕或是嫉妒,不管哪种,苏浣儿都不喜欢。她只希望,大家拿她当这餐厅里的桌子凳子,看不见才好。
离开餐厅,苏浣儿和林枫一起回了宿舍,刚要躺下休息,手机上来了短信;“能出来一下吗?有事对你说。”
她真想不出去,可是,又怕他自作主张找上门来,让老师们撞到,会更糟,只好又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校门边,听到路虎车汽笛响起来,她没敢犹豫,直接走到车边,开门坐上去。
“速度够快,这可是在你的学校里,不怕别人看到?”
“就是怕才要快点啊,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刚接到电话,上海那边有点事让我赶过去,我可能下午就出发,跟你说一声。”
“哦,这完全可以在电话里说,再说,你要去哪儿,没有必要向我报备。”
“呵呵,浣儿,你非要这么残忍吗?”他并没看她,眼睛放空看着车子前方,“要是没有那一晚,你让我放你走,或许还有可能。可是,你把自己给了我——我承认开始是我无赖了些,但后来你也是想要的——这样,我更不可能再放你走。这次回上海,我打算找秦翌谈谈,把我们的情况如实说给他,我想,他或许比你看得明白,会主动放你离开。如你所说,毕竟他爱你,应该希望你快乐。”
“不许你去招惹秦翌,你要是敢,我就再也不会理你!”苏浣儿语速飞快,要挟的话不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
“哦,这么绝?那你说怎么办?你这种蜗牛心态只会让我们三个都痛苦,你怎么就不明白?”
“你痛苦我管不着,而且我想,你也不见得痛苦多久。但我保证,不会让秦翌痛苦,我会和他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只要你离开。”
“好,好,苏浣儿,我好话说尽,你就是听不进去是吧。既然不受你待见,那我就走。不过,你可想好,我也不会永远站在那里等你回头。这次文化交流会的事忙完,我会回法国,在那之前等不到你回心转意,我就送份大礼祝你和秦翌百年好合!”
没必要再谈下去,苏浣儿拉开车门下车,扔下一句:“那我提前谢谢你的大礼!”
再没答理他,肖清寒直接发动车子,驶到铁门边,门卫师傅开门慢了一些,他就一遍遍地按汽笛,苏浣儿皱眉苦笑:“这是上午在演讲台上那个风度翩翩的肖清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