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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花娘子死在了我们李家村的地界上,这令二叔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首先,这是一起凶杀案。自打建国以来,我们村子附近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恶性案件,这让村子里的一些老弱妇孺很害怕。
其次,这纸花娘子虽然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却是有名的暗娼。这暗娼死在了自己的管辖的范围内,让二叔感到很腌臜。
最后,今年以来,前有自己被威胁警告,再有自己莫名其妙被打,如今又有纸花娘子被杀,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出,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灵?
“真是流年不利呀!到年底还有五六个月,但愿不要再出啥事了,也好让人安宁一些。”二叔心默默念着。
随着年纪的增大,二叔常常会自言自语。
那时,我还无法体会到二叔心头的压力,等到数年以后,我接了族长的位子,才陡然明白,将农耕文明遗留的宗族维系到现代社会,有多么的难!
就在二叔期盼安宁的时候,不安宁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先是村里有妇女差点被侮辱了。
事情发生在大土堆旁边的玉米地里,距纸花娘子被杀的地方不远。
自从那块玉米地里发生了杀人案以后,许多人都不敢独自去附近的地里摘菜拔草,即便要路过,也是约上几人搭伴同行。
当然也有不害怕的。我们村向来民风彪悍,一些妇女在男人们的影响下更是无所畏惧。也正是如此,杀人案在我们村子里人人都敢议论,而在刘家沟,大人孝都讳莫如深,好像一说就会沾染上麻烦。
那天中午时分,村口的有顺家突然来了几个亲戚,媳妇玉莲连忙准备饭菜,却发现家里没有葱了。
在我们村子里,即便家境再不好,亲戚来了都要做一顿哨子面。而做哨子面,绝对不能少了鸡蛋、黄花和葱。
在农村,韭菜、蒜苗和葱向来是不买的,自家地里常年都有。
见没有葱,玉莲给家人打了声招呼,提起篮子就往自家地里去。出门时婆婆追了出来,说是让有顺陪她一起去,玉莲明白婆婆的意思,他们家地就在凶杀案附近,婆婆担心她的安全。
玉莲头都没有回,一口回绝了。
她可不是普通的村妇,那看似苗条瘦弱的身子里,满是力量和爆发力。记得有一次与丈夫有顺打架,开始时一直躲让,结果被打急了,三两下就将五大三粗的有顺撂翻在地。要知道,那有顺在村子里,也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到了地里,玉米已经高过了人头,许多也已长出了天花。惠农公司的炮楼耸立在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中,像一位手持钢枪的士兵。
也许是回家吃饭去了,炮楼上的了望亭上不见了老杜和龙技术员的身影。
玉莲根本没有顾及这些,径直走进了自家的玉米地里。为了防止人偷牲畜吃,她将菜种在了地中间。
在如此干旱的年份里,她家地里不但玉米长势良好,种下的蔬菜也收获颇多,甚至可以拿到街道上去换钱,这都多亏了二叔出钱打下的机井。
天很热,玉米的叶子密密麻麻,时有风吹过,哗哗作响,人一旦进入,即刻被淹没在绿色之中,没有了声息。
那天玉莲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衬衫,穿梭在绿叶之中,亮丽且扎眼。
到了菜地,她先摘了几个粉色的西红柿,十几根嫩绿的黄瓜,又割了一大把韭菜,最后才去最里边拔葱。
这些大葱是她亲手种的,已经长了两个多月,绿油油的,个个挺得笔直。
就在她弯腰之际,有人从后面猛得一把抱住了她。
她感觉到,那两胳膊格外有力,两只大手却很白皙,不是像是庄稼人。
当时玉莲没有呼喊,也没有慌张,她虽然在出门前回绝了婆婆的好意,但心里已经提高了警惕,并在门背后顺了一把小镰刀。
被袭击之后她之所以不喊,是因为喊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反而坏了自己名声。在农村,一个女人的名声比命都珍贵。
她的冷静让身后的歹徒有些肆无忌惮,他的两只大手伸起衣襟里,然后慢慢地上移,最后抓住了那两只硕大的奶,使劲揉搓。
突然,玉莲抬起右脚狠狠地踩在那人的脚面之上,紧接着猛得仰头,用自己的后脑勺撞向了对方的面门。
这两个动作很连贯,就像是演练过一样。
很显然,对方根本没有想到一个村妇能有如此身手,脚面疼痛所引起的哀嚎声还没有结束,面门上又是重重一击,鼻血瞬间喷出。
两处吃痛,那人不得不抽回那两只肮脏的手。
玉莲等着就是这个机会,待被束缚的身子松开,她就拾起脚下的小镰刀,一边回转身形,一边挥镰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也不简单,知道遇到了硬茬,转身就跑,不做任何纠缠。
正出天花的玉米叶子紧密而厚实,很快遮住了那人的身影。
玉莲原本也没有打算去追。不知对底细,自己瞎追上去就是找死。
心还在剧烈跳动,两腿还在打颤,脸庞更是胀的通红,但她仍没有忘记拔葱的重任。之后,她整理了衣衫,提起装满蔬菜的篮子走出了玉米地。
玉莲并没有直接回家,而借着给二婶送些菜的名义去了二叔家。尽管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遭遇,但还是要将受袭击的事情说与二叔。
二叔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他让二婶送走玉莲之后,打了个电话,就带着黑子去了那片玉米地,去时带一根两尺来长的铁木扁担。
黑子是一只纯种德国牧羊犬。上次被打以后,二叔特意找了警犬训练中心的战友,给自己弄了一只被淘汰的警犬。
任何时候,狗要比人警觉得多。
每一次看见黑子,我就想起我们家原先养的那只狗。
那只狗也叫黑子,有一米高,一米五长,身材健壮,全身黑毛油光发亮,一双深邃的眼睛总是透露的寒光与阴冷。
爷爷在时候它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后来爷爷不在了,它也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有人说是被狗贩子逮住买到狗肉馆去了,也有人说是给爷爷殉葬去了,很长时间,我总是梦见它,梦见与它一起玩“人仗狗势”的游戏。
二叔家的黑子来了已经五个多月了,因为伙食一点都不比以前差,二叔驯养又特别精心,所以长得高大威猛,对二叔唯命是从。
到了玉莲刚才被袭的地方,二叔找到了那名歹徒的脚印。因为地里前些日子浇过水,地表有些软,那只脚印清晰可见。
二叔让黑子顺着这只脚印,带着他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