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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为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淳朴的声音从花生口中娓娓道出。李应飞聚精会神,那一边的身体瞪大眼睛看着花生的嘴型,这一边离体的灵魂一个字一个字地甄别、对照,尽量把这些文字和花生念出的话语对应起来。
对照的过程其实就是识字的过程。一旦能将书中的文字和平时说的话对应起来,那这些文字的意思就不难理解。抛开晦涩的功法、剑典本身不谈,最起码字面意思能够看懂。
念书的速度就远比之前看书的速度快多了,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翻过了好几页。正当花生念的口干舌燥,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李应飞适时捧着一杯果汁,摇摇摆摆端到花生面前。
花生笑,摸了摸李应飞的小脑袋:“你又听不懂,这么积极干嘛。”
李应飞大眼睛扑闪扑闪,手上的果汁又朝着花生举高了一点。
“好好——,既然你还想听,师兄就继续读。”花生接过果汁,咕咕喝了两口,然后重新拿起了书。
从这一天起,原本清幽宁静的小阁,不时有朗朗读书声传出。
一开始花生还只是读他一直看的那本书,到后来整本都念完了,然后又从头再通读一遍。两遍之后大概小师弟也听腻烦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书,然后硬塞到花生怀里。
于是花生每天除了自己看书外,一早一晚还专门抽空为李应飞念他找来的书。
通常一本书花生只要读了两遍,有的最多三遍,李应飞第二天便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本书,给花生换着读。
要是小师弟每次这样听个两三遍,就真的能领悟的话,那简直太可怕了。花生摇了摇头,想把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摇出脑外。怎么可能,太荒谬了。即使现在小师弟开口说话,甚至是当场讲个笑话给他听,他也能接受了。但是要说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小师弟能听懂这些无上典籍,花生绝不相信!除非他是祖师道人转世重修……
这次花生的猜测并没有错,李应飞隔三岔五就换一本,不是因为他听懂了,或者说并没有真正领悟典籍里神鬼莫测的各式功法、剑招。李应飞找来的这些书,也仅仅是为了和他之前听到的相互印证,或者是还有一些不曾出现过的文字。
总的来说,李应飞现在根本就不是在学习书里的内容,仅仅是在识字认字而已。
白天有花生师兄照本宣科为他诵读,一到晚上,李应飞的魂又偷偷拿起白天读过的章节,细细回味,在心里仿效着默读。
慢慢的,花生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他也不再去纠结小师弟是否真能听懂,兴许只是孝子无聊玩耍解闷呢。于是他也不去管李应飞递给他的是什么书,反正只要小师弟还愿意听,他就接着读。
山顶小阁的时间,在一声声质朴的朗读中悄然流逝。
除了读书看书,李应飞也尽量在花生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尝试着开口说话。
毕竟,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都渴望交流。尤其李应飞这样,早就能够听懂,早就能够说话,却偏偏还要藏着掖着不敢痛痛快快说个够。
每过几天,李应飞又会多说几个字,同时试探着花生师兄的反应。如果花生没有什么表示还好,一旦花生稍稍露出任何一丝惊讶的神情,李应飞马上就开始一蹦一跳,然后天真无邪地胡说八道。嘴里说出的全是那种模糊不清且毫无意义,连他自己也听不懂的“啊啊呀呀滋滋滋啦啦啦”。
即便如此,纯洁的花生的人生观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李应飞颠覆。一次次的刺激过后,花生的承受能力也越来越强。一年不到的时间,李应飞刚满一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和花生完全正常的交流。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的小师弟是个妖孽。说到底也只是说话走路早了点,反正是师父钦点的亲传嘛,有这样的表现才应该是正常的。还好小师弟没有拿起书自己看,要这样自己才真的会疯掉。花生无不庆幸地想。
这一天夜里,花生照例为小师弟读完了一整本书。目送他蹦蹦跳跳跑上二楼,花生这才拿起自己的那本书,安安静静细细读了起来。
只是今夜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和往常一样,花生在小阁底层,李应飞在阁楼上面。二层阁楼满满当当都是赵从容的藏书,花生上去的时候不多,倒是李应飞有事没事都待在上面。
花生对小师弟的古灵精怪已是习以为常,虽然绝不相信他能看懂那些典籍,但也不会觉得奇怪。
至少小师弟每次拿给他读的书从来没有重复的。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小师弟在楼上是有目的地在找书。
不管怎样,花生在这个时候乐得清闲。
他轻轻翻开书页,看了两行,没看懂,又返回来再看。
也就在这时候,花生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堵,像是空气忽然间有了重量,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起初花生还以为是最近看书太过,没休息好导致头晕气闷。于是他放下手里书,缓步走到门口,艰难开门。
夜风森寒,迎面扑打在花生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
但!
身周的空气更加凝结了!
四面八方!
漫天遍地!
那无形的,却有如实质的庞大压力越加沉重。仿佛黑暗中,潜藏着前所未有的远古凶煞魔兽。
一步。
一步。
步步逼近,散发出噬人的凶恶气息!
“啪。”
冷汗湿透了花生的背心,他终于承受不住,被压趴在地。
即便在一年前,首次面对师父赵从容的时候,他也没感到如此直观的压力!
死亡的气息!
他竭尽全力抬起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腿脚却不住地哆嗦。
不是害怕。
他也没有时间去害怕。
要害怕,也得在抱着小师弟远远逃离之后再害怕。
是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无形的、无穷无尽的压力在弥散开来之后,一股寒意以冻结一切之势汹涌袭来。
连风,仿佛也被冻结在此刻,停住了鼓动。
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寒意。
是寒意,而不是寒气。
明明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明明冷得连心跳都慢上几拍的寒,却连空气中的水汽都没有冻结。
“啊——”
花生一声怒吼,唯一觉醒的力魄疯狂燃烧,四肢气力涌动,于黑暗中艰难站立。
然后猛地转身,背向门外,无视黑暗中潜藏的危险,疯狂奔向楼梯,奔上二楼。
堪堪爬完楼梯,花生不敢减速,右肩霍地撞开楼上木门。
只见小师弟已经昏迷倒地,花生心里惊惧交加,一把抄起小师弟,扛在肩上就跑。
背后的压力仍在不断增大,寒意越加侵人,花生背着李应飞闷头狂奔,不敢回头望。
黑夜,天空中星星散散有微弱的星光闪烁。
不知是否错觉,花生隐约听到,仿佛有异兽在嘶吼——就隔着薄薄一层天幕!
错觉,绝对是错觉。花生斜眼偷望,只见那些个零散星光,随着刚才那一声嘶吼,尽数熄灭。
花生已经被吓得麻木,一面不停地自我安慰是错觉,一面跑的更快了。
郴山之上,何时有了这等恐怖的东西!
同一时间,郴山各院震动。
“好强大的灵力!”
与小阁相距最近的明武院,院首王英伟一对剑眉直插夜空,望着小阁方向一声低喝。喝声尚在院里回荡,王英伟倏忽拔地而起,朝着小阁的方向疾飞。
明剑院,同样有数道剑光冲天而起,目标直指小阁。
明德院,中年院首凝神不语,隔空远远感应对面的情况。片刻,他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笑容古怪:“有意思……”
山顶,天启殿。
老掌门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件式样古拙的头盔。
“贼人好胆!竟敢在我郴山偷施禁术!”
老掌门震怒至极,一对白眉无风自摆。
他右手高托头盔,左手二指并拢,斜指右手头盔,脚踩七星疾步而行,口中法诀不断。待得最后,手中头盔白光大盛,整个郴山上空,黑夜竟如白昼般明亮。
乾坤失衡,昼夜颠倒。
郴山上下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在这一刻凸现。
“乾坤借力,白垩为凭。诸魔皆镇,邪佞退散——封!”
随着老掌门一声断喝,手中古拙头盔电射而去,同样向着小阁方向激飞。
思过崖。
赵从容背负双手,矗立崖顶。面色有些古怪,是疑惑,是不解,是万千头绪理不清想不明。
只听他喃喃自语:“老狐狸?”
“好端端的,跑来郴山放零界之门是个什么意思?”
“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