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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酒宴接近尾声时,厅堂上已是杯盘狼藉,宾客们都有几分微醺之意。这时苏忿生道:“诸位大人,我已命人收拾了几间客房,今夜就请诸位在别苑内屈就一晚,待到明日再走不迟。”
虞梦延是个吃不得苦的人,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道:“苏侯大人一番殷勤之意,可谓是细致入微,寡人却之不恭。”莘甲和周昌见虞梦延已经同意,也不好再过多推辞。散席之后,苏忿生命府中仆役将宾客们引至各自房内歇息。
周昌一家到了客房后,发现房内没有卧榻,只在地上铺着两套被褥寝具。周昌心想:虽然没有卧榻,总好过在外面宿营,也就不要太过求全了。于是他问那领路的仆役道:“劳驾,我这一家有四口人,敢问这房中可还有多余的寝具么?”
仆役恭敬地答道:“大人,这间房内止有两套被褥,不过旁边还有一间客房空着,小人这就去将空房的被褥搬过来。”周昌不愿给苏府的仆役多添麻烦,便说:“不必了,你就带我这两个孩儿到空房去睡吧。”那仆役心说这倒是省事得多,忙躬身应道:“唯,唯。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周考二人拜别父母,来到相邻的客房内,周考正要宽衣睡下,周发却说他要小解。周考在房内看了看,没有见到尿壶,只好带着周发从房中出来,打算去茅房。可是周发出了房门,见四周漆黑一片,他们两个又没有火把照明,周发就害怕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走远。他见屋前栽着一棵大树,便道:“大哥,我就在这树下解手吧?”
周考心想这可是苏侯家的别苑,在内庭中撒尿未免不妥。可是周发年幼憋不住,不等周考答话就自己跑到最近的一棵树下,周考无奈,只得在一旁替他把风。等周发解完手,二人正要回房时,忽然见到有人从北房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打头的那人手中举着火把,依稀便是夕月;后面跟着的两人,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周考猜想那定是妲己和晨星。周考怕被她们看见,忙拉着周发躲在大树后面。
周发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眼见三人绕过了北房,向屋后走去。他问道:“大哥,妲己小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她们要去干嘛?”周考道:“你看清了么?真是妲己小姐吗?”周发点了点头,周考也和他一样全无头绪。周发又道:“不如我们悄悄跟着她们,去看看究竟?”
周考大惊,心想:之前我不过是无意间与妲己小姐相遇,结果都险些被苏侯大人问罪。若是故意去刺探妲己的私隐,被人发现那还了得?因此他说:“这可使不得!我们还是赶紧回房休息才是。”
周发这个年纪好奇心最盛,哪里肯回?不管周考如何规劝,他就是死皮赖脸地缠着要去。周考只有吓唬他道:“你不是怕黑吗?那屋子后面黑咕隆咚的,小心有妖怪出来吃你。”可周发只是怕黑,却不怕人,他也明白妲己等人去的地方,并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他说:“大哥,现在这院里也没什么人走动,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我只远远地看上一眼,然后就回来。”
其实在周考的心中也想看看妲己她们在做些什么,因此他道:“是你说的,只看一眼就回来,到时候可不许耍赖。”于是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北房的挑檐下,远远的跟在妲己等人身后,直至进入庄园的后院中。
这后院倒不算很大,院内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只栽种着一些海棠、忍冬之类的灌木。周考不敢太过逼近,弯着腰藏在树丛后面,透过树冠向内张望。妲己等人走到院子中央,夕月用火把点燃了一支庭燎,院里顿时亮了许多。只是如此一来,周考更加担心会暴露自己行藏,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
周发却全无这些顾虑,反而伸长了脖子,瞪大了双眼,唯恐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看见夕月向旁边走了几步,逐个将院中庭燎全部点燃。周发这才注意到,在院子当中有一个圆圈,圈内是经过夯实的硬土;有八支庭燎均匀地分布在圆圈周围,每支庭燎的下面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妲己站在圆圈中心,抬头仰望夜空;晨星则在她身边,左手拿着一块圆形木板,右手握着一支极短的铜匕。
周发小声问道:“大哥,那地上画的都是些什么符啊?”周考往地面上看了看,对他说:“那可不是什么符,那叫八卦。我以前在父亲的房里见到过。八卦的卦名是乾、坤、坎、离、巽、震、艮、兑,每一卦都有各自的意义,分别对应着天、地、水、火、风、雷、山、泽等不同事物。”
周发没学过八卦,也不知“乾坤坎离”到底能不能吃,于是问道:“这八卦是干什么用的呢?”
周考挠了挠头,答道:“其实我也不太懂,只知道大概是用来卜卦问筮的。”
“那妲己小姐她们现在是在算卦吗?什么叫问筮?”
周考被他的连番追问弄得不胜其烦,便说:“我也不知道,你别说话了,自己好好看着吧。”
周发讨了个没趣,只得缄口不言。这时他见妲己不时用手指向天空,一面对晨星说着什么。周发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具体内容,但是他注意到妲己每次说完话,晨星便用短匕在那木板上刻下一个印记。
周考也抬头向天上看去,此时夜空中月色昏黄,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大部分的星星都被黑云遮挡,只有一部分最明亮的星辰会从云层的间隙间显露出来。只不过此刻月亮正位于南方,而妲己却是面朝着正北方向,显见妲己是在观察星象。
过了一会,妲己转过身来,面朝着“艮”卦,同时用手指向东北方向的星宿,晨星依然按着她的指示在木板上做着标记。周考忽然醒悟,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地上的八卦是用来判定方位,帮助妲己小姐确定天上星辰的位置。”
周发听到周考的自说自话,纳闷地想着:这些星星看来看去不都是一个样?妲己小姐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用处?他既无法理解,不久后便觉得索然无味,对周考说道:“大哥,我们还是回去吧。”周考虽有些恋恋不舍,但他见到妲己已经转向了东方的“震”卦,心知若过一会等她面朝南方时,再想走可就走不掉了。想到这里,他急忙带着周发悄然离去。
第二天一早,虞梦延约了莘甲、周昌一起来向苏侯辞行。三人来到北房前,见台阶下一个老仆正在打扫庭院。虞梦延上前说道:“敢问苏侯大人可在房内?我们特来向苏侯大人告辞,烦请代为通报一声。”
那老仆应了一声,当即进房去禀告苏侯。没过多久,苏忿生便走了出来,说道:“三位大人,这么早就要动身了吗?”
虞梦延道:“正是。眼看商王即位之期已近,还是早些到朝歌为好。不知苏侯大人预备何时启程啊?”
“晚辈本来也打算今日动身,只是舍妹昨晚夜观天象,推算出今日可能有雨。她还特意嘱咐,让我留三位大人在别苑多住两天,且等雨住之后再走不迟。”
周昌抬头看了看天,见半空飘浮着一层薄云,东方旭日初升,耀眼的阳光从云层中穿透出来,照得空中霞光万道。他想:这样的天气不像是马上要下雨的样子,为何苏侯的口气却如此笃定?
莘甲回想自打离开虞城后,连日来天气都是阴晴不定,就算有雨那也并不稀奇。更何况这时节雨势通常都不大,如果因为一点小雨就耽误行程,那以后还谈什么领军作战?于是他说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我和周昌大人确有要事在身,须尽快赶往朝歌。又岂能因些许雨水便裹足不前?”
苏忿生点了点头,又问:“不知虞侯大人意下如何?”
虞梦延也在心中盘算:现在正是阴雨季节,一旦下起雨来,一两天内未必能停。倘若这场雨竟连着下个四、五日,难道要一直留在别苑不走?所以他也说道:“此地到朝歌并不遥远,说不定等我们到了朝歌,雨都还没下咧。就算真的有雨,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苏忿生见挽留不住,也不再勉强,将众人直送到别苑门外。周昌与苏忿生话别之后,在庄外找到鬻熊,命他拔营启程。一路上,周昌始终对妲己的预言念念不忘,时时留心着天气的变化。到了中午的时候,风势果然渐渐大了起来。虞梦延的队伍中有举着旄旗的,这旄旗旗杆上系着一根牦牛尾,没有风的时候牛尾是垂下来的,而此时牛尾却被风吹得四处摆动。
行至小采之时,队伍抵达了一个叫做怀邑的地方,前面不远就是苏城。这时天空中已是阴云密布,周昌抬起头来,忽然觉得脸上一凉,原来是一滴雨正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不禁在心中赞叹:想不到妲己年纪轻轻,就能准确预知天时变化,真是大有先见之明。
虞梦延坐在马车上,忽然发现虞阏的衣衫上似乎有雨水之痕,他问道:“阏儿,是不是下起雨来了?”虞阏自己倒没察觉,他伸出手来感受了一下,才说:“父亲,是有些零星雨点飘落,您要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就在二人聊天之际,雨越下越大,片刻间虞阏的外衣上已全是雨点,他问道:“父亲,要不我们先在此地宿营,避一避雨吧。”虞梦延朝道路前方看了看,说:“前面就是苏城了,等到了苏城郊外再宿营吧。”
可是虞梦延的马车上有容盖,可说是风雨不侵,而虞阏骑着马,头上也没个遮拦。虞阏怕打湿了头发,便取了一个竹簦撑在头上。这竹簦其实就是一个下面带柄的斗笠,大概就是后世雨伞的雏形。好不容易到了苏城外,虞阏的外衣已经湿透了,他赶紧让士卒们在路边找地方安营歇马,这时却听虞梦延喊道:“得找个地势高的地方宿营!”虞阏这才醒悟——这平原地带,下雨天地面容易积水成洼,时间一长营帐都会浸泡在泥水中,那可就糟糕之极。
他向四周看了看,只有南边离着大路一里多远的地方有一片小山岗,虞阏忙对手下将士们喝令道:“快快!到南面的山岗上扎营!”
那座山岗位于田野之中,没有可供马车通行的道路,虞国的车队只能离开大路,缓慢地在野地中行驶。等到了山岗下,虞阏又发现马车根本无法上去,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来请示父亲。虞梦延叹道:“你先命人在山上安好营帐,之后我们再步行上山。这些马车就留在山下,只遣一队人看守,防范着宵小盗贼即可。”虞阏得了指示,当即遵照办理。
莘、周两家跟在虞国车队的后面,这时也来到山岗下。周昌和莘甲都是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要在高地宿营的道理,二人各自带着士卒徒步上山。到了山顶却发现这上面的地势是西高东低,而虞国士卒们已经将东边的一半全占满了,莘甲等人只好继续往上,到更高的地方扎营。
等到将人马安顿好后,众人都已是筋疲力尽,随便吃了些东西便早早睡下。这一夜淫雨霏霏,直下个不停,到第二日上午大食之后,雨势才渐渐小了一些。
周昌和莘甲在营帐外面转了转,见半空中阴云始终不散,估计这雨一时半会完不了。周昌问道:“我们是今日出发,还是等雨完全停了再走?”莘甲道:“我看还是先问问虞侯大人的意思,再做决定。”周昌点点头,便和莘甲一道信步向山下走去。
两人来到虞梦延的帐外,对外面的守卫说要求见虞侯,守卫入内通报,旋即出来回复道:“大人有请。”
莘甲和周昌进入帐中,见到虞梦延正独自一人坐在案几旁,单手支颐双眉紧锁,脸上满面愁容的样子。莘甲忙问道:“虞侯大人,为何面有忧色?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虞梦延完全失去了平日意气风发的神采,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二位大人请坐。”然后他才接着说道:“我那玥儿生病了。今天早晨她说自己全身无力、头晕目眩,我摸她额头,却是一直发烫。现在虽然服了药,但丝毫不见好转。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始终不曾抬眼看过莘甲等人,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可见他内心此刻已是方寸大乱。
莘甲二人对此都是始料未及,周昌道:“昨日见到玥妫小姐都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之间病得这么厉害了?”
“咳,那定是昨日在路上风吹雨淋,受了风寒。玥儿她何曾吃过这种苦头?我悔不该当初不听苏侯之言,若是在他别苑中多住几日,又何至于此?”虞梦延说到激动时,几欲垂泪,心中懊丧可想而知。
莘甲二人除了说几句安慰的话,对此也是无能为力。虞梦延感慨了一通,这才问道:“二位大人此来,到底所为何事?”莘甲答道:“我二人本打算与大人商议何时启程,却没料到玥妫小姐身体抱恙,不知大人……”
虞梦延摆了摆手道:“我是一定要等到玥儿的病痊愈之后才会走的,二位大人若是有事尽管先行,不用等我了。”周昌想了想,又问道:“玥妫小姐现在何处?我们想去探望探望。”虞梦延道:“玥儿在她母亲帐中休息,我带你们过去吧。”
狄夫人的营帐就在左近,虞梦延掀开帷幕,领着莘甲他们进入帐中。只见帐内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玥妫躺在一张大皮褥上,狄夫人坐在她身边照料,虞阏则在一旁来回踱步。狄夫人见莘甲等人到来,正要起身行礼,莘甲忙小声说道:“夫人不必多礼,我们是来看望玥妫小姐的,不要打扰她静养。”
狄夫人点了点头,以示感谢。莘甲二人稍稍向前走了两步,见玥妫身上盖着厚厚的毛被,只露出脸来。她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地粘在脸颊、脖颈处,显然是出了不少虚汗。莘甲转而和虞梦延攀谈了几句,便说:“玥妫小姐需要清净调理,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前往朝歌之事,且等明日再作商议。”
两人回到己方营地,将玥妫染病一事告诉了其余众人。姜夫人和太姒认为应该亲自去看望一下,便带着三个小辈一同前往,陪着狄夫人聊了会天。等到她们回来已经是中午了,莘甲问道:“看玥妫这病情,不知到几时方能好转。虞侯大人说让我们先行前往朝歌,你们看什么时候动身为好?”
姜夫人道:“要不且待明日再议吧。一则看玥妫的症状会不会缓和,二则看明日天气会不会放晴。你看外面的天色,今日多半还要下雨,若是冒雨前行,弄得再有人生病的话,反而不美。”
周昌看了看太姒,两人对此也并无异议。午后,果然如姜夫人说的那样,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众人呆在各自营帐内,也只能望雨兴叹、暗自发愁。一直到了晚上,周考临睡前仍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但雨声淅淅沥沥地夙夜不休,谁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