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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福波只能低头道:“卑职并无其他异议,谨遵大人军令。”
“这就好。沈千总,请坐。”叶富笑着站起身来,背着手绕到堂下,“沈大人,各位大人,我知道,施行如此严刑峻法,各位心里头是有怨言的。叶某并不是弑杀之人,实在是情形所迫,逃兵太多,因此才不得不为。还望各位谅解,也希望可以尽全力配合。另外,我刚刚也说过了,此法,属严刑峻法。有些兄弟心里头不满,不愿意遵守,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呢,也不喜欢强人所难。所以,本着自愿的原则,本法自颁布起三日内,有不愿意遵守的,我一概理解,不予追究。不愿意当兵,可以脱了这身军衣做百姓。但无论是当兵,还是为民,都不许擅自逃走。有弃城而逃者,无论军民,概严惩不贷!三日为期,可以自愿选择。但一旦过了期限,就别说我叶某人不近人情了。规矩说得很清楚,王经历,待会儿你把刚刚杜大人给你指出的疏漏都填补一下,然后下发执行。”
好不容易散了堂,四个把总结伴往外面走,杜福波阴阳怪气的感慨,“一口一个杀杀杀,他还真拿他自己当戚大帅呢!我说,几位,这不能再忍了吧?”
“不忍怎么办?”宋汝良嗤笑一声,“论官衔,那是咱们的上司。论后台,人家是刘总兵、江总兵的亲信。论情,人家给了你选择的余地,不喜欢可以走啊!论理,那私逃本来就不对,战场上逃兵还不是论斩吗?人家于情于理,都是稳占上风。拼官位,拼后台,你样样都玩儿不过人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认命吧!老杜!反正啊,只要他不是直接弄到我头上,我是不打算跟他对着干的。”
宋汝良一向如此,杜福波本来也对他不抱希望。转头去看陆鼎、唐望,却发现两人早就快走几步,跟他离得远远的。
“你们就逆来顺受吧!”杜福波恨恨地喊道,“你们这样,早晚让姓叶的一个个给你们整死!”
陆鼎听到身后的声音,搔搔耳朵,眼角余光似是不经意地朝着右前方的一个角落瞥了一眼,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白痴!
他在心中暗想,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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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衙后院,叶富散堂之后就回了这里。
大难不死却还不知道后福在哪儿的王行见他走进来,便连忙上前服侍他除下官服,换上一身便装。屋子里点着火盆,烧得够热,即便是数九寒天,却依旧觉得温暖。
换好了衣服,他径自去了书房,王致已经在此等候他了。
“王经历,久等了。”叶富客气的对着王致拱拱手,王致没有表示,叶富也不在意,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来。
王行小跑着过来给叶富倒茶,而后便往叶富身后一站,像是没看到王行一般。
他们兄弟一直都闹着别扭,叶富懒得干涉人家的家事,便只装作没看到。
王致显然也对此早已习惯,坐下来,便只当屋中只有他和叶富两人,他眉头微皱着,对王致说道:“大人,这头一步,咱们虽然算是走出去了。但以下官对几位把总的了解,他们怕是并不会这么容易的接受您制定的规则。即便现在并未见到任何的反抗,但那大概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对您还不熟悉。而且,制度初颁,并未伤及根本,他们应当是还在观望。所以,任重而道远,大人的麻烦,怕是还在后头呢!”
叶富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王致这短暂的几天之中,也算是对叶富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知道他此时虽然点头,但心中其实应该是并不太赞同自己的话的。
王致琢磨了片刻,还是决定劝上一劝,“大人,请恕下官直言。之前您要求下官草拟连坐法文案的时候,下官就提醒过您了。严刑峻法在某些时候的的确确是有很大作用的,但应当并不包括现在。如今这个时候,正是该凝聚所有能够凝聚的力量,想方设法拉拢消化的时候。而绝非是像您命令之中所说的那般,动不动就杀。叆阳堡内驻军本来就不足,如若再因此而大幅减员,甚至是激起兵变,那可就糟糕了!”
“王经历此言差矣。”叶富见他又绕回这个本来应该已经过去的问题上,苦笑一声,却不得不跟他解释道,“设若我并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严刑峻法高压之下,是极有可能发生您说的那种情况的。但我这不是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吗?如此一来,只要他不跑,我自然是谁都不想杀的。”
王致退让半步,“好,就算不激起兵变。可若是因为选择而造成大部减员,那又如何处理?驻军不足,又要到哪里去充实?”
“王经历,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商量的事情!”叶富说着,递出一张纸去,“你现在帮我草拟一个招兵告示,大略的要求,我已经写在这里了。你只要帮我整合一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增补的地方。”
王致不明所以,接过纸来一看,顿时惊愕,“大人,您这……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的确,除了王致自己,怕是所有人看到这页纸上的内容,都会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
此时的辽东,最缺乏的就是兵源。不惜从临近省份大批量的募集士兵、抽调军官填补空额,打仗的时候,甚至都出现了以兵源换取官位的做法。就现在的状况而言,只要是个青年男子,就已经是上等的兵源,哪里还轮得到挑挑拣拣?
可王致的纸上却明确的列着他招兵的要求,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在王致眼中,简直就是苛刻!
叶富却是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道:“照我这上面写的去润色就是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让你润色,是为保证语句平实通顺,读出去百姓都听得懂。绝非是让你把我提的要求都润色掉!这些规则,有一条算一条,一条不满足,就不能在我的麾下当兵!”
王致表情冷肃,对叶富说道:“设若如此,那下官觉得,大人怕是很快就会沦为整个叆阳的笑柄!”
“哦?此话怎讲?”叶富问道。
王致回答说:“如此严苛的条件,如此危险的工作,若不是傻子,哪会有人来当兵?在叆阳当兵是要命的活儿,条件低些尚且招不到人,又更何况,您这……唉……大人,您若真的不想做,下官又不会逼您……”
“王经历,您误会了。”叶富说道,“我并非是脑袋烧坏了,也绝非食言而肥。不过,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跟你多做解释,你只需要帮我把告示拟定好,不出十日,我便给你一个交代。”
王致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那纸上的内容直摇头。
突然,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惊得几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靳一川气冲冲进来,对着叶富便说道:“大人,那杜福波也太不像话!整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您的坏话!这样的人,可是留不得啊!”
杜福波留不得,但叶富暂时却还并不想动他。
颁布连坐法的当日,叆阳堡内军中一些士兵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到了当天晚上,就开始陆续有申请退出军队的士兵,甚至是低级军官了。到了第二天,眼看着退出的人并未遭到什么打击报复,一直在骑墙观望的人,也就纷纷站了出来申请退出。
叶富信守承诺,对于退出的人既往不咎。很快,整个叆阳军堡之内,名为三个把总,下辖满编论理应该是一千三百二十人的军队,从不足五百到锐减过半,到第二天傍晚清点人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两百多人。低级军官空缺较大,士兵更是不足用。种种迹象,让王致不禁觉得,这个军堡,怕是要不攻自破了。
而就在第三天早上,新贴出的招兵告示,更是印证了王致的设想,让叶富彻底成了笑柄。
“为扩充军备,补充兵源,以保境安民,护卫乡土。自即日起,募集新兵。凡有志报国之青年男子,无论户籍,均可报名。具体要求细则如下,其一,年龄限年满十五而未满三十;其二,身高需达四尺八寸以上,身体健康;其三,两刻钟内能行进二十里以上;其三,力能平举百斤重物;其四,安分守己,服从号令,无不良嗜好。”
叶富这番规定,几乎完全是照搬后世北洋的募兵条件。他深知,想要练好兵,兵源极为重要,不容小视。但当天的情况,却似是狠狠地当众扇了叶富一个响亮的耳光。
设置在署衙门口的募兵处冷冷清清,反倒是又有一小撮的士兵抓住了可以脱离军籍的大好机会。
署衙内,叶富的日子并不好过。
作为千总的沈兆霖对于此事保持着沉默,而四个把总轮番来闹,已经让叶富烦不胜烦。关起门来谢客,却还要面对王致痛心疾首的质询。
“大人,下官早已说过,这办法是行不通的!”
可无论其他人反应如何,叶富对此却是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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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坐法颁布第四日清晨,集合在校场上的官兵人数,实在是已经可以说得上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了。整个军堡,只剩下了二百多名原驻官兵。甚至是连叶富都始料未及的是,还没有轮到他出手,身为把总的杜福波竟然就主动卸官退出了军队。理由是,他手下已经快没有人了。
王致站在叶富侧后方,看着这明显的人数变化,再看看叶富身后的五十名他带来的老部下,不禁长叹一口气。
论战斗力,这二百个人或许都还不是叶富手下那一总旗亲兵的对手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却突然一惊,看向叶富的眼神,顿时就不太一样了。如果事情真的像是他想的那样的话,那叶富这个人,还真的是不简单呐!
叶富并没有留给其他人太多的时间去瞎想,事情的发展很顺利,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布置进行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