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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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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海外赤子金陵惊魂,春风得意携妻还乡。

夫妻重逢情难相续,摇身一变赫目显贵。

聂清沛那年不满二十岁,就远离家乡,飘洋过海奔赴美国求学,由于受爱国华侨们感染与资助,再加上他勤奋好学,思维敏锐,便于特别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校长见其从入学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发现他颇具超人的聪明才智,特向美国政府推荐他留在美国工作。美国联合碳化物研究所和美国中央合金钢公司先后聘请他担任工程师,冶金室主任,后又受聘于美国机器翻砂公司担任工程师,在美国,虽然给予他比较优厚的薪金,生活条件也很优裕,工作环境也异常舒适,但他仍朝朝暮暮总是想着自己的根在中国,经常思念自己祖国,常常默默翘望太平洋彼岸。每当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思念自己曾经相恋的爱人,是他对不起她,也许是阴谋所逼,也许是自已优柔寡断所至,也许是命运所至。他看见在西方男女相恋,只要男女愿意,双方都是没有任何顾忌的结合,他们说:这是天理,这是上帝的旨意,谁也不能违背天意,多少美妙啊!难道我们中国人自己制造的精神枷锁,套进自己头上吗?于是多次申请辞职,迫切要求尽早回归祖国,美国当局觉得人才难得,千方百计尽力挽留,终于在中日战争爆发之机,理由充足他才毅然回到祖国怀抱,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决心在中国土地上施展才华,报效祖国,正是光阴似水,日月如梭。弹指间巳过五,六年。

当他刚到国民政府在南京西华门设立的冶金研究室工作,担任主任委员,从事各种金属提炼,试验,研制工作。在此之前,全国已喧腾西安事变,这天他刚刚将实验室人马凑齐开完会时已是华灯初照,从祖国各地和海外归来的各类人才济济,这些人才是祖国的精英,个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刚开了会,他走在回住处的路上,突然电台传来消息:

“蒋委员长释放归来!”

“这样好!内战危机消除了,有利于抗日。”

南京城内外鞭炮齐鸣,光焰照天,一派欢腾景象,晚上聂清沛等人都很兴奋,第二天上班,委员会主任说:

“同志们!日寇进逼,华北局势日益紧张,战争气氛,越来越浓,芦沟桥事变,八一三事变,现在日机已经开始轰炸南京,上海已快大战,上峰命令自宁迁渝,每人二百元,勒令疏散,到重庆集合报到。”

大家领了二百元钱,聂清沛也只好回到驻地打好行装,在一班军人的护送下到达下关码头,但见逃难百姓,扶老携幼,一片凄凉,散兵游勇,沿途劫掠,人马当道,只见行李堆集如似城墙,行人奔跑,争抢小船渡江,军车阻滞,乱军之际,一士兵持枪开道,一梭子机枪响后,果然亮出一条路来,强拉了一只小船,送了几次批到停在上游的巨轮,刚上船,日机便来疯狂扫射,船在暮色中启碇,船上的人心才稍安,然而上了船的聂清沛却是心力憔悴,头昏脑胀,他连忙从西装内衣袋里,摸出白大绸手帕,不断揩擦额上沁出的汗珠,乘着苍芒的月色,聂清沛回首遥望这六朝故都——金陵,已是硝烟弥漫,枪炮声不绝,一片喧霄。心里一阵怅惘,不由紧锁双眉,右手抚额,沉思不语,两眉间竖起两条深深地皱纹,在回国后的工作之余,他每日必读郑振锋所编《晚清文选》,书中所写有许多志士如康有为,谭嗣同等,为了挽救国家的危亡,出谋划策,甚至洒热血,抛头颅,决不是现在的人所说:中国人生性愚蠢。其实我们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只是敢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太少了,聂清沛看这浩浩江水,脱口而出:

浩浩长江水,渺渺人生路。

江水尚断流,人生安可负。

江流入大海,志往归何处。

江阻起波涛,志违焉敢怒?

却说这边霍仁帆百事已了,丢了公职,好在囊橐充盈,霍绰荣耀,倒也无所顾恋。便在重庆花了五千块大洋买了一辆福特小轿车,请了一个司机王善夫,此人在部队里是为中央军当司机,为人机灵,人物标致,只因怕当炮灰,开了小差,一家人欢欢喜喜回綦江老家,川黔公路已通,汽车一到,行人自动散开,好不威风,一天的时间便到綦江,远远望见城门,城墙,霍仁帆说:

“善夫!停一下,我下去走走!”

“仁帆!我也下去。”

“爸爸!我早想下车屙尿了!”

一家人下了车,小帮共飞快地跑到河边去了,霍仁帆手挽着素容,素容穿着妆花锦绣旗袍,在綦河边远眺,他昂着头,远望滔滔的流水,不由心中无限感慨,他想到当初自己不过是一个穷书生,全靠自己的艰苦奋斗,而今已是西装革履,手琬上盘丝打簧金表,金戒金膀,翡翠搬指,神气十足,虽已年及三十几岁,但依旧威风不减,不仅娶了一位美丽而富有的妻子,相得益彰,妻子美色照人,耀目晶光,使人艳羡,并且自己步步登高,社会地位上升很快,虽然丢了公职,对他来说是毫发无损。只因囊橐充盈,当年的抱负眼看着几乎都实现,真是前程似锦,踌躇满志,神采飞扬。乐滋滋地昂首顾盼,好不荣耀。威风十足。真想引吭高歌。正犹如当年周公谨,雄姿英发,小娇初嫁了。情不由已失口呀笑,素容问:

“你在笑啥子呢?”

“马上就要见爸爸,妈妈了。”

“他们一定很想见你。”

“我妈做梦都想我呀!善夫!你把帮共带上,在瀛山宾馆订二间房间,我们走进城。”

“是!帮共!过来!”

小帮共跳跳蹦蹦地来到车旁,上了车,善夫开进了城,抗日战争已经爆发了,霍仁帆不敢先回家,他不敢正视的原配:章淑华,自知自己理亏,此时原配还蒙在鼓里,在回綦江的路上,他一直在寻思着怎样向父母和淑华交待,渐渐到了城脚,垂扬夹堤,这临河街沿河岸,好似一觉醒来新增加了许多棚户,下江口音的人到处都是,岸边河沙坝平滩上到处都在搭棚子,大多是下江而来的难民,建筑用的木材和楠竹天天涨价,从青山,瀛山等地放来大量木排筏,岸上堆满了起岸的竹木,依然供不应求,街上缺破不全的石板上,由于挑水的挑夫生意特别好,从早到晚,川流不息,以至满街都是湿漉漉的,呼叫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烂菜叶,死老鼠遍街都是,从早到晚,从晚黑到天亮,人声嘈杂,没有片刻安宁,各条街上提篮摆摊,从早到亮,肩挑叫卖的小败也骤然增多了,各色口音的小贩叫卖声闹喳喳,乱轰轰的,小小綦城,入夜来,电石灯,菜油灯,煤气灯,都亮了,城外的街面上,灯火点点似繁星闪烁,人来人往,江水流淌,一片繁荣,下江人靡集綦城,极其颠沛流离之惨状,千山万水,长途爬涉,有的不免把衣衫解当,沿路乞讨,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霍仁帆、廖素容二人进了城门,綦城的市面建设几乎没有多大变化,基本上还保留着清朝邓仁坤时代所修筑的样式,古老的城市,仍见原形,川黔公路经北门,中街,南门穿城而出,再经沱湾向南,汽车往来给綦城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因为修公路,折毁北门,南门一些建筑,迁徒了少数民宅,扩宽局部街道,公路的修成,带来了商业的繁荣,一看大街上开有公私银行六家,即农民银行,交通银行,四川银行,綦江县银行,利群银行,合作金库,沿街商家富户都修建了许多高楼洋房,慰为壮观,砖木条墙,中西结合,接近擦黑的时分,依旧是车辆穿梭,热闹一时,但多为军车公车,有钱人家点着电灯,是由县人荀听松,潘沛农二人集资创办启明电灯公司所提供的八千瓦发电量,城里大喧关商号有了电灯,并没有进入一般人家,并且灯炮都不亮,一道红丝,百姓笑谈“进入桃花源,仿佛若有光”,二人不知不觉穿过了南门,遥望见沱湾,就不想走了,霍仁帆西装革履,廖素容花枝招展,霍仁帆说:

“沱湾虽是不大,出门至沱湾约一里许,是水码头,盐船集中之地,城里上升街尚未成市,老人说过顺口溜:

二龙抢宝石佛岗,纱帽落在独石沱。

南门有个城隍庙,北街有个关圣人。

东门吃碗帽儿头,过河就是滑竿群。

不用推来不用篙,掉头就是龙石包。

廖素容睁大眼睛,觉得说得很有趣,说:

“那就不去沱湾了!”

走在去瀛山宾馆的路上,但见家家户户,一派繁忙,古南依旧在,夕阳无限美。几家小客栈,门前灯上写道:

“鸡鸣早看天!”

瀛山宾馆算是最好的宾馆,四层西式洋楼,老板为陈光炜,一见霍仁帆,满脸堆笑说:

“霍大哥!久仰!久仰!”

“你是?”

“兄弟对大哥早有所闻,只是无缘相识,江湖上到处流传唐绍武滚烟案,邓师长,霍大哥舍财相救,今日相见,三生有幸!”

“兄弟叫什么名字?”

“东溪人,陈光炜!”

“房间已准备好了!今日大哥,嫂子,公子都已劳累了,改日当兄弟作东,请!”

边说引至豪华包间,陈光炜退下,当夜两口子欢乐无限,枕上绸缪,被中缱绻,两个如鱼得水,床上自是翻腾一夜方才沉沉睡了。

第二天一早,霍仁帆、廖素容、小帮共、王善夫洗漱毕,简单地吃了早饭,便驱车来到北街关帝庙,下了车,那条街依旧是那样的古老,那些人依旧是那样的纯朴,霍仁帆的心潮忐忑不安,他看见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多么熟习啊!到啦!这就是我的家!十年末回了,破旧不堪的瓦房,油溱斑驳的木门,此时此刻,一股亲情不由自发,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他拉着素容的纤手说:

“素容!我一直想告诉你,我还有一个结发的老婆。”

“啊!你不是说帮共的妈妈已经死了吗?”

“是的,可是在与帮共妈妈之前,我还有一个结发的妻子,马上就会看到……”

“仁帆!哎呀!仁帆回来啦!快来看哟!”

“大嫂!大哥呢?这是?”

“这是帮灿。叫么爸。”

“么爸!”

“好呢!”

吕梅抱着东西小帮灿围着跑,正要出去,突然看见仁帆脸上露出惊喜,霍寿泉,何母拉着小帮灿也从屋里冒了出来,亲人相见分外喜悦,仁帆激动万分,竟自扑来相拥相抱,热泪盈眶地喊:

“爸!妈!”

“仁帆!当妈的做梦都想你呀!出去十多年了,可没少吃苦呀,仁佶至今都没有消息呀,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呀!”

“我说你这个婆子,幺儿都回来了,还说这些丧心话,来来来!进来呀!”

“爸!仁佶没有回来!”

“是呀!这位是!”

“噢!爸!妈!这是你们的媳妇,素容,小帮共过来,他是你们的孙子!”

说罢那副得意洋洋之色早已流露于面而不自知了。素容极不自在地说:

“爸!妈!”

“哎C好好!多美的媳妇啊!”

寿泉啧啧称赞他的儿媳,其表情如中了壮元般的高兴,何母诧异不已,带着哭腔说:

“啊!媳妇!不是你有了媳妇吗?那淑华怎么办呢?这么多年啦!可怜的淑华呀,熬庚守夜,没日没夜地干呀,那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苦呀。刚进门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已是半老徐娘啦,黄汤淡水,仅剩口游气儿,她无事还眼泪巴巴地在老码头望你呢?现在可能去河里洗衣,这阵也该回来了,要不是她我们这个家早完了……”

“死婆子!你没看现在幺儿已经发达了,你看这大街上那家财主不是三妻六妾,尽说些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混帐话,帮共!过来爷爷好好看一看。”

小帮共碍口失羞地看着爷爷婆婆,廖素容脸红一块,白一块,如坐针毡,静悄悄的一声也不敢言语,蓦然外面传来熟习的脚步声,是她,这时从门外飘来那熟习的声音,说:

“爸!妈!有客人来啦!”

循声望去,那女人穿的是浅蓝碎花竹叶布褂,脚上穿着布鞋,没有戴金簪子,金耳环,却也梳的是圆头,黑发里已经杂夹着白发,瘦伶伶的脸,爆眼睛,长眉毛,一根笔直的鼻梁,嘴有点翘嘴唇,丝毫不施脂粉,行为缓慢,性格古板,那原本玲珑之质,风削火淬,十去其七矣!那正是淑华,年龄与长相起码超了十岁,白天干,晚上干,早晨有时旱晨事,晚上有晚上的事,亲老多病,倚闾望切。人有多少精神,禁得起如此的折磨呢?真是:好妇一家之珍,良臣一国之宝。

羞对菱花试粉妆,为郎憔瘦减容光。

闭门不管闲风月,任你梅花自主张。

腰瘦故知闲事恼,泪痕只为别情浓。

何母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迎面进来的果然是洗衣的章淑华,脸上挂着微笑,背上背着洗净的衣服,额头上冒着热气,何母一言不发帮着接下衣服,霍寿泉说:

“淑华呀!仁帆回来了!”

“啊!仁帆!”

“淑华!”

二人相见,四目久久地凝视,手足无措,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一个村姑打扮,二人似曾相识,又不敢相认的样子,仁帆很觉得局促不安,一半是害怕,一半是羞愧,赛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不问不张嘴,淑华呆住了,问:

“仁帆!我寄的衣服,鞋收到了吗?”

“收到了!”

“合身吗!你长胖了!你穿了吗?”

“合身,不,我没穿。”

“为啥子呢?她是?”

霍寿泉打断了话说:

“淑华呀!仁帆出去一晃十来年,一言难尽,不容易呀,总算回来了,我明起给你说了,她也是仁帆的媳妇,你就当她姐姐……”

一席话,淑华象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手里拿着的捶衣棒都拿不起来,两只胳膊都软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对着霍仁帆直掉眼泪,霍仁帆见淑华脸上象结上了一层冰霜,威严而愤满的目光盯着他,仁帆不由十分敬畏而又异常惶惑,淑华说:

“爸爸!你说什么?这十来年,我是熬庚守夜,曙去寒来,结果他忘恩负义,在外消遥自在……”

“淑华呀!淑华呀0可不能这样说……”

“不这么说!那郞个说?”

说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章淑华说着说着,越发哭喊来,哽咽了一回,大放声排手拍掌,号咷痛哭起来,唤天呼地。左邻右舍还当死了人,哭得如此伤心,大家一起跑过来看。街房邻居婆子妇人都来劝她,一气不过竟坐在地上就打滚撤泼,自己啪啪打几个嘴巴,头发散了,摇身摆脑,放声大哭,叫了起来说:

“你们知不知道?我与他从前以往那样恩情,我苦苦等了十年,熬到今日,我是越熬越受罪!不要说十年在家里活守寡,越发连信也没有了,银钱不寄,家也不顾了,我是冲的那门子啊?可怜我吃了十年苦!结果今天他把我一旦抛闪了,我去死吧!要这命做啥子……”

又哭又数,直着嗓子,又摆又跳,双手拍着案板嘣嘣冬冬的响。看人止不住的泪水纷纷落下来。邻居婆儿媳妇都劝说;

“淑华!你何苦如此?这是个痴心儿的呆,世上的事,也不要管他这许多!”

“傻姑啊!他不是也回来了吗?……”

何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哭了起来,这毕竟贼人胆虚,仁帆一问不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不免失魂落魄,张皇无措,瞠目结舌,四邻妇人劝的劝,拉的拉,其时满屋的人早闹哄哄来了一院子,还是寿泉看他们闹的太不成体统了,只得和身插在中间,竭力相劝。霍寿泉却说:

“淑华呀!我劝你,自古痴人侵妇,贤女畏夫,三从四德,乃妇道之常,今后他行他的事,你不要拦他,落得做个好好先生,才显得出你的贤德来,忍气家不败!”

“是的,是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引来更远四邻都来观看,淑华气愤不过大喊的声音半天云里都听见了,要冲向霍仁帆揪撕他,邻居家媳妇劝住,众人见不是事,也把霍仁帆拉出去了,霍仁帆说:

“爸!妈改天我回来接你们。”

“你又到哪里去呢?”

“我暂住瀛山宾馆,这几天我打听一下那家有房子卖,然后全家搬过去。”

说着去拉帮共走,竟自想扬长而去,淑华其实是那样欢喜又是那样惨戚,小帮共死也不走,只好由他。三人坐着车去了,小帮共由婆婆拉着手,霍仁帆临行马上拿出一千块大洋给了老子,受穷受累的霍寿泉如同见到金元宝似的把银元数了又数,然后放于床下箱子,不多久仁廉也回来了,四邻八舍都劝导淑华,当时叔华气得几乎昏厥,一个大嫂见久劝无效灵机一动说说:

“帮共!快来叫妈妈!“

小帮共双眼睁得大大的,本是天真活泼的样子也收俭了,忸怩了一会,终于仰头叫道:

“妈妈!“

原本淑华哭了又诉,诉了又哭,一听妈妈二字,立刻气色舒展了许多,章淑华听到帮共喊她妈妈,她第一次感到温暖的亲情,心中一热,一颗颗热泪忍俊不住夺眶而出,她俯下身来激动地搂住帮共,以脸相偎。从此小帮共与淑华便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小帮共年幼天真可爱,说起话来笑嘻嘻,一张嘴比蜜糖还甜,全家人又喜又爱,视为掌上明珠。

这夜淑华暗咬银牙,整夜不得入睡,小帮共吵闹一定要偎着她睡。白天与帮灿整整疯玩了一天,早已香睡,想来想去,总是自己命苦,所以会有这些磨难。一面想,一面哭,除哭之外,亦别无他法。真是:

薄草恼人愁切切,芳心缭乱恨绵绵。

空谷明月凄凉凉,凉冰衣被洒泪痕。

早知薄幸轻抛弃,辜负奴家一片心。

懊恨怒恼负心贼,知痛难捱愁自焦。

我认错人跟错梢,误了我青春年少。

霍仁帆刚回到瀛山宾馆。在大厅里陈光炜引着一位中山装的五十岁的中年人,陈光炜说:

“霍大哥!黎县长找你有事!“

“黎县长!”

“敝人正是!”

于是分宾主在客厅坐下,侍者端来上等瀛峰雪芽,廖素容生着闷气,自己上楼去了,县长韩师黎一身中山装,白胖胖面带微笑说:

“昨日听光炜讲,霍先生刚刚回乡,敝人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

“霍先生威名远扬,敝人早已深知霍先生在军界、政界,乃至江湖上青帮,洪帮都是行得通的人,可不可以帮助本县通融江湖,侵润上峰,”

“当然可以,韩县长有何事情指教!”

“最近国民政府两次下令,意欲强行解散袍哥,省政府又颁布了《四川省惩治哥老会缔盟结社暂行条例》,上峰照例多次指派专人前来检查工作,敝人也照例转饬各乡镇施行,可是全县袍哥分社多达两百多家,人数号称十万的龙头老大池列五,将仁、义,礼、智四堂合并成立了永联社,袍哥势力更是巩固,敝人多次找过池列五,谁知这个池列五,在我的面前倚老卖老呀!”

“韩县长不必担心,改日定当登门拜访池舵爷,将县长的好意传达给他,让他的兄弟们有所行为收捡,来呀!光炜兄弟,招呼一下火房,今天我作东,有啥子好酒?”

“透瓶香!”

“好!来二瓶!”

霍仁帆作东,王善夫,陈光炜作陪,霍仁帆派人几次去请廖素容,廖素容都称心情不好不出来陪客,于是四人觥筹交错,县长喝得醉熏熏的,满脸通红,酒气熏天,辞别的时候,霍仁帆拿出一张二千元的川康银票硬是塞给了黎师韩,黎师韩眼都笑成了一条缝,从此二人便称兄道弟,恰是相见恨晚之态,大家都高兴不已。完了坐上滑杆走了。

黎县长近一段时间以来,也是特别的忙,要是往年早就打洋回家,最近国民政府迁到重庆,称重庆为陪都,綦城迁来一些机关,工厂,驻军和沦陷区的难民,使城镇人口骤增,由于国民政府宣布法币代替银元,经商的人外出进货携带法币比携带银元方便,由于人口聚增,促进了市场的繁荣,百货商店发展到了二十九家,其中以合伙开设在中山路二十九号的大同百货商店规模最大,拥有资本一万元,黎师韩县长也投入股金五百元,该店楼下临街店堂经营绸布和百货,楼上设缝纫成衣部,有男女员工四十多人,黎师韩从滑杆侧眼观看,老板站于大门前满脸堆笑,忙前忙后,今天可谓开张之日盛况空前,店堂内外彩旗飘扬,鞭炮轰鸣,留声机置于大门口放出时髦的歌曲,还实行别开生面的有奖销售,因此顾客盈门,生意兴旺,人头涌动,拥挤的人群在柜台前夹杂着下江人的口音,黎师韩回到县府,下了滑杆,走进办公室,这时办公室外早已等候着几个人要向他汇报工作,他推门进入,秘书很熟练地给他摘了外衣,泡茶,端了上来说:

“黎县长,这《綦江周刊》……”

“嗯!这《綦江周刊》必须尽快,采用中式样铅印,以解决消息不灵,政务前途殊多滞凝的症结,暂时没有办公场地,县府空房让出几间,编辑由县府一、二、三科和禁烟督察处各指定一人充任,要辟有国际要闻,省县法令,本县纪要,首先要宣传党国纪要。”

“是!是!”

秘书得令而退,片刻征收处长推门而入,他点头哈腰,一看就知是来汇报积谷和盐务税收。他说:

“黎县长!自川政统一后,国民政府采用定额收征屠宰税,实行按头额征收,但盐商私抬盐价,川盐运销联合营业处石角镇处,未经盐务机关核准,私自涨价销售,经重庆盐务管理局和江津盐运处派员检查核实,私自涨价多收盐款九千捌佰玖拾叁元肆角肆分,实属贪利违章,呈奉县长大人核准处罚。”

“简直胆大包天,没收全部收款外,并处以三倍罚金,此款不可乱动,拨作本县地方公益事业基金,训令綦江财务委员追缴。这六大盐号几十年来,获利不少,仍是贪心不足。”

“另外还有积金谷征收问题,望黎县长早作决断,民国初年,本县仍用旧制募征积谷以防灾备荒,赈济赤贪,平崇粮价,优待出征抗敌军人家属,其募征办法是按粮户实收租谷摊募,无论灾年丰年,凡实收租谷达十五石以上者,均按百分之一比率摊募,其中自耕农为百分之一,佃农也为百分之一,累年以来,但凡所募积谷或被挪着作军粮,或被股匪劫掠,或被经管人员鲸吞,真正用于赈济灾荒和赤贪者为数极少,民国二十三年冬,县府以防共为名,调兵集训,修筑寨堡,拉用了积谷,接着又修筑川黔,川湘公路,又将积谷挪作民工口粮,致使全县积谷耗费待尽,昨日敝职核查仅存四千余斤……”

话未说完黎师韩便火冒三丈,说:

“而今眼目之下,抗战前线正烈,传下县令,从现在起,按全县人口之总额,以一户一石为限额,务必募足三个月的积谷,全县应募积七万石,其办法任按累进的税率征募,但凡年收租谷在二十市石以下者免征,二十至伍拾石征百分之一,伍拾至壹佰伍拾者征收百分之四,壹佰伍拾至三百石者征收百分之六,三百零至伍百石者征收百分之八,伍百石至壹仟石征收百分之壹拾壹,壹仟至二千石则征收百分之壹拾肆,二千石以上征收百分之壹拾染。一个月之内,限各乡保甲长送达义仓收称。不得有误。”

征收处长听完后,赶紧下来起草县令,发往各乡施行,黎师韩即走出县府,前往二皇庙,由王渊如牵头在三皇庙办起的綦阳戏院,戏牌上写道:须生魏竿庭,花脸周裕祥,武生曹俊臣挂牌演出,便有了兴致,坐于头排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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