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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各守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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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一直与曹簠有书信联系,是以曹簠对高务实的一些想法颇有了解。在曹簠看来,高司徒一直希望破坏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之间的关系,甚至暗示最好能将他们二人彻底割裂开来。

割裂这个词是高务实自己用到的,但高务实没有明确他所谓“割裂”的具体含义。曹簠一直在纠结的就是,究竟是只需要他们二人心存芥蒂无法同心合力就好,还是需要直接让他们分家,从此分为两部?

一开始,曹簠认为高务实的意思应该是前者,毕竟高务实从来没有对舒尔哈齐的官方职务改变有过任何明示暗示。但现在不同了,高务实私下转达的圣意,却是让舒尔哈齐取代努尔哈赤,成为建州左卫指挥使。

这一条在曹簠看来最是诡异,因为此前高务实的思路他很清楚,就是一定要让苏可苏浒河部内部有能够制约努尔哈赤的力量,笼络舒尔哈齐的意义也正在于此。

可如果舒尔哈齐直接取代努尔哈赤,那和努尔哈赤独掌苏可苏浒河部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按照曹簠的理解,高司徒应该是认为苏可苏浒河部的战斗力很强,同时这几年的扩张势头又过于迅猛,如果不加以遏制,再过几年恐怕就要成为女真第一强酋。

大明过去并不担心出现什么女真第一强酋,但问题在于苏可苏浒河部的这种“强”与此前的哈达现在的叶赫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哈达与叶赫之强,主要是强在贸易。早年的哈达由于本就地理位置最佳,再加上安安心心给大明充当代理人而获得了大量的敕书,所以富甲满洲。其余各部想要从大明这里获得生产生活上的各种必需品,都只能对哈达示好,从哈达的手指缝里吃点残羹冷炙,因此哈达的万汗成为了“满洲国主”。

叶赫的崛起则有内外两个因素。外因是万汗晚年奢靡,“内需”过大而不肯给其余各部分润利益。有道是吃独食者必死,哈达的转变导致各部离心离德,甚至哈达内部都有人不断外投叶赫,导致哈达的威信一落千丈,实力也日渐衰落;

而内因则是叶赫的杨吉砮清佳砮两位贝勒励精图治,而且他们发现了叶赫真正的优势所在——盛产马匹相对于女真内部而言。于是叶赫大力发展商队,去吃哈达没有顾及到的买卖,简单地说就是充当二道贩子。

情况的转变是这样的:哈达由于地理位置好手里敕书多,所以他们只需要坐在家里等其余各部送货过来,他们再去和大明进行贸易,就能过得很好。

叶赫则另辟蹊径,你坐在家里等收货,这优势我比不了,那我就受点累,迈开腿去干物流——这下好了,你掌握销售网络,我掌握物流网络。那我就是你的上游啊,我要是宣布断供,你就只能去吃灰。

而且叶赫还不止于此,他们一边控制上游贸易,一边还趁着哈达的持续衰落而直接去抢下游,也就是抢夺敕书。

除此之外还不要忘了,哈达的南关虽然位置最佳,但叶赫的北关其实也不能说差了很多。这几条加在一块儿,叶赫的崛起就不可避免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哈达也好叶赫也罢,其崛起都是靠着贸易而不是战争。换句话说,他们的强大虽然不能说是假的,但只能算是藤蔓式的强大,撑起他们这看似强大的力量的幕后英雄,实际上是大明——大明才是这些藤蔓缠绕着的那棵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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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强大,只要离开了大明,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

高务实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哈达势穷已经难以回天,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去扶植叶赫——既然叶赫强大的前提是必须背靠大明,那大明方面当然不必过于担心叶赫尾大不掉。

然而苏可苏浒河部,或者说努尔哈赤则不同。苏可苏浒河部虽然也掌握着一个不小的贸易节点,即抚顺关马市,但努尔哈赤虽然是依靠这一节点的支持获得利益,却并非完全依靠该节点而崛起。

早期的努尔哈赤,因为其正室佟佳·哈哈纳扎青出身于女真商贸豪族,在起兵初期取得征讨尼堪外兰的成功之后,就受到了佟佳氏的大力支持,再加上抚顺关马市的收益,让他有实力进行军事扩张。

努尔哈赤的扩张是实打实的地盘扩张,是战胜一部占领一部,而不是哈达叶赫那种接受其余各部投效,却并不去占领和实控的单纯影响力之扩张。尼堪外兰旧地浑河部哲陈部等,都是被努尔哈赤直接吞并的。

从统治的角度而言,历来直接吞并都可能产生一些不良反应,但这种情况在此时的努尔哈赤统治区并不明显。究其原因,其实与女真地区此时的割据情况有很大关系。

《三国演义》开篇就有一句名言:“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女真现在的情况,其实就很符合“分久必合”这一句。

从整个历史的角度来看,“女真”这一族群初兴于辽,强盛于金,衰落于元——如果它应该有将来,则就正如原历史上那样,应该“复兴于明”了。

而这一复兴,必然不是平白无故地产生,它是有其历史必然的,也就是说有它出现的社会基础。

这个社会基础是什么?当然是民心,是大多数女真人内心中对一个真正的“满洲国”的期盼。

女真人也知道他们“祖上曾经阔过”,从心理上就难免有再次崛起的期望。同时,分裂的女真各部严重阻碍经济发展,还时不时带来战乱,更让女真人期盼一个统一的满洲国出现。

他们希望女真人能团结起来,可以自由贸易而不是每过一“国”都要缴纳贡献类似关税;他们希望团结的满洲国能够有和大明平等对话贸易或者至少相对平等对话贸易的实力,不会动不动就挨揍。

原历史上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之后为何迫不及待地起兵反明?以上这些民意期待也是绝不能忽略的一部分。同样,他的内部统治之所以稳固,也和这种期待相辅相成,而萨尔浒之战的胜利,更是强化了这种稳定。

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女真社会的整体期待,就是努尔哈赤的坚实“平地”。而如今,他虽然还不曾做到那个程度,但由于他的实力和军事上的杰出表现,被他征服的这些地方这些女真领民,也都有着类似的期盼,故而他的内部统治并没有太多不良反应。

然而,正所谓“此之甘露,彼之砒霜”。高务实不是女真人,他此生最大的自我责任感就是防止女真人野蛮入关,造成汉文明落后于西方。故而,女真人希望的事,就是他反对的事。女真人希望统一,希望反过头来让大明为此前两百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么高务实就越不能让他们如愿。

曹簠虽然不知道高务实内心深处的那些想法,但他可以从各种细节中推断出高务实对苏可苏浒河部的限制心态。

苏可苏浒河部不是扩张快么?那么高务实就既不准他北上哈达叶赫,也不准他南下董鄂。

苏可苏浒河部不是战斗力强么?那么高务实就在他们内部制造分裂,处心积虑笼络舒尔哈齐,让他们兄弟阋墙。

除了严格的贸易限制之外,高务实已经用上了各种限制和分化瓦解的手段。至于贸易限制,曹簠的理解是高司徒不喜欢这种两败俱伤的手段——虽然肯定是对方倒霉更多,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显然也不是高司徒之所好。

既然如此,现在皇上要让舒尔哈齐取代努尔哈赤,这也应该不是高司徒心中理想的结果,因为这只是对努尔哈赤个人的惩罚,并不会让苏可苏浒河部的实力出现多大程度的下降。

有努尔哈赤这个大贝勒在,舒尔哈齐作为二贝勒当然很听大明的招呼,但如果努尔哈赤不在了呢?舒尔哈齐是不是还会继续听话,愿意去做第二个万汗,那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

所以曹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如果只是执行皇上的意思,高司徒那里未见得会满意。如果要想让皇上和高司徒都满意,则恐怕还需要一些手段。

不过曹簠了解的情况显然比麻承勋多,麻承勋此时听了这话却没反应过来,他有些诧异地道:“他们此时兄弟阋墙不是最好不过了么?他们要是在城里干起来了,咱们可就省了不少手脚啊。”

这个道理曹簠当然懂,只不过麻承勋的想法完全出自于军事层面,他既然不清楚高务实的用意,自然也想不到政治层面的那些问题。

然而曹簠也没法解释给他听,只好道:“此番出兵,本不是为了消灭苏可苏浒河部,只是为了让他们老实下来——麻参戎,你要知道女真的丁口本就有限,但我大明对女真的某些特产还是有很大需求的。

就比如说苏可苏浒河部,他们是我朝头号的人参来源。你肯定明白人参这东西最大的消耗地就在京师,一旦咱们三个把苏可苏浒河部杀得血流成河,没有人去挖参了怎么办?这人参来源要是不稳……咱们在京里的名声可就臭不可闻了。”

麻承勋愕然发愣,他还真没考虑过这种破事。不过曹簠说的这个问题他听了还是能理解,挖参这种活虽然理论上人人都能干,但其实不然。女真人常年生活于此,甚至很多人就靠这活儿吃饭,干起来早已熟门熟路,然而汉人去干可就未必了。

再说,就算汉人也能干,可事实上辽东的汉人本来也不算很多,整个辽东在大明都算是地广人稀之地,这几年高司徒又在辽东搞了不少新产业,这里那里到处都缺人,汉人哪有那个闲工夫去挖参?

长白山老林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进的,这年头山上野兽众多,不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进了山,多半就出不来了,汉人百姓有大把的安稳就业机会,犯得着去冒这种风险?哪怕在后世,也有低端产业转移一说,此时大明辽东当然也存在相似的情况。

论马战,麻承勋一个顶俩,论政务他就抓瞎了,想了半晌也没好法子,只好头疼道:“那可麻烦了,仗又要打赢,人还不能多杀?那咱们这鼠尾辫首级该从哪捞去?”

好家伙,看来在这位老兄眼里,女真人首级的唯一作用就是换军功。

一贯人狠话不多的戚金此时也难得地开了口,道:“还真是,努尔哈赤这厮猖狂得很,末将本来还打算趁此机会好好教训他一番呢。”

曹簠知道戚金对努尔哈赤观感很差,起因是当初努尔哈赤追击尼堪外兰引起的。尼堪外兰逃到大明境内之后,戚金按照高务实的要求把他收留下来。努尔哈赤当时打胜仗打得膨胀了,在抚顺关外耀武扬威,戚金从沈阳赶去抚顺关之后,差点气得出关跟努尔哈赤见仗。因为这档子旧事,戚金一直看不惯努尔哈赤,总想找机会掂量掂量这女真酋长的本事。

曹簠见他们二人有些越扯越远的趋势,连忙把话题拉了回来,朝麻承勋问道:“舒尔哈齐就只说了这些情况?”

麻承勋忙不迭摇头,道:“那倒不是,还有件大事,刚才正打算报于总戎决断。”

“何事?”曹簠立刻问道。

麻承勋四下打量了一眼,又看了看大帐门口,下意识压低声音道:“舒尔哈齐说,自从我三路大军越围越紧,努尔哈赤对他的怀疑越来越重,他总觉得努尔哈赤要害他性命,收回他手里的兵权,因此他想投诚。”

曹簠与戚金都有些诧异,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少疑虑,于是曹簠便问麻承勋道:“现在投诚?他控制的兵马都驻在努尔哈赤的包围之中,这时候他要如何投诚?总不会是在城中作乱,趁势打开城门放我大军进城吧?”

戚金也点头补充道:“没错,尤其是他父祖二人可都是这样死在古勒寨的……”

麻承勋却摇头道:“那倒不是,舒尔哈齐另有主意。他说,努尔哈赤知道此战艰难,若他兄弟二人互相猜忌,这场仗肯定半分胜利的希望都没有,所以特意去找了他谈心。”

“他二人不互相猜忌难道就有胜利的希望了?”曹簠轻哼一声,还是问道:“努尔哈赤怎么说?”

麻承勋道:“努尔哈赤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都是些屁话,标下也记不住了,总之最后的意思就是说,赫图阿拉有东南二门,咱们肯定是攻这两门,所以他们兄弟各守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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