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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云楼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喜气洋洋。听濯尘说,覆云楼里来了很多老客人,秦烟,乔微,冥修,还有四王爷容成羽和他的王妃慕璃……据说萧瞳和萧彻也赶了过来,带了好多的贺礼……就连团子都难得安分地窝在我的手心里,给它系上红丝带的时候它一点也没挣扎…烛红头盖随着风晃拔,直到我面前的地上出现一个长长的影子……”娘亲再次陷入回忆的甜蜜里,靠在爹爹的肩头,把她成亲时的场面描绘得如同铺展开来的画卷,清晰明了——但是!
“娘亲,这一段你已经说了两百五十三遍了!”况且那只死不了的傻鸟当时是被逼无奈,每次娘亲讲到这一段它都在旁边呜呜咽咽的。她愣了一下,看了眼爹爹,“我说了这么多遍了?”爹宠溺地看着她,温柔抚上她的肚子,那里面的小娃还不知道是我的弟弟还是妹妹,但已经在里面呆了八个月之久。“没关系……你要讲就继续。”爹爹自动忽视了我求救的表情。
娘亲得到爹爹的放任,又开始摧残我的耳朵。她笑眯眯地捏捏我的脸,“那娘亲来讲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吧——”我泪眼向苍天,这段听了两百五十四遍……不就是当年娘亲生我的时候太过于顺畅,产婆都没反应过来我就被生出来了。而且生完我她还活力充沛,只休息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就从床上翻下来,兴致勃勃地和爹爹讨论我的名字,把那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吓得六神无主。
她一开始要叫我白柏柏,爹爹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说她取个这么俗气的名字就算了,居然还姓白。她说她一时激动,忘记我爹姓什么了……这回爹爹真的从椅子上滚了下去。在爹爹坚决否决了莫柏柏,莫小贝,莫团子,莫桃花等滥俗名字以后,我终于有了一个正常的名字,莫淮辰。毫无疑问,不可能是娘亲取的。
我一直无法理解娘亲为什么要用鸟和植物的名字来给我命名。
从我四岁那年开始,她就开始给我讲她和爹爹的故事,从什么上仙和酒杯,到黑白无常,然后到覆云楼的老板和老板娘,……听一遍还好,但是同样的故事,就算再好听,你听上三年试试!况且还是每天晚上都要重温,娘亲还乐此不疲!而且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不准不听,听了还不准不高兴,要是惹娘亲生气,爹爹会放过我才有鬼!我再次泪眼向苍天……别人家八岁的孩子为什么都那么幸福,我为什么偏偏摊上这样的爹娘……
如今正值卯月,娘亲说,昼锦湖畔的桃花开得很美。爹爹带着我,以及大着肚子的娘亲去湖畔采桃花酿酒。
我和娘亲坐在湖畔的一间小木屋里等爹爹,手边的一杯热茶冉冉升起热气。听娘亲说,这间木屋原本是属于一个叫做未曦的人,她花了好长的时间和好大的代价,才让爹爹和木屋都成为她一人的东西。我说,“娘亲,爹爹不是东西啊……”娘亲喝到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
身后有刻意的咳嗽声,爹爹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娘亲正色说到,“你可以说爹爹不是人…但是不能说他不是东西……”然后我发现爹爹的脸更黑了——“濯尘……”娘亲的声音有些不对,唇色发白,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爹爹的脸色变得焦急,把娘亲扶到床边躺下,然后朝着我吼,“淮辰,快点去请产婆!”只有娘亲出事的时候,爹爹才会一反常态,什么都不顾地大吼。娘亲痛苦的表情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扯着爹爹的衣袖疑惑地问,“才八个月啊,怎么就要生了……”
爹爹的脸又变黑了,“谁告诉你只有八个月的。”我顿感不妙,“咱儿子说的啊……对吧淮辰?”为了保住小命,我即使开溜,一路小跑,留下余音绕梁,“娘亲坚持住啊——辰辰去帮你请产婆——”
背后传来爹爹的怒吼,“莫淮辰的话你也信!笨死算了!”
……
产婆来的很及时,娘亲生产得很顺利。那个被产婆洗得干干净净,且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奶娃据说就是我妹妹。爹爹抱着她,我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踮起脚尖看了一眼——白净净的小脸,皮肤有些皱巴巴的,睡得很安稳。
娘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灵活地翻身下床,接过,不对,应该是抢过爹爹手里的小娃,顺便感叹一句,“肚子里没东西就是比较轻松……”端着盆热水刚进屋的产婆傻在原地。爹爹有些尴尬地把娘亲扶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刚生完孩子,不要逞强乱跑……”
“濯尘,我们叫她莫未曦吧。”幸好这次她没有再叫妹妹白什么。不过未曦这么名字好像很耳熟的样子……爹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算了吧。叫这个名字,我怕她会被你虐待……”娘亲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列出我毕生难以忘怀的数个名字来——“莫默默?莫妞妞?莫宝贝?要不叫莫呆呆也可以!”
我顿时同情起那个还听不懂人话的小东西来……比起她的名字,我当年那些根本就不算什么!然后,我听见爹爹低低的嗓音,看见他的眼神如同往日一样的温柔,黑色的瞳仁明亮如水……他的眼角有着细微的皱纹,却依旧美得摄人心魄。“叫她莫依一。”娘亲像是与他心意相照,了然应允。
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爹爹给她取的名字如此普通简单,甚至简单得有些索然无味。直到多年以后,我明白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
一人一生,一生一人,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