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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是不是知道我夫君落荆棘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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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凝视铁锅里烧得红艳艳的炭火,每隔几分钟,哔啵声里飞出几粒火星子,火苗随着人声越来越小,渐次熄灭……

她是被人晃醒的,打更的大爷满脸褶皱,声音粗犷:“不要睡在这里。”

思绪还是混乱未明的,凭感觉动了下,双腿早已发麻,半晌才勉强站起来。

大爷丢来一个包子,还有些余温,估计是没舍得吃:“朝西南方向走,右拐,看到一个西洋楼,再往小巷里走,那里有个防空洞,够你们躲一阵的了。”

原来大爷不让她睡在这里,是这个意思。

把馒头还给他,说:“大爷,您跟我一起过去吧。”

“不用。”

大爷年纪虽大,可力气倒是不小。一把就甩开她,捡起地上的铜锣敲了两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头顶一阵轰鸣声,庞大的黑影一辆紧接着一辆,仿佛要震破耳膜。

“大爷小心---”

仿佛母鸡下蛋般,一颗紧接着一颗的炸弹投下来,把沉浸在梦乡中的人炸得魂飞魄散。

烽火纷飞,无数的哭嚎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一并涌过来,迷糊之中,猩红的血色溅洒国土,这是一个国家的悲鸣,试问,黎民百姓掩埋在战争之下所受的苦,又何曾有人替他们做过主?

沉睡的巨龙,你为何还不苏醒?

玫瑰扛着被炸断了一条腿的大爷进了防空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轰炸声再次开始。每轰炸一次,头顶的灰土就掉落一大抔,能把人盖住小半圈。

玫瑰顶着飞旋而过的轰鸣声,撕下小半块衣服,给大爷包扎,却一直血流不止。

“没用的,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玫瑰替他捂住伤口,鲜血染红了双手。心里慌得跟烙煎饼似的,面上却依然风波不动:“大爷,您撑住,等飞机走了,我送您去医院,您一定会没事的。”

大爷脸色苍白,却忍不住嗤笑:“我一个老头子都能坦然面对死亡,你一个小乞丐,还在自欺欺人?”

说完这句话,意识就开始凌乱。倒头,呼吸急促,脉搏也越来越弱。

玫瑰怕他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手心急得渗出冷汗:“大爷您听我说,您有几个孩子?”

“一、一个女儿……长得可水灵了……”

能回应,证明人还没有完全陷入昏迷,玫瑰再接再厉:“她多大了,成亲了吗?”

“十、十八了……前年成的亲,去年给我生了个大胖外孙,眼睛水汪汪的,跟他母亲极像……”

“那很好呀。”

共享天伦的祖孙三代,光是想想就很有画面感。

“是很好……”腥甜的血液在喉咙间翻江倒海的滚动,眼睛突然大睁开,血丝狰狞,“……要是没有那些鬼子……我的女儿女婿……还有我那个刚、刚刚才学会叫外祖父的……外孙……就不会死……”

若非孤独到了极致,谁会在凛冽的寒冬,独自一人漫步在大街上打更?

玫瑰咬唇别过头,哽咽声堵住了喉头,一时失了言语。

失去亲人的痛,她深有所感。也明白在这种时候,再多的话语都无法安抚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突然,手臂被紧紧攥住,大爷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她说:“小、小乞儿……我知你、你是个好人……能不能帮、帮大爷一个忙……”

玫瑰抹掉眼角的泪水,俯身附耳过去:“您说。”

大爷颤颤巍巍伸出手,把沾染了鲜血的纸团塞到玫瑰手中:“……去、去我刚才跟你说的地方……暗号是……”

玫瑰把大爷说的每一个都深深刻在脑海里:“大爷,您放心……”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大爷,混沌的目光幽幽,静凝前方某一个点,露出久违的笑容,分别多时,终于能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这该是一件多么欣喜的事情,可代价却是用命换来的。

这夜,飞机的轰鸣一直到黎明破晓时才逐渐撤走。轻轻松松的一颗炸弹,看似无足轻重,实际上却不知毁了多少个家庭?

玫瑰送完大爷最后一程,决定先替他完成生前的心愿。

来到一处大钟楼前,入眼便是欧式建筑风格,精雕细琢,伴随着缓缓升起的朝霞,映红了玫瑰的脸颊。

这样和煦的晨光,本该在宁静祥和的氛围中静享,可如今,连多活一分钟都成为奢求。

可世界不就是这样,若此刻不顽强,哪有小草的活路?

钟楼后方的公园里,枝桠倒地,地上裂出无数个大小窟窿。玫瑰绕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朝里走,约莫走了五百多米,看到一户人家。相对于满目疮痍的城市,这里更偏向于宁静悠然,竟与陶渊明诗中所追求的桃花源有极其相近之处。

门口养了几只鸡鸭鹅,篱笆圈着一亩三分地,里头都是过冬的青菜,还有花架,上头垂落下来的葡萄藤蔓随风飘荡。

一一对应了大爷给的讯息。

伸手要敲门,却发现木门是开的:“有人吗?”

走进去,俨然是农家小屋的既视感。

玫瑰接连问了好几声‘有人吗’,都没有收到回应,难不成里头的人办事去了?

正转身,一如幽灵般的身影闪现在她的面前:“你是谁?”

玫瑰惊魂甫定:“我姓宋,请问,这里是一品居吗?”

老太太面容生硬,皱纹斑驳,仿佛陶瓷土还没成型,就被拖到太阳底下暴晒:“区区农家小院,哪里配得上这个名字?”

拄着拐杖坐下,手肘处的菜篮子里装了七八个鸡蛋。

玫瑰看了眼篮筐,继续问道:“我想找一位叫黄河的先生,请问是您吗?”

刚才她进来时,并没有看到母鸡下蛋。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你找她有何事?”

“有一位故人,名叫长江,托我来找她说些话。”

老婆婆把鸡蛋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声未应。玫瑰也不着急,帮她把盘子端来,放到外置的厨房里,还问她:“想吃荷包蛋还是番茄炒蛋。”

可她的面前除了一口锅,什么都没有。

老婆婆走路没有半点声音,口里的寒气却直往脖子里钻,阴森森的:“番茄荷包煎蛋,会做吗?”

玫瑰心头一凛,是暗语:“这里,一共要加多少个蛋?”

“四分之一的荷包蛋,十分之一的煎蛋,会做吗?”

“会。”

“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没有柴火和厨房用具,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老婆婆朝主屋里走,示意她也要跟上。玫瑰进了屋,被拉进了一间密室。小小一间草屋,没想到居然别有洞天。跟着老婆婆左拐右绕,竟走到了小桥流水的凉亭。

亭子外站了十几号人,对老婆婆毕恭毕敬。婆婆把她带到一面色清瘦的男人面前:“有密信。”

玫瑰把大爷交给自己的纸团放到他掌中,坦言道:“我没有看过,你们可以放心。”

男人看到染了血的纸团,逐渐红了眼眶。立着,抬起手,敬了个深深的军礼:“您辛苦了。”

周围的战士也立马立正,整齐划一敬礼。这一幕庄重而严肃,却也是对每一个为这片热土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最好的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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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纸团上的内容,男人把它塞进嘴里,一点点吃掉。转而对玫瑰说:“感谢你的帮忙,我等下会安排人安全送你离开。”

话还没说完,枪声在林子里响起,几个人被射中,当场丧命。老婆婆等人奋起反抗,轰隆隆乱成一片。

玫瑰被婆婆护在身后,一路往后退。枪声如惊雷,在四面八方响起。奔跑的途中,脖子上的平安符跳出来,落入婆婆的眼底:“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有什么念头在玫瑰脑海中闪过:“您就是那夜被长生送走的婆婆?”

握紧平安符,追问她:“你是不是知道我夫君落荆棘的下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

真是无巧不成书。

没想到一个善意之举,居然还能打听到落荆棘的下落。

“你是他的谁?”

若非珍若生命,绝不会把平安符轻易交给一个陌生人。

玫瑰言简意赅:“带我去见他,他会告诉你的。”

一颗子弹飞过来,婆婆拽开玫瑰,举起双枪,对着斜对面追过来的人毫不留情的射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不敢生火,便赶在天黑之前找了些能吃的果子充饥。玫瑰口袋里还装着那七八颗的鸡蛋,想了想,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声东击西。

于是就地取材,钻木瑞,把鸡蛋扔进火堆里烤。追过来的人瞅见还未完全熄灭的柴火,立马分散开来追。

而躲在树后的两人等他们散去后,偷偷溜了回来,拿走熟透的鸡蛋,就靠在火堆旁吃了起来。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那些人找不到他们,还在林子里迷了路。

婆婆扔掉蛋壳,手一擦,两支枪在掌中转得飞快,熟练在林中穿梭,如母狮一般矫健。

今晚的月色皎洁如新,银霜拖曳出丝丝缕缕的光泽。

玫瑰躲在树后,看着婆婆利落干脆的解决掉那些要杀他们的敌人,心里油然涌上一股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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